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飞飞头皮过电，面皮抽紧！
她遍体生凉，脖子冒出一层层细密的冷汗。
怎么会是室友的声音！
“赵凤，你怎么不说话？”
熟悉嗓音持续在耳边响起，颜飞飞死死咬住下唇，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飞飞在受到惊吓之余，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果然来了”的念头。
她不敢回应那道声音！自从醒过来，她就一直在留意黑暗里的动静。
黑暗中的那道凝视并未消失，颜飞飞狠狠捏了把大腿上的肉，腿上传来的刺痛让她眼眶发热。
颜飞飞强装镇定，嘟囔着翻了个身，将脸面朝墙壁一侧。
她的手指死死揪着被子的内里。
室友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地在耳边徘徊，那声音翻来覆去重复的话语。
听久了，颜飞飞甚至觉得有几分催眠。
要不索性就这么睡吧，颜飞飞升起一股破罐破摔的情绪。
直到她的耳后再次轻拂过一股冷气，将她从不着边际的想法中抽醒。
她这是怎么了？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尽然还有闲心思睡觉。
令颜飞飞不解的是，室友如果从上铺下来，势必会弄出声响。
可自打她察觉黑暗中有人，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室友要是下来，她绝不可能没有留意到。
她的警惕性什么时候降到这种地步了？
爸爸不是说，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一定要保持镇定和冷静吗？
爸爸……
颜飞飞的思绪开始变得缓慢，爸爸……
***
爸爸说，家里没有钱，所以她只能凭借体育特长生的身份就读重点学校。
她的成绩不是很好，高考想要考入好的大学，一定要评到省优秀才行。
如果她足够努力，在省运上取得前五名的名次，或许还可以获得免考的机会也不一定……
就在颜飞飞思绪变得迟缓之际，在她身后的黑暗里，一道轮廓阴影渐渐浓稠。
酷似室友的嗓音突兀消失。
随着思绪的僵涩，颜飞飞沉沉睡去。
藏匿于黑暗中的轮廓来到下铺床边，就在它即将触及到赵凤的身体时，一团蓝光从赵凤的脑部荡开。
黑暗中的阴影犹如被炙火炭烤一般，抽搐着惊惧褪去，女生寝室恢复了平静。
***
身处办公室的姜莲看着和赵凤靠在一起的江桃，从赵凤身上找出了那片酷似黑羽的兽皮。
那是邬蒙留下的。
那个男人曾说，如果在【域】中出现活人，可以将她的血滴在兽皮上，他便可以判断此人是否是他所寻之人。
正当姜莲想要抓过颜飞飞的手指取血时，那靠在一处的俩人同时被一团骤然出现的蓝光包围。
姜莲迎面受到波及，被蓝光瞬时击飞。
等到姜莲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原先手中的兽皮早已脱手而出，此刻正处于那团蓝光辐射的范围之内。
***
颜飞飞识海内部——
两道膨胀光圈悬浮于半空，其中一道正在急剧收缩，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另一道光圈看似平静，但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这道光圈不过是在竭力忍住颤抖。
这两道光圈正是商己和殷鲤。
俩人此刻已然陷入了巨大的慌乱之中。
识海下方的海面，无数蓝光破海面而出，将海面映照得盈盈一片，那是颜飞飞本体苏醒的前兆。
而颜人人本人的意识，不翼而飞！
***
“商己……”殷鲤颤抖着开口，声音中裹着浓浓的恐惧。
她们刚刚从黑暗中清醒，不久前商己为避免与顾铭主动接触，强行关闭颜飞飞的识海通道。
没成想，变故发生时，她们反将自己禁锢。
颜飞飞出现在出租车上时，商己便发现了情况不对劲。
她先前的保护成了牢笼，她和殷鲤的神识都无法脱出。
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让俩人惊惧不已。
更为可怕的是，她们察觉到，颜飞飞似乎被这股力量弄得失忆了……
如果说姜莲第一次的设计，让颜飞飞的意识短暂失去了方向。
那么之后的这一次，则是直接让事态转入了失控的境地。
***
顾铭的出现，本体外显的失忆，莫名的力量……这都让商己殷鲤二人胆战心惊。
自从殷鲤听商己提及顾铭身上有魔气，就一直心存疑虑。
魔气消失多年，怎么就恰好在颜飞飞遭遇异类事件时出现。
她并非没注意到顾铭的古怪，但她们不与世间事务打交道多年，说难听点，就是如今进城务工的凡民都比她俩懂得多。
进城务工这词儿还是商己趁颜飞飞以前在公车上打瞌睡时听到的。
起初这让商己和殷鲤十分不解，这几个字单独拆开都理解，偏偏合在一起就显得格外匪夷所思。
这历来凡人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出生地，她们虽不会时时刻刻清醒，但也知晓人族一些行事风格。
想要离开出生地前往别处，需要官府出具路引文书才行。
可如今听来，这规定似乎早已改变。
也就商己偷摸儿消耗灵力学学新东西，知晓了如今的世道。
换了殷鲤，倘若不是美食，她是决计提不起了解兴趣。
这倒霉也就到倒霉在商己二人并不时时刻刻苏醒在识海。
她们二人之中，属商己对危险最为敏感。
距今百年之际，她曾感知到神州大陆或将迎来规模较大的人族纷争，为避免本体受到影响。
商己和殷鲤一致决定，带着颜飞飞的本体隐匿于黄昏河畔。
***
人族向来残忍聪慧，这是存活至今所有生灵的共识。
虽各方势力都隐居在同一片大地，但谁不知道，人族早已将自己视为生灵之巅。
人族散乱而居，却又彼此联络。
早在数百年前，殷鲤便见过面貌不一的人族。
面目轮廓和殷鲤常见的凡人不同，这些人目深耳廓，眼珠颜色各有异同，所说的话语也略有不同。
不过这在殷鲤听来并无多么特殊。
妖族底下有千类数族，面貌不一的妖兽多了去了。
别说是长相，便是雌雄异体，在妖族也不算多么稀奇的事。
但人族在这一处，表现得却是尤为忌惮。
他们往往会将异类的凡人囚禁起来，或杀或吃，处理不一。
遇到心狠手辣的，甚至还会赶尽杀绝。
亏他们妖族以前还笑称人族为两脚兽，他们兽类可没这么疯狂。
妖族虽然也有同类相残的族类，但毕竟是少数。
在漫长的岁月中，商己和殷鲤二人只会在颜飞飞人寿将至时苏醒。
颜飞飞的每一世，寿龄都被刻意限制。
如若投身人魂，往往三十而殁；如若投身其余生灵，则多数活不过十载。
而这，往往已是最好的结局。
事实上，颜飞飞没有一世是活过20岁的。
商己和殷鲤会在颜飞飞弥留之际，从她的识海脱出，等到她咽气阖目，操控她的身体来到黄昏河畔。
***
黄昏河畔听着美丽，实则不然。
这是一处令所有生灵都望而生畏的地方。
此地寸草不生，河床皲裂，生灵近乎绝迹。
唯有一种诡异的植株长于此处。
至于为何取名为黄昏河畔，便和此类植株有关。
有物喜暖，有物喜寒。
自然也有物喜苦。
据传在天下共主时期，此物便常常用于人牲之间。
越是生活艰苦的人牲，越容易对此物上瘾。
彼时人族制度森严，食人无禁。
易子而食亦是常事。
如果要商己评论当时的人族，那是一个混乱却又制度森严的人族环境。
对于多数低等人族，生活的底色是残忍绝望。
对于少数高等人族，生活则是透着柔光的茵茵春河。
那会儿的妖兽和人族之间尚未到彻底决裂的地步，但也绝不会干涉各族生活。
直到，「混子」降世。
那是一名妖族和人族相结合诞生的婴儿。
那婴儿样貌丑陋，一出生便音尖爪利。
尤其是那半张布满疤痕的脸，足以吓退旁人。
最让那人族母氏无法忍受的是，那婴儿只吃血食。
即便是亲近生身母氏，倘若上前抢夺它吞吃的食物时，定会遭来狠狠一口。
「混子」的母氏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怪物，想要割舍离开，却每每失败。
那母氏几次趁其入睡时丢掷河边，却又在第二天清晨开门时，看见「混子」蜷缩在家门口的身影。
待父氏归来，亲眼见到「混子」的模样，母氏原以为会遭来男人的厌恶。
未曾想，那男人竟是仰天长啸，露出一张半鳞半秃的丑陋面容，女人被吓至昏厥。
待其苏醒，男人和「混子」俱已消失不见。
男人这一走，许久都未曾回来。
数年后，母氏独自在家操持，听到有人敲响门板，上前开门。
只见一白面男子朝自己拱手，说是替父亲前来道歉。
女人不明就里，那白面男子从行囊中掏出一张面皮，将其展示给女人。
母氏这才认出，这是那张多年前曾见过的可怕脸皮。
女人颤抖着扶助木门，害怕地问眼前的男人这是何意。
白面男子深深看了眼母氏，表示如今父氏危在旦夕，唯有母氏可以救他。
女人认为眼前的男人撒谎，拒绝答应。就在母氏将要关门之时，那白面男子迅速出手将其打晕，将她带离家中。
等到母氏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处陌生之地。
此地无花无树无人烟，辽阔的大地上倒是处龟裂的土壤。
女人以为自己被丢在此地默默等死，正当她绝望之际，一男子从龟裂的土壤中钻出，朝母氏挥手示意。
母氏认出男人，惊愕之余泣不成声。
女人原以为自己的男人被那恐怖的怪物所吃，回来的早已不是相爱之人。
没曾想男人竟在此地生活了许久。
父氏默默听完女人的哭诉，弹手敲击地面。
很快，那龟裂的大地上冒出许许多多的白面男子。
父氏看向母氏，表示这些都是他们的孩子。
女人难以相信，男人这才坦言。
他原是旱蚯一脉，雌雄异体。
他若是与女子结合，自身便会受孕。
若是与男人结合，对方则会产子。
但母氏的生产令他感到意外，他当时带走「混子」，便是因为他知晓旱蚯一脉的后代无法生存在人族的环境，他必须将其带回此地。
如今他寿至终期，唯一割舍不下的便是她。
母氏泪眼潸潸，内心恸然。
质问父氏为何不早些告知，男人摇头，只叮嘱母氏族一件事。
倘若母氏将来厌弃人世，想要远离人烟而居，可在家门口寻一处地势低洼的泥堆。
将泥土聚拢堆积成一口小肚大的梭状，寻来鲜鱼脏器，混入掌心血。
妥当以后，将梭状口用黄泥封于地下。
过一阵子，自有人会来寻你。
母氏泪眼婆娑，百般不舍父氏。
无奈男人在叮嘱完，便在女人怀中阖眼离世。
***
在殷鲤和商己眼中，黄昏河畔不过是一个用来避世却又十分易于储藏魂魄的地方。
人族上的文字典籍上鲜有关于黄昏河畔的记录。
此地虽生灵遁绝，但也并非不存在出入口。
凡误入此地者，虽寥寥无几，但也并非没有。
只不过多数早已命丧此地。
能够幸运活着离开的，最终也会变得痴傻疯癫。
黄昏河畔连接外界的通道，便是那龟裂大地下的一个个洞口。
这些洞口遍布这片荒凉的土地，以四通八达的方式通往各处。
凡人流落此处，往往是误入泥沼而遭致灾祸。
这些洞口连着旱蚯一脉，一旦被它们闻到生人的味道，便会倾巢而出。
旱蚯是妖族中最微末的存在，鲜有亲近的同族。
无人在意的旱蚯为了生存，生生练就了最出色的幻术。
一般的妖类和术士，掌握的变幻手段无非是欺骗他人感官。
例如妖族雄性在特定情况下变幻成婀娜雌子，但他的本体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妖族所施展的幻术可以是对外界，也可以是自身。
对外界的幻术针对的是被施术者的感官。
对自身的幻术则是在身体外部罩一层术法。
前者比起后者，自然轻松简便许多。
在外部罩一层术法的要求则精细许多。
皮毛覆体的妖族想要伪装成衣着得体的人族，不仅需要熟悉凡人衣着的材质，同时还需用法术精细地描绘出服饰的花纹走向。
否则用幻术打造的外物很容易随着施术者的状态而露馅。
一些妖族的本体色彩鲜艳，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就容易变换身体颜色。
此类妖族在幻术的一项上往往最容易掉马。
但旱蚯却不同，它可以真正做到以物幻物。
旱蚯身体有一种独特的粘液，这是它们的分泌物。
它们在妖族的地位虽然卑微，却也因为无人在意而渐渐衍化出独特的能力。
一旦被旱蚯沾染过的人体，会被旱蚯感知所有信息。
从外在面貌到生活习性，旱蚯都可以通过它的粘液慢慢拟态。
这样的变幻形态持久真实，轻易无法被察觉。
旱蚯甚至一度靠自身的特性颠覆在妖族的地位。
然，所有术法的操控均需要付出代价。
或灵力，或魔气，或血肉。
旱蚯也不例外。
它们一族的粘液来源于族地的一种特殊蚯蛹，旱蚯们需要定期回到族地巢穴，以更新迭代的方式来汲取粘液。
那族地巢穴，便是如今的黄昏河畔。
母氏的男人，便是旱蚯之一。
黄昏河畔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旱蚯的身影，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殷鲤通过悬河，阴差阳错来到此地。
她是闻着味儿追来的这破地，没曾想竟然发现了早在百年前就踪迹灭绝的旱蚯巢穴。
她俩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只有等颜飞飞的每一世肉身殒灭，才能获取短暂地重获自由。
颜飞飞的魂魄无法以正常的方式进入轮回，但旱蚯留下的巢穴粘液，可以毫无二致地打造世上最精妙绝伦的幻术。
悬河直通忘川，无需经过地界的判官首肯即可偷入轮回。
此刻颜飞飞识海翻腾激荡，让殷鲤忍不住猜疑是不是那几年偷渡搞多了，缺少了地界必要的洗涤？
怎么千百年过去了，偏偏这辈子出了岔子！
难道地界判官找到了她们的黑名单？
不应该吧……商己的手段她是清楚的。
但颜飞飞的本体已经有了苏醒的预兆，无论发生什么，她们都会首当其冲。
***
“我们下去看看！” 商己还是做出了决断。
殷鲤没有说话，此刻下到识海下方，无疑自掘坟墓。
但，情况已经容不得她们有更多的选择了。
本体一旦有了彻底复苏的可能，她们只能牺牲自己来完成绞杀。
但凡有一线希望，殷鲤都不愿走到这一步。
商己好不容易答应自己出去以后可以大吃一顿！
她才不要做饿死鬼！
两团光圈迅速下坠，撞碎海面道道蓝色光晕。
识海下方的幽暗深渊，不复以往窒息沉重的封印气息。
十八道金光色符箓碎去一半，商己怔在半空，没再靠近。
封印半数被毁，而她们竟然到现在才察觉……
真的是她们松懈了吗……
幽蓝色本体从荧石模样开始揉合变形，荧色蓝光忽大忽小，却始终不曾溃散。
最终，它定格成了一具人形模样。
商己倏尔膨胀数倍！她飞快衔住殷鲤的光圈，迅速攀升！
她们被耍了！
本体早已苏醒！她们已经失去了成功绞杀对方的可能性！
她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住颜飞飞的身体！
该死的！她的意识到底去了哪里！
***
“赵凤，醒醒！赵凤！” 室友的声音在颜飞飞耳边萦绕。
有双手一直在推她的身体。
颜飞飞无奈睁眼，是室友在叫她起床。
“几点了？” 颜飞飞睡得不算太好。
“五点半了，你还不起床去晨练吗？”
颜飞飞猛然睁大眼眸，糟糕！差点错过晨训！
她三下五除二地抓过衣服往身上套，甚至没来得及跟室友道谢就往门外跑去。
在即将下楼时，颜飞飞决定去水房快速冲把脸清醒一下。
冬日里冰冷的凉水扑在脸上，让颜飞飞的面部神经瞬间清退了困意。
用冷水漱完口后，颜飞飞甩了甩手腕上残留的水珠，快步向水房门口走去。
在经过那面镜子时，颜飞飞想着刚才起床有些匆忙，便凑上去照了照脸。
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张淳朴圆润的脸蛋，虽算不得十分清秀，但也透着自身独有的朝气。
颜飞飞冲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鬼脸，欢快地跑向了楼道。
她今天还有晨训任务要完成。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
良久，室友来到水房，径自走向镜子，消失在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