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六点，令遥一到教室，里头十几个脑袋默契地抬起来，齐刷刷地看着他。
令遥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他绕到自己座位，桌面出奇地干净，同桌的桌面上还有几罐牛奶。难道戎淮已经来了？
“令遥！”教室后门出现一个人，“戎哥叫你去操场！”
“干什么？”令遥放下书包，扭头。
“戎哥被偷袭了。”对方淡定地回答。
此刻，“被偷袭”的戎哥正苦兮兮地坐在看台边上，等着令遥过来。
实在是可恶，他只是去凑了个热闹而已，谁知道这么倒霉，一脚踩空，直接从阶梯上摔下去，脚给扭了，比上回在宿舍楼那儿还倒霉。他爸之前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有个小孩儿脚扭了还乱走乱跑，后来伤势加重，关节都出毛病了。
戎淮一想到这个，不安分的另一只脚不得不乖乖放好。他坐了几分钟，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终于，令遥过来了。
令遥先是打量他的腿，然后再看他的眼睛。戎淮撑起胳膊肘，招手示意他走近点。
“还行吗？”
“扶一下。”
两个人同时开口，挨得很近 ，对方的声音都很清晰。戎淮仰着下巴看他，令遥微弯下腰，清冽干燥的气息扑在戎淮面上。
戎淮眨眨眼，幅度很小地点头：“还行。”
令遥目光动了动，伸出小臂，“扶吧。”
远离了操场，四周渐渐安静。戎淮没说话，一瘸一拐地抓住令遥的手走。到了楼梯口，令遥蓦然问：“不去医务室吗？”
“啊？”戎淮有些走神，“先去跟老郭请假吧。”
“先去医务室。”令遥的口气很淡，他掠向面前的楼梯，“上楼不方便。”
戎淮已经想到等一下如果他再摔一次的惨状了。“行吧。”他掉头，准备松开令遥的手臂，却被他扯住。
“我要去吗？”令遥顿一顿，换了个说法，“医务室远。”看戎淮这愣愣的模样，说不定会摔沟里。
戎淮一顿，接着按了按令遥的手背，冲他提唇一笑：“你想去的话。”
“……”令遥心说我不应该多问这一句，拍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戎淮朝他背影看了几眼，一只手揣进兜里，刚蹦开几步，后面很轻地响起令遥的脚步声。就像是偷偷尾随人的猫。
戎淮假装惊讶地看他。令遥开始没有反应，直到受不了他戏谑的眼神，才横一眼过去：“别笑。”
戎淮摸摸自己嘴唇，好像还挺傻的。
开学第一天就扭到脚，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他们拿好药回到教室，老郭很同情地看着戎淮，站在讲台上告诫其他人：“看见没，走路要看路，不然啊……”
戎淮咳一下，解释道：“不是没看路，是看热闹摔的。”
“哈哈哈哈！”笑得最大声的是吴奈，就是这小子叫他去操场的，“还是戎哥诚实啊。”
“行了行了，吴奈，你语文作业补完没？”老郭走过去，“没补完就去办公室继续补。”
“啊……”吴奈蔫了。
戎淮坐好，把那包药塞桌肚里，侧头问令遥：“你累不累？”他自认为不轻，半个人的重量压他身上，走了这么一路，令遥脸上都有汗沁出。
令遥拿出语文书准备上第一节课，目不斜视：“不累。”
“那就好。”他往吴奈那瞥，人已经滚办公室补作业去了，戎淮想跟人分享一下他摔跤的过程，主要是想吐槽一下，但无奈他的好兄弟不在，戎淮憋得很辛苦。
“戎哥，吃不吃螺蛳粉？”郝密端着碗晃过来，螺蛳粉的味道扑鼻而来，直冲脑门。
戎淮琢磨着怎么跟令遥开聊，哪有心思吃螺蛳粉，“你吃吧，多吃点。”
“……”郝密伤心地走了。
“令遥，你先放下书，看着我。”戎淮觉得他这样开聊非常明智 。
令遥不搭理他，眼里只有学习。
“令遥，令遥。”他歪向他那边，压低嗓音，“小令。”
令遥觑他一下，不说话，眸光淡淡，落在空白的桌面上。
“你猜猜我怎么摔跤的？”
“看热闹摔的。”令遥冷静道。
“其实不是。”戎淮打开了话匣子，“我不是想着今天开学第一天嘛，所以我来得很早，然后一到教室，吴奈就喊我去操场，说有精彩的大场面看，我就去了呗。谁知道是6班跟19班男生在打赌，打什么赌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一过去，他们就炸了，就不小心被挤得往后倒，再然后……”
令遥一脸“你活该”的表情，“摔了？”
“差不多。”戎淮正色，“差不多就这样，总而言之，我下次再也不去凑热闹了。”
令遥点一下头，脸偏向教室后门，眼神渐渐地飘起来，是又开始发愣了。
见令遥又开始发呆，戎淮无奈地抓过他的手臂，语气悠长：“你能不能认认真真听我说，总是聊到一半就走神。”
令遥话未出口，后边蹿出个元大宝，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模仿刚才戎淮的话：“你！能不能认认真真听我说呀，总是！聊到一半就走神！哼！”
“……”戎淮僵了一下，这元大宝怎么一个寒假不见又变贱了，他笑着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你吃药没啊？”
元大宝哈哈大笑，一边跑一边扭头对令遥说：“看见没小令，戎哥虽然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也有如此那啥的一面。”
令遥揉揉太阳穴，“真正的男人”他就不评价了，“那啥”又是什么东西啊？
*
开学一周后，老郭开始着手安排新的座次表。老郭十分尊重同学们的意愿，表示如果自己已经选好同桌的可以来跟他讲。
于是上个学期相看两厌的同桌们纷纷去寻找新同桌。
“那个，令遥，我想坐你旁边。”下午大扫除，令遥身边一位拖教室的女同学停住，不好意思地问他，“你觉得呢？”
“可能不行。”戎淮拎着一桶水过来，放令遥脚边，这才瞅瞅那个女生，“你不跟倪曼文坐了？”
女生面对戎淮倒是大大方方的，摆手道：“我跟她吵架了。”
“啊？”
“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才不跟倪曼文混一块儿，以后你可少在我面前提她。”女生越说越生气，干脆扛起拖把出去了。
令遥仔细地擦黑板，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下这块黑板。戎淮站在令遥后面，看了一会儿，问：“令遥，你想不想换座位啊？”
令遥手一顿，又恢复正常，“你想？”
戎淮磨磨蹭蹭，走近一步，盯着黑板一角，“看你，我还行。”
“我也是，只要你上课不说话。”
“……”他品了一下这话，这意思是令遥不想换吧？戎淮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感到高兴。不过令遥大概是把他当朋友的，戎淮心想。
“不对啊，我上课说话？”戎淮心下疑惑，“我说什么了？我跟谁说啊？”这几天他上课都很认真，连吴奈呼叫他，他都装聋没搭理。
擦完，令遥蹲下，在水桶里洗抹布，拧干，他朝小杂间走，“之前，你跟他们说话，很吵。”
戎淮跟上去，“有吗？我说什么了？”
令遥进了小杂间，戎淮忘记这地儿巴掌小，也挤进去，令遥挂好抹布一回头，差点跟戎淮亲上。
俩人起初还愣愣地看着对方，直到外边有同学喊“戎淮帮我拿个扫把”，戎淮脸热地退出去，等令遥走了，他才进去拿扫把。
戎淮表情凝重地把扫把递过同学，眼角瞥见教室后边的令遥，心情复杂，不就是差点挨上吗，多大点事儿，自己居然脸热了。
*
开学典礼。
老郭艰难地在紧密的队伍间穿梭，温和地警告话多的同学：“亲爱的同学们安静点啊，不然等一下大雷老师就要把你抓上去发言了。”
等老郭走远，吴奈继续回头跟戎淮说话：“那你妈最后让你爸进屋了没？”他啧啧道，“你妈跟你爸脾气都这么怪，你跟你弟怎么这么搞笑？”
“我弟搞笑，我不搞笑。”戎淮坐得很直，在周围一堆耷拉着腰背脑袋的人挺显眼，他严肃解释道，“我是平易近人，你不能说戎哥搞笑。”
吴奈看傻子一样看了他几秒，转回头就开始吭哧吭哧笑。戎淮纳闷地摸摸后脑勺，“你笑屁啊？”
“对对对，我笑屁。”
“……”戎淮转过去，往他椅子腿那儿用力踹了一下。
椅子“嘎吱”一声，吴奈没坐稳，椅子滑出去的同时，人也摔到了隔壁班一个男生的怀里，吴奈内心一句尼玛，没想到他这辈子会这样躺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吴奈扑腾起来，直接无视台上的一排领导以及前方的老郭，弯腰冲到戎淮身边，抬胳膊就要打他。
“那个，3班那里，中间那个同学在干什么？手舞足蹈的，要不要上来表演一个？”不远处，副校长握着话筒，语气半笑半狠，微胖的身子朝3班走，笑得让人害怕。
吴奈一慌，赶紧坐好。副校长一看，又是这小子，于是打算明天再整，倒回了主席台。
很快，期末表彰环节开始，戎淮眯起眼睛去看前面，几个同学陆陆续续地搬来很多大箱子，堆在主席台下面，戎淮盲猜，这是奖品，而且是不走寻常路的奖品。
“……高二年级第一，奖品是辅导工具书共二十六本外加学校小卖部消费券十五张。”女老师在台上喊话，“请3班令遥同学上台领奖。”
戎淮正琢磨着消费券，令遥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请爽的风，他很快抬脸望，令遥稍稍回头，两人对视一秒，令遥步履自然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