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陶女士如愿以偿，令遥终于把戎淮带回家吃饭了。她非常高兴，去了早市买菜，亲自下厨。

陶女士的过分热情让戎淮稍微有点不自在。他啃了两口冰镇西瓜，电视里放的是抗日神剧，炮声轰隆，小日子被打得屁滚尿流。戎淮没忍住笑了笑，转头看令遥，他锁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蜷腿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像只刺猬。

令遥思考了很久，抵了一下戎淮的后背，说：“戎淮，我有一件事告诉你。”

他眉间是欲言又止，脸颊两侧带有可疑的绯红。

嗯？不会吧？戎淮一秒反应过来，做出暂停的手势，他严肃又忐忑地转向令遥，随即把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自己腿上，一字一句地低声说：“令遥，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令遥傻了，“嗯？”难道是什么糟糕的消息？

“其实我……”戎淮说。

“小令！过来帮忙洗青菜！”陶女士忽然喊。

“你去吧。”戎淮摆摆手，还是不说了，万一没稳住，令遥要和他绝交怎么办，“也没什么重要的，你先去吧。”

接近一点钟。吃完饭，令遥去洗碗，陶女士收拾饭桌，戎淮闲不住，去厨房帮忙。

水冲刷着瓷白的碗碟，令遥手指细白，被水一洗，如同寒泉里的玉石出水。令遥把碗架好，擦着灶台，随口问戎淮：“你是说什么事？”

戎淮放下扫帚，看着他侧脸，“没什么。”

“不。”他微微侧眸，语气肯定，“有事。”

“真没什么大事。”戎淮心想令遥还挺执着，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忽然起了一种奇怪的心思，他想说出来，看令遥到底什么反应，尽管有绝交的风险，戎淮还是想说。

“就是想跟你说一句，我挺喜欢你的。”戎淮尽量使自己的话听上去像开玩笑，只有这样，令遥可能才不会当真，不当真的话，令遥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果然，令遥似乎真以为他在说玩笑话，很轻地颔首，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嗯。”

戎淮却倏然有些意难平了。

*

自从那次玩笑话出口后，戎淮就没再和令遥提过这个。

这句“我挺喜欢你的”，好像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没有在对方或者其他人面前提过。

北风频频南下，泗水天气愈冷。

校园里虫鸣鸟叫渐渐变少。不知不觉，冬天到了。

又在某天清晨，戎淮出门，被北方扑了面，他想起今天的日期，元旦节快到了。这个学期也快结束了。

现在天气冷，戎淮不再踩自行车上下学，一般是和他爸一起去学校。至于令遥，陶女士因为晚上会加班早上一般需要补觉，没时间接送他，于是特意给他雇了一位司机，专门接送他。

这样一来，两个人每天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无非是中午吃饭和晚上吃饭，偶尔早上会在校门口碰见，戎淮说“早”，令遥也点头回“早”，接着两人沉默地走完一段路，各自回班。

戎淮已经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变远了。

他不想这样，但不知道该做什么。

突然又有一回，中午下课，戎淮去毓秀楼下等令遥。一般是令遥早到，但这次戎淮在底下等了五分钟，才看见令遥下来。

戎淮笑了笑，刚想过去，这时，令遥后面追上来一个男生，白白净净，看起来脾气很好，那个男生直接勾住令遥的脖子，而令遥居然没有抵触。两个人关系亲密的样子。

戎淮止步，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不知道此刻他应该用怎样的表情去看他们。

“小令，这就是你朋友吗？这么高。”他们走到戎淮面前，那个男生对令遥笑了笑，转头看回戎淮身上，“同学，你好。介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走？”

戎淮内心悲伤又愤怒：介意！你现在就走！

但他忍着，闷声闷气地说：“你们去吧，我们班主任还找我有事。”说完，没看令遥，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莫名其妙好像听见那个男生说“他这是介意吧”，他顿时来气，拳头一硬，却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定力，还是忍住，走了。

完了，令遥被抢走了。

戎淮跑回教学楼，被冷风吹了一路，却没觉得冷，反而还热，他慢慢上楼，沮丧地想，好极了，他没机会了吧。

他连上次被政教处冤枉记处分都没这么委屈难受。

回到教室，戎淮闷头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隔壁大组吴奈和倪曼文正在卿卿我我，声音不大，但对于戎淮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吴奈，小点声儿。”好半天，他转头说。

“行，咦？戎哥？你怎么回事，没去吃饭啊？”吴奈嗅到一点悲伤，松开倪曼文的手，去戎淮那里，“你这是跟小令闹矛盾了？”戎哥的神情太悲伤了，感觉像极了当初郝密兄弟被甩那会儿的模样。

什么闹矛盾，明明是令遥有新的“狗”了。戎淮不甘心地想，“没有。”拳头又不自觉握紧了。

“得，那就好。”吴奈抬手去撞他握紧的拳头，收了笑说，“戎哥，你也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大男人可不能磨磨唧唧，看你这几个月都不对劲儿，像情窦初开小女生一样。听兄弟的，喜欢就冲。”

“冲什么啊冲。”戎淮愣了，低头笑起来，笑到最后嘴角忍不住往下垂，怎么也“冲”不起来，“那哪儿行呢。”

“我试着加快脚步去找回你……”吴奈想了想，脱口而出，唱了没两句，被倪曼文拽回去了。

*

“啊，令遥啊，那里，靠窗台那组倒数第二个，在睡觉呢。”同学说。

戎淮说完谢谢，从教室后面进去。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下午六点零三分。戎淮想，这将可能成为他的历史性时刻。

四下无他人。戎淮坐在了令遥同桌座位上。他把一片绿色的枫叶夹在他手边的题册里，这是他刚才在楼下捡的，很干净漂亮的一片叶子。希望他翻开题册时能看见。

戎淮想等令遥醒来。但等了七八分钟，令遥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睡得很沉，露出额头和一只紧闭的眼。戎淮有些无聊，刚好令遥的草稿本摊开放在一沓书的顶端。

他小心地拿下，发现第一页右下角有一行很小的字。比令遥平时写的乱，可以看出他写这个时，心情应当不太稳定。

戎淮辨认出他写的是“戎淮什么时候来找我”。

戎淮心脏猛地一动。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可令遥的心思这么难猜。

大脑空白几秒，戎淮心乱如麻，望着窗外，他看见了有3班的那栋楼。他想，会不会在某一节课，令遥在眺望那里？

最终，戎淮提笔在那行小字下方开始写。

“我来找你了”。

写完，旁边的人忽然脑袋动了动。戎淮迅速把东西放回去，坐直身子，等待令遥抬头。

令遥以为他在做梦，不然戎淮为什么会在这里。因此他抬一下头，又趴下去，安静片刻，重新抬眼看戎淮。

令遥揉眼睛，还是有些疲惫，“戎淮？”

“你这是怎么了？困成这样？”他拿开他的手，“别揉了，容易得沙眼。”

“不知道。”他眨眨眼睛，又干又疼，像熬了通宵，“你找我有事？”

戎淮微微别开头，赌气似的，“我想跟你讨论一下今天中午的事情。”

令遥偏头看他，“怎么了？”

戎淮一口气卡在胸口，憋死他算了。“不是说好了吗，你要是和别人走那么近，应该跟我说一说的。”他还是没看令遥，怕说不出口，“你要做小狗啊？令遥，我有一点点不高兴。”

“嗯。”令遥点头，“对不起。”

他解释：“白璋他朋友今天请假，所以中午和我一起去食堂。你走太快，来不及和你说。”说完，只见对方迅速扭头，脸上居然露出了笑，笑得有点傻，令遥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因为这个就不高兴了。

戎淮收不住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以后就跟他一起了。”

令遥：“？？”他盯着他脸上的笑，问戎淮，“你是担心什么？”

“小令，你的面包到了！”白璋的声音从教室外飘进来，紧接着很快提着东西来到令遥这儿，疑惑地看着他俩。

戎淮只好把话咽回去。“我走了。”对令遥说完，他瞥一眼白璋，还是友善不起来，勉强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座位。

“哎，他怎么还进班找你啊，也不怕被人举报。”白璋把面包放他桌子上，令遥一直盯着戎淮走的方向，白璋伸手在他眼前一摇，“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令遥坐正了，忽然背后起了一阵微凉的风。接着脖颈一暖，是戎淮过来抱住了他。

白璋咬在嘴边的面包都惊掉了。

“别学太累了。”戎淮的嘴唇好像贴在他耳朵上，声音很低，但温柔得像雪花落地，还带着暖意。

他说完便走了。那个拥抱就宛如风一样。

白璋愣了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指了指外面，小声问令遥：“你们是……”

令遥低垂着头，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耳朵，非常烫。

他哑声回答白璋，也像是在回答自己：“不是，大概不会是。”

*

戎淮跑出毓秀楼，惊觉自己刚才太大胆。旁边还有人，居然就那样抱住了他。

白璋会不会问令遥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啧，欠考虑了。戎淮抓抓头发，叹一口气，不知道表现得都这么明显了，令遥到底能不能懂啊？

作者有话要说：令遥：？

今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