到了现场以后苏炳焕才发现，林涵口中的聚会并不是他以为的商业会谈，反倒更像是一场热闹的party。

他一身西装革履在欢闹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在门口看了一会后便微拧起了眉。

突然他肩头被人轻轻一拍，他一回头，林涵正对着他笑得明媚，“你来啦，快进来，都等着你呢。”

苏炳焕被他拉着往里走，倒是没什么不满，只是口头埋怨了几句，“不是说有国外经销商么？你和客户开party？”

“也都是朋友嘛，正好大家都有空，顺便聊聊也是可以的~”

林涵故作俏皮地眨眨眼，“拜托你还没到30呢，干吗这么老气横秋的！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炳焕！”

苏炳焕闻言一怔，才意识到近一个月来他确实变了太多。

一方面是因为研发到了紧要关头，他向来是个工作狂，一旦扎进实验室甚至能彻底断了和外界的联络，所以也确实很久没有跟以前的朋友们相聚。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叶沉。

自从知道叶沉会在家中等着他后，即便再忙他也争取每晚回家吃饭，自然也就很少在外面游荡。

而和叶沉朝夕相处久了，受对方的生活习惯影响，他好像渐渐地也对过去那种声色犬马的生活失去了兴趣。

叶沉就像是深深扎根海底的锚，任凭外界如何变幻万千，永远沉静安宁，让人看一眼便放下所有浮躁。

好像他的眼里只有香这一件事，不论头天发生了什么，每天睁眼仍是专心做他的日课，不论当天情绪起伏多大，也仍然会比对着天气挑选出一支最为合适的香点上。

他也逐渐习惯了每天回家时室内的淡淡余香，甚至在回去的路上就满心期待，不知叶沉今日选的香是否是他期待的那一种。

都说一个习惯的养成要21天，而他已经和叶沉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竟也逐渐向他靠近，甚至不像原来的自己。

思绪转到这里，他又想到片刻前和叶沉的争执，不禁轻啧一声。

可他也不想真的也成为如此执拗又无趣的人。

于是他化被动为主动，轻轻挣开林涵拉着他的那只手，大步流星向里走去，同时抬手松开了衬衫的前襟，头发随意拨弄两下，就又成了那个出了名玩世不恭的苏大少。

“哟，人来得还挺齐的。”苏炳焕自如地从侍者的托盘上取下一支香槟，和曾经的狐朋狗友打起了招呼，“最近又在哪玩呢？”

那人却是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笑骂道，“还有脸说我！多久没和兄弟们见了？”

“嗐，这不是最近忙着出新品么，可别说我心里没你们，这不是一忙完就来了？”

苏炳焕笑着推了回去，却看那人一脸坏笑，“我是比不得你上进，不过你到底是忙着新品，还是忙着新人呐？”

他们说话声音不小，闻言便有不少人若有若无地看了过来。

今天这是林涵组的局，而一直以来苏炳焕对林涵的偏袒近乎是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

可如今他已经成家，又来和旧人纠缠不清，便多的是人想看这修罗场的好戏。

察觉到周围的视线，苏炳焕心情差了几分，面上倒是不显，笑着把太极打了回去，“你这是嫉妒我有家室？凭你这魅力，想要谁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那人也懂得见好就收，见苏炳焕没正面回答，便也岔开了话题，“唉，不说我，主角来了。不过你也够讲义气的，这都不忘来给林涵过生日！”

苏炳焕闻言一愣，刚举起的酒杯都忘了往唇边递，“你说什么？”

“今天是林涵的生日会啊！”那人不敢相信地看他一眼，“你俩关系这么好，你不会不记得吧？”

苏炳焕彻底怔住，他还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涵戴着生日帽向他走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他一起走到了蛋糕边。

蜡烛已经点燃，暖橙色的灯光里林涵本就线条柔和的脸更显柔美。他本就比苏炳焕要矮些，此时从低处抬眼看过来，眼底分明闪烁着似水的柔情，“炳焕，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呢。”

苏炳焕却晃了神。

眼前的一幕和记忆里的画面彻底重叠，曾经也有个纤细高挑的少年坐在桌边，因为条件有限他们只拿了糖糕点上蜡烛，假作是生日蛋糕，背着家规森严的大人们偷偷庆生。

可少年的眼底盛着天边最璀璨的星星，弯起的双眼便是最皎洁明亮的月亮。

他说，谢谢你，我十岁以后便不曾过过生日了。

可他也只陪叶轻过过一次生日而已。

后来那人出事后，他再也没了补偿的机会，便不愿错过林涵的任何一次生日。

他不想再错过了。

于是苏炳焕微低下头，面上是和那时一般的认真专注，沉沉眸光直直看进林涵眼底。

“那我就祝你，从此以后的所有生日都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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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完蜡烛后party正式转入后半场，林涵向来是个社交好手，一场普通的生日会也被他安排得热闹非凡。

而他也确实所言非虚，居然真的邀请了SU有过合作的几个外国友商。

苏炳焕也不是叶沉那般一心钻研的性格，此时机会难得，便在林涵的引荐下和对方攀谈了起来。

苏丹青远远拍下了他们相谈甚欢的照片，看着照片里苏炳焕和林涵毫不掩饰的亲昵，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将照片发给了叶沉。

那边的回复来的很快，叶沉简单回了一个问号，虽没什么太大反应，倒是也没耽误苏丹青立刻打起了精神。

他摁下语音键，故作紧张又担心地道，“叶哥，焕哥今晚来给林涵过生日这事你知道吗？不是我多嘴啊，但他俩关系一直都挺好的，焕哥现在和你结婚了，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声。”

他看着远处相视而笑的两人，嘴角笑意加深，“你别多心，毕竟他们刚合作了新品，说不定是在聊公事呢？”

那边沉默了半晌，叶沉回了他一句，“知道了，谢谢。”

苏丹青轻笑一声，将手机收回口袋里，拿过侍者递来的酒杯轻抿一口，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他真的不知道他这堂哥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铁了心要和家里作对，明明身边就有这么一尊大神却放着不用，白白浪费了这让他们眼红的资源。

作为苏家嫡系，当年叶家选人上山时他其实也被一起送了去，只是因为天赋有限没被选中，甚至都没见过那传说中小少爷的面，就被原路送下了山。

可他记得那座满是香烟缭绕的古宅，记得那里随处可见的名贵香料，还有叶氏族人手里拿着的香方摹本。

对于他们调香师而言，那是一座难以估量的宝藏。

如今叶家的人终于出山，可苏炳焕这个幸运儿却不知道珍惜，对人不冷不热不谈，甚至都已经结了婚还和林涵纠缠。

那就不要怪他挑拨离间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了。

回复完苏丹青的消息后，叶沉放下手机，看向手边抄了一半的香谱，第一次没了做日课的心情。

之前他以为，苏炳焕不愿点明“竹下听雨”中传统香料的使用只是因为彼此调香理念不同。

可如今看来，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打扰到他和他的爱人，他也不愿这件他们合作的作品被自己这个外人插足罢了。

确实，他出现的突然，他也一直清楚苏炳焕和他结婚有多么的不情愿。

只是此前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不愿被家族束缚，却从未想过苏炳焕其实早已有了喜欢的人。

如今知道后再回想从重逢以来的所有冷言冷语，也都有了出处。

他当然可以理解苏炳焕的不悦，毕竟是他插足在先，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有了心爱之人又被迫分离，可能根本都没有奉命成婚的可能。

可香没有错，香道在“竹下听雨”里的贡献也不该因为这种纯粹的私人原因被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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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炳焕笑着和外国经销商谈定了合作意向，和林涵一起将他们送出了大门后，才终于有空拿出从方才起就响了好几次的手机。

林涵有些好奇地在一边探头探脑，“业务这么繁忙？这才刚聊完海外意向呢，还有工作啊？”

“不是，是叶沉找我。”苏炳焕头也不抬地回道，“也是奇怪，他以前都不怎么用手机的，我还以为他不会……”

话音在他打开对话框后戛然而止，林涵敏锐察觉到苏炳焕的脸色难看了下去，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他的屏幕，“声明要求？啊，是要我们公开他在‘听雨’里的贡献么？”

苏炳焕有点烦躁地“嗯”了一声，“我都给他解释过了，他一个连调香资格都没有的司香师，真的公开出去了SU的专业水平会被质疑不谈，他也会被推向风口浪尖，怎么就不能理解了？！”

“唉，你也别生气，他毕竟不是专业调香师，有些事情一时想不明白也是合理的。”

林涵安慰道，“现在他在气头上，等过几天气消了你再好好和他说？而且John他们不是合作意向很明确么，不如趁热打铁，先去和他们把合同定下来？”

苏炳焕看了他一眼，只见林涵笑得温和，“再说，等‘听雨’在国外上市了，香道传到海外被认可，不也是他期待看到的嘛。”

他话里话外都是为他们着想，着实宽解了苏炳焕的烦躁，“还是你更明事理。”

“只是大家专业不同罢了，你也别怪他。”林涵笑了笑，“有机会带嫂子出来，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司香师呢。”

“有机会再说，他闷得很，每天就知道在家捣鼓他那些香料。”苏炳焕随口应了，反手打给白子珺，“明天和我去M国谈合作，安排一下。”

当晚叶沉等到深夜也没等到叶沉回家，之后又过了几天也不见对方踪影，饶是他正在气头上也不禁有几分担心。

微信里的留言没有回复，他只能去问人。王叔听了以后却是一愣，“少爷没跟您说吗？他去M国出差，大概要一周多才能回来。”

叶沉闻言沉默片刻，苦笑一声，“他也没有向我报备的义务吧？”

说完他没再等老管家的回应，匆匆一点头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摸出手机对着已经写好的文稿陷入沉思。

这几天他关注了SU的几个社交平台账号，也找来了企业发展史进行研读，发现SU能早早在国内香水领域站稳脚跟，一靠初代调香师实力过硬，二靠营销手段不断创新。

如今自媒体早已发达，人们习惯于在互联网上获取信息，这便是最好的宣传渠道。

如果苏炳焕执意要隐瞒香道的贡献，那他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

叶沉深吸一口气，登上自己的已经注册好的账号，编辑了一篇陈述与科普并具的长文，生疏地@了SU官方账号，点击了发送。

他想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不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尤其是并不重视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