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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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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雪每日都在唯一拥有的小MP3里找歌,练习,为轻音社的面试付出很多心思。

她想,要是自己会乐器就好了,就不用操那么多心。

她没学过唱歌,可她不得不这么做,为了见父亲,她能付出很多。

就连在教室的空隙时间里,迟雪都要戴着耳机。耳机线细细长长,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她低眼凝视MP3上小小的屏幕,上面的歌词小如蚂蚁,而她仿佛没有被丝毫影响,看上去是如此投入。

“你真的好认真啊。”朋友文佳儿出声,凑头过来。

迟雪心里唱完一段,嘴上跟唱一段,觉得不合适,换成下一首。

“这歌不是挺好的吗,很容易唱。”文佳儿给出建议。

对于迟雪来说,她熟悉的歌曲现在还没诞生,甚至还要好几十年后才萌芽,这个时代的每一首歌对她来说都陌生无比,连旋律都新奇。

她不否认现阶段的流行音乐好听,可是她耳朵未经磨练,属于有心无力。

“你要不唱一段给我听听,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把握过?”文佳儿给出热心的指导。

迟雪犹豫一下,动心,可是她现在能唱些什么呢。胡乱跟着哼一段后,她意识到自己的歌声支离破碎,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她立马停住。

文佳儿说:“还可以啊,多练练就好了。”

对于文佳儿的安慰,迟雪不说话,她低头看着MP3,它是如此雪白,都能照出自己的样子。

下课她练,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练,睡前她练,醒来也练。文佳儿作为听众,每一次都夸她有进步。

迟雪在下雨天,一个人的时候也练。

唱完一段,她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歌词,而是父亲的模样。

她想摒除杂念,忽地意识到这样也许会抹去原本的记忆。她不像成为林雪,而是做回迟雪,她无比害怕自己忘记了。

轻音社的面试定在周五的下午,她一直坚持不懈练习到周五,走去面试的路上都在低声哼歌,心里无比忐忑。

面试地点在教室207,她不识路,绕好多个转弯。

“你好,请问轻音社是在这里吗?”

她抬头,敲敲门,问。

迟雪看到坐在教室中间的父亲,恍神间愣愣。

“是。”父亲冲她淡淡一笑,眼睛的光像在热烈邀请她,“欢迎,请进。”

迟雪浑身拘束走进去,她讷讷地看着两位社团负责人,右边的父亲弯着嘴角,彬彬有礼。

“师妹你好,请问班级和姓名是?”

另一位社团负责人扶扶眼镜,问迟雪,迟雪只顾着看父亲,反应迟半秒,才答:

“迟,林雪,高一六班。”她赶忙改口。

“请问想面试哪个位子呢?我们有主场,乐器,助理,宣传策划。”学长声音温和,是副唱歌的好嗓,淮思低着头看自己的手,紧张道:

“我想试试主唱。”

只有主唱,才能和父亲更多接触,这也是她唯一能触摸的位置。

“表演的曲目是?清唱一段就行。”

“《虹间》。”迟雪弯弯腰,紧张地捏着衣角,准备开始演唱。

父亲拿着评分记录板,笔尖点两下。迟雪看到他的细心,遮挡住笔的轨迹。

她唱出第一句,父亲抬眼看着她,眼神在不断鼓励,如同灌入力量。

迟雪看到父亲微弯的嘴角,知道幅度不大,可是竟给人灿烂之感,笑意从嘴角边不断溢出。

迟雪唱得干巴巴的,一方面是紧张,一方面是她着实没有天赋。勤加苦练也好,在唱歌这一方面,练出来永远比不上有天赋的,有天赋的就算跑调,唱出来也顺滑。

“好的,谢谢。”眼镜学长听完,点头,迟雪从他脸上已经看出自己的糟糕。

“嗯,简单问两三个问题,你想来轻音社的原因是什么?”

“我,”迟雪顿顿,“可能是想提升自己吧。”她其实只想和父亲多接触。

父亲低头,写下原因,他握笔的姿势非常好看。

眼镜学长又继续问:“那么你想在轻音社里收获什么呢?”

迟雪低头两秒,期间没有思索:“想,交朋友,学习唱歌,学点乐器,拓展人脉……”

父亲写字声唰唰,像刮雪的声音。

眼镜学长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无关轻重,迟雪一一作答,学长说:“好的,社团入选名单会在下周一公布,到时候去公告栏查看消息就好了。感谢你的前来,慢走。”

迟雪出门,忐忑,不敢回头。

她眼里还浮现着父亲的神色,父亲坐在那儿的模样,她直觉自己不会入选,自己实在唱得太烂,入选的话只能说明没人去面试。

迟雪无奈,可她又是那么期望能进入社团,她甚至偷偷想着,父亲会不会将她捞上岸。父亲在口红店时是那么亲切,仿佛真的在轻音社等她。

她失魂落魄,走回教室,准备放学回家。

“小雪,面试怎么样了?”文佳儿凑上来问,见她神色不精神,心知大事不好,忙安慰,“面试完了就不要担心了,等结果就好啦。就算没选上也挺好,和我一起专心学习抓紧时间,考试的时候惊艳所有人!”

“好。”迟雪无心规划未来,背起书包。

回去过了两天假期,回到学校,去看公告栏,迟雪已经有强烈预感自己没被选上,目光扫视两下,果然没有。

她不悲伤,只是有些许失落,即便早就料想到结果。

她低着眉离开公告栏,走到角落去,想要自己一个人安静,消化悲伤。

可她又难过,她心中泛起不甘心,她有冲动,想要去找到社团的负责人,祈求对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她打听到轻音社的报道在下午五点,还是207教室,她心里打算着要前往。

可当她去到教室207时,已是六点半,她在路上一直犹豫,踌躇不决。

夕光照射下来,投在门框上,映照着走廊上的花花草草,蔷薇、山茶、七里香、李树,光泽如同电影滤镜,为迟雪眼前涂上一层迷离的颜色。

迟雪看到那扇门,那扇带着落日余晖的门,敞开着,她紧张地走过去,试图寻找人影。各种草木的影子随风摆动,交杂成团,落在窗玻璃上。

她把目光探进教室,身子靠在门旁,看到教室里只剩一个人。

尺言独自收拾东西,他的身子背光,夕光将他笼罩,整个人散发着细心和温柔,手上的文件夹和笔整齐。他察觉有人进入,抬头,看到是迟雪。

“嗯?”他露出微笑,如同温暖的春水从他唇间流淌,柔柔流进迟雪心窝。

迟雪一怔,紧张起来,她声音细若蚊鸣:“学,学长好。”

“怎么了。”尺言放下手中的东西,关心地看她,那淡淡的笑还一直在脸上挂着,“有什么事吗?”

迟雪噎语,她很想倾诉,可是她不能,她害怕父亲误解自己的意思,她不是真正热爱音乐,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可她同时也害怕父亲理解真正的意思,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我想进社团。”她低眼看地板,盯着黑色的缝隙,可那些光滑的瓷砖面泛着落日澄澄,就像耀眼的父亲一样。

“噢?”尺言听到,笑笑,他继续手上的工作,一边温柔道,“你还想面试哪个位置?”

迟雪认为自己的祈求失败,心中已然提早泛起悲哀:“什么都可以。”

尺言拿起大沓文件,往书架上塞,迟雪看到他分明的半边颌,如陶瓷一样优美。

“那好,介绍一下自己,开始面试吧。”尺言抬头看着书架,伸手摆齐道。

迟雪顿顿,没想到父亲给机会,她看着父亲的忙碌,一边又语调悠闲地聊天,他身上好像有两个心思,能耐心又温柔地同时处理两件事。

迟雪不知该如何回答,毫无头绪,空气保持长久的缄默。

尺言目光没看着她,却柔声问道:

“你真的想进社团吗?”

父亲不嫌弃自己浪费时间,迟雪点头,讷讷:“嗯,是的。”

父亲也若有所思点点头,手上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他总是帮大家收拾烂摊子的人,别人不如他细心,他总能想到别人无暇在意的事。

“那这样吧,你如果愿意来,还有个助理的位置,平时就收拾东西,打打杂,你看看你愿意吗?”父亲温言,此时他承担着打杂工作。

迟雪眼睛里闪烁光芒,急忙答:“我可以。”

“好,社团时间在星期三下午最后一节课,到时候过来就好了。”尺言叮嘱。

迟雪心里像小鹿在跳,心花怒放,眼前景色的暗淡消沉,逐渐变明亮。

她看着父亲,看他如此俊朗,如此温柔,简直是月光撒下人间的凝结晶,完美得无瑕可挑。

这样的父亲,这么美好的父亲,那自己是什么呢。

迟雪不禁想,她也许是一颗莽撞的陨石,一旦离开月光,就再也没有光芒。

尺言看逐渐明亮的林雪,内心缓和下来,他很早就关注到她的失落。

一开始是面试时她的背影,她的眉头垂下,尺言在那时心揪了揪,毕竟是自己介绍她前来,林雪对轻音社充满热情,现在却沮丧离开。

第二次是今天早上,他去张贴布告的时候,他张贴完毕,站在不远处和朋友聊天。

布告栏很快挤满人,很多人欢喜雀跃。他在欢喜之中,敏锐注意到那股特殊失落,他那时正和朋友谈笑,余光看到林雪,看见她垂头丧气,心里又咯噔一动。

他本不想插手,上课时、进食时、整理名单表时,那股肉眼可见的失落一直影响自己,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安。

尺言看不得人难过,情感丰沛成为他的缺点,身边的长辈不止一次说他要改性子,他承认,可这次他难以控制自己。

仿佛是有一种冥冥的牵动,他自第一眼见到林雪,就觉得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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