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蓠闻言稍稍颔首,直接问道,“不知掌柜的可否通融一下,今日多卖两坛酒给我?”
都知晓胡记酒楼的酒好,但是从未有人打破过这规矩,孙蓠也是想侥幸尝试,若是掌柜的当真不同意,她也不会强求。
“孙将军想来也是我们酒楼的常客,应当是知晓我们这儿的规矩,一直如此,自然是不能坏了。”掌柜赔着笑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孙蓠心里头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打发些侍卫过来买,多花些银钱,总有人愿意相让。
却不想掌柜方才的话却是另有其意,“孙将军今日能来,咱们这儿也算是蓬荜生辉了,您要是喜欢咱们这儿的酒,今儿个我直接送您嘞!”
掌柜的瞧着孙蓠,眉飞色舞道,边说着还打发小二下去拿酒。
“这怎么好?”当真是没有想到掌柜的会来这么一出,孙蓠有些不知所措,刚想站起身来推辞,却被一边的程诃拉住。
“也算是掌柜的一番心意了,阿姊还是不要推辞,横竖只是几坛子酒水,掌柜的心意才是难得。”
边说着,程诃顺便冲着孙蓠使了个眼色,方才他们这儿的动静不算小,再加上掌柜的一直在他们这桌,难免有好事者不停地朝着这边张望。
不想引人关注,再加上程诃相劝,孙蓠便收下了掌柜的馈赠。
“那便多谢掌柜的了。”孙蓠拱手谢道。
掌柜的有些惶恐,连忙退开了些,“您客气了,如这位小兄弟所说,不过是几坛不值钱的酒水罢了,难得您喜欢。”
“若不是您拼死在战场上赚来的太平日子,我这酒楼还不见得有这般好的生意,多亏了您呐!”掌柜的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孙蓠自然能够感受到。
这会儿小二带着另外几个人已经将酒水都已经备好了,掌柜的注意道两人似乎都没有带随从,便问道,“要不我送到您府上去?”
“那便麻烦您了。”孙蓠点头道,若是到时候她与程诃两人带出去,只怕是太招摇,到时候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起哄,到时候免不了给掌柜的招惹麻烦。
与程诃两人用完膳,掌柜的甚至把他们两人的饭钱也给免了。
出门的时候孙蓠直摇头,上马之后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胡记酒楼的匾额。
程诃知晓,孙蓠往后估摸着很少会再来此处了。
“若是你往后想吃,差随从来买便是,又不是吃不到了。”程诃看着她这模样哭笑不得,便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孙蓠叹气,边扯着套马的缰绳转身,摇了摇头,“这也算是时过境迁了。”
她怀念的一直都是,当初能够和孙楚卿还有程钰一同坐在此处把酒言欢的场面,尽管那时候孙楚卿不让她饮酒。
可是,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孙蓠趁着夜色进了宫,今儿个买酒的时候便想好了要进宫一趟的。
跑到永安宫的时候,孙蓠手中还拎着两坛子酒,虽说宫中已经熄了灯,守夜的宫女已经睡了过去,但是不妨碍有人睡不着站在窗前看着被厚厚的云层盖住的月亮。
唐宁朝感觉到莫名的动静时,孙蓠整个人都是到挂在她面前的,口中念着她听不懂的话——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
一开始被头发遮住了脸,有些没看清楚,掌风落在孙蓠眼前的时候,唐宁朝辨出了孙蓠的声音。
当然,最能够吸引她的视线的,应当是孙蓠拎在手上的两坛子酒才是。
莫名奇妙的面前突然出现个人,唐宁朝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心情看月亮了,没好气的直接伸手将面前这人直接抓进了屋子里头。
窗户一关上,月亮也正好出来了,守夜人仍旧睡得香甜,此处一切如常。
唐宁朝燃了些许微光,从外头看不出来,但是屋内也足够她们两人用了。
借着微弱的烛光,唐宁朝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孙蓠。
瞧见她这般,孙蓠心中不由得淌过一阵暖流,还刚想说话,就被面前的人给揪住了耳朵。
“死丫头,你都回来多少天了?怎么着?现在才想起来永安宫里头还有个老太婆在等你?”唐宁朝话里话外都没好气,手上力气还不小,孙蓠的耳朵有些受罪。
“您轻点,我好不容易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耳朵可别到时候在您手上没了。”孙蓠边说着,手里头的两坛子酒水一直放在唐宁朝眼前晃。
唐宁朝这才松了手,顺便直接将孙蓠手里头的酒给收了,面上多少有些嫌弃,“这么久不来,才两坛?你这是打发谁呢?”
虽然是这么说,手上将泥封拍开,取了两个杯子,都给满上了。
孙蓠就在自己衣袍上蹭了蹭灰,没带客气的直接端了酒杯喝了口,毫不吝啬的夸道,“还是在您这处喝,才能喝出好滋味。”
冷嗤了声,唐宁朝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两人之间静了一阵,一坛子酒已经空了一半,唐宁朝才看向一旁的孙蓠,不知是有些醉还是有些累。
“你的事情,可需要帮忙?”沉吟片刻,唐宁朝开口问道,虽说她在深宫中,但是孙蓠翻案之事她也有所耳闻。
这事,想要做成,实在太难了。
孙蓠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迟钝。
唐宁朝怀疑,这丫头在来自己这里之前只怕就已经喝了不少了。
“这事虽然难,但是我能自己办。”边说着,孙蓠弯了弯唇,抬了抬酒杯,自己一饮而尽。
然后,直接倒地,不省人事。
显然,来之前已经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了。
唐宁朝叹了口气,放下自己手里头的酒坛子,将人直接拖到床榻之上。
身为皇后,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唐宁朝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有侍候过人了。
所以,能做的也不过是将人拖到床上让她安安静静说个好觉。
这几年,孙蓠过的实在是太苦了。
当年,孙楚卿在东夷意外战死时,虽然听闻她领着大军直接将东夷人杀到了雪山的另一边,但唐宁朝知晓孙蓠那时候只怕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果不其然,将孙楚卿与程钰两人带回来的时候,孙蓠整个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全凭着一口气将两人带了回来。
之后整个人病了整整一个月,唐宁朝因为担心特地求了皇帝,只想着出宫看一眼她。
如今想想那时她的情况,唐宁朝还是难免一阵后怕,国公府那时候只有老国公守着。
老国公年轻时也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中年时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令人唏嘘,未曾想到头发花白时还要送自己的孙辈一程,好在最后还是挺了过来。
除此之外,便是程诃那孩子一直守在孙蓠的床榻之前,半步不肯离开,倒是不枉费孙蓠平日对他关照有加。
因为担心孙蓠,那段时间,唐宁朝便客居在国公府中,皇帝自知亏欠,各种赏赐也是流水一般的送到国公府中。
最后,终究是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孙蓠给拉回来了。
唐宁朝记得,那日孙蓠睁眼的时候,她正巧也看着窗外,程诃因为日日守着也忍不住在打盹。
老国公刚刚操办完丧事,瞧着也有些力不从心。
那日天气晴好,微风和畅,唐宁朝瞧着外头的景象多少有些感叹世事无常,回头时正好就撞上了孙蓠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
本想开口,但是顺着孙蓠的眸光瞧了眼睡得正好的程诃,唐宁朝也就抿了抿唇。
走近了些,她才轻声问道,“怎么样?身子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孙蓠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她,唐宁朝猜到这丫头大概是有话与自己说。
果不其然——她说,“我想报仇。”
从那日之后,孙蓠便恢复了往常那般,太医说什么便做什么,身子恢复的极快。
她也与老国公商量了一番孙蓠的事情,老国公知晓她的想法之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小七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是她想做的,便做吧!不然只怕这一世,她都会留有遗憾。”
老国公这般看得开,倒是让唐宁朝意外,本以为经过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只怕老国公会将孙家这根独苗苗直接护在掌心中,不再涉险。
倒是她想的狭隘了。
回去的时候,唐宁朝路过花园,正巧瞧见了孙蓠在练剑,一招一式凌厉至极,瞧了便教人胆寒。
那一瞬间,唐宁朝突然有些理解了老国公的想法,若是不顺着孙蓠的想法,只怕如今她有多凌厉,失望的时候便会衰败的多快。
最后,如孙蓠所愿,不再是锁在笼子中的金丝雀,而是当真成了可以随意翱翔于天际之间的雄鹰。
看着床上睡得没了意识的孙蓠,唐宁朝抬手理了理孙蓠额边的碎发,喃喃道,“你总是要挑最难的那条路,走的那么辛苦,若是你放下了,或许就无需这般沉重了。”
这般说完,唐宁朝想起了自己,面上苦笑。
若是放下了,那与她又有什么分别......
“罢了。”女子独自的低语消散于寂静的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