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无妄坡。
时而山谷中响起乌鸦凄厉的叫声。
有几个穿着简陋，年龄徘徊于四五十岁的男人背着竹篓，拄着竹枝赶路。
这一帮人里最年轻的人看起来也不会低于三十五岁。
紧随其后的还有十来个另一伙人。
与前一波人麻木腐朽发神色不同，后面那波壮年面色红润、呼吸因长久的跋涉略有起伏，眼睛炯炯有神、清澈透亮。
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后方那波人里还有跟有一只身高将近两尺的熊。
若是留心观察，就能发现这头熊的言行举止与人类无异，这些壮年甚至以它为首。
这头熊正是马克休斯。
马克休斯带领归离集的这一帮壮年跟随碧水原的人们来考察田地。
马克休斯同样了解归终的顾虑，对于碧水原的魔兽螭同样有所了解。
让马克休斯选择相信这帮人所言非虚的，是前面一帮人中最年迈的老者。
这个老者年近五十，但身体佝偻、走起路来几乎是一步一停。
可就算是这样，这个老者仍然跋山涉水的从碧水原启程来到归离集。
去乞求合作。
没错，他们的态度极其卑微，几乎称得上是乞求了。
那日，这名老者带着来人全部跪在马克休斯面前，语未启，泪先流。
“您是归离集的主人吗？老头子我们来自归离集，不知您能否愿意听老头子我一言呢？”
马克休斯看着眼前这帮人，一个个眼里的疲色是掩不住的。
他们必定是一路走过来的。
为何？
马克休斯让老者说明自己的来意。
“我等想把碧水原的土地交给你们。交给你们种植，只要把每年收成的十分之一给我们就好。”
跟在马克修斯后面的人们都很震惊，紧接着的确是不信与不屑。
谁会愿意把自家土地让给别人呢？
“大人啊，”那老者老泪纵横，跪在地上迟迟不起，“您有所不知啊……”
据他们所说，因为他们的村子实在偏僻，没有被魔兽螭规划为自己的领地，历代都靠着要翻过几座山才能到的农田，也就是他们要献给归离集的农田来种植粮食。
因为路途遥远，这片农田哪怕面积广大，可村子里面人丁稀少，劳动力更少，种植所产的粮食只够勉强生存。
“可那群被螭兽庇佑的狗东西！”说到这里，老者的话里全是怨恨，“他们用从螭兽哪里摇尾乞怜求得的力量来将我们的村子屠戮殆尽！”
“曾经村子里一共三百多户的人家，如今只有不到一百多号人，并且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能干活的男人都被杀了呀！我们这六个人因为当时上山砍柴，躲过一劫。事到如今，村子里的成年男性就只有我们了！”
马克修斯皱眉，“你希望我如何？帮你们村子报仇吗？”
“不不不，”那老者惶恐至极，“我们只是希望您能接手那些田地，收成分给我们一成就好！一成就能够我们村子剩下的人活了！”
“你难道不想报仇？”
不止老者，跟老者一起来的其他男人都怀着巨大的不甘与怨恨开口：“当然想！但村长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村子里剩下的人们活下去。”
“归离集的主人啊，素问您的贤能与仁义，我们不求您能够帮我们报仇，却希望您能大发慈悲，让我们村子里的女人和孩童活下去。”
马克修斯目光沉沉，他直觉老者对他有所隐瞒，但他所说的家破人亡应当不是假的。
因为这个村长带来的每个人眼里都是滔天的恨意与悲伤。
未曾想到这背后竟有这番原因的小秋的父亲平安等人反而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这……”
良久。
“与碧水原最为临近的地点应当是盐之魔神的领地，尔等为何不想她求助？”
村长心酸开口，“我们去了，徒步走了三天，来到盐之魔神的领地前，高高的盐墙把我们隔离在外。”
“属于盐之魔神的子民从盐墙中出来，他们驱逐我们，说他们的主人不欢迎我们。”
“于是我们辗转向归离集走去，粮食和水都在三天前消耗殆尽。乞求你能帮帮我们。”
“把那块土地所得的粮食分给我们一成即可！”
谈到那块土地，这群人仿佛又活过来了，“对啊，对啊，那片土地附近就是瀑布，灌溉根本不需要费力，收成也很好！”
马克修斯身后的老张有些不忍心了，“大人啊，要不咱们兄弟几个跟他们回去，看看能帮些什么，在顺便看看土地到底如何，若是真的不，就帮帮他们吧。”
马克修斯开口：“那片土地距离归离集有多远？”
村长仿佛绝处逢生：“不远的，若是您带着后面的兄弟们，最多三四天就能到。”
马克修斯沉思片刻。
归终前几日还在念叨，若是归离集的土地临近水源就好了。
若是他们所说的土地符合条件，对整个归离集都是好事。
嗯……，他可以自己前去查看，但还是得带着这六个人。时间可能会耗费很多，但没关系。
马克修斯点点头，嘱咐平安等人：“你们去拿出足够他们六个人三天的干粮，我跟着他们六个去碧水原查看，你们每日干完活就早日回家。”
平安身边的老张开口：“大人，要不我们跟您一块儿去吧，若是成了，不用您来回再跑一趟，我们直接在哪儿把地种了！”
马克修斯失笑：“那这里的农田怎么办？”
“这里的田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嘛，那我们少去几个兄弟，剩下的人把这里的活干完再去帮您。”
一旁的村长赔笑：“大人，农田离这里不远的，就是我们村子离这里远，要翻过好几个山呢！”
马克修斯笑着叹了口气，“平安，你快跑回村子里去问问归终的意见，我这边先带着其他人出发。”
平安一点头，“好，我这就去。”
“先说好，你们的归终大人思虑比我周全，她若是不同意，你们可就都得回来啊!”
“好嘞！”
……
一路上，村长带来的六个人的干粮都是归离集提供的。
用老张的话说，那群人一吃到白面做的馒头，哎呀，那表情，狼吞虎咽眼冒绿光呀。
马克修斯看着这六人吃饭的样子，微微一笑。
看来真的跋涉了很久了。
马克修斯在此期间，也从村长哪里了解了很多关于螭的事。
村长说，自从螭来到碧水原这里占领了巨大部分土地和子民后，就要求他们每年都要进贡一位少女和两名童男童女。
那群屠杀了他们村子的人们据说就是螭眼前的红人。
专门帮助螭搜罗少女和童子。
“可恨呐，本来他们搜寻的的范围不超过螭的领地的，可他却偏偏将我们的村子屠杀殆尽！”
马克修斯问：“那群人与你们有仇吗？”
村长叹道：“无冤无仇啊！”
马克修斯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自以为无冤无仇，要么两相勾结，要么是于无意中接下仇怨。
但马克修斯想再观察些时日，待看到他们村子里的情形再说吧。
“马克修斯大人，再用不到半天的时间，最迟傍晚！我们就能见到田地了。”
马克修斯笑道：“老人家，怎么不带我们去你的村子?”
老张被提醒，“对呀，老村长啊，我们不急着看农田，先去村子里看看我们能帮些什么吧，你不是说你们村子里没有男丁了吗？”
马克修斯继续笑问:“说起来，那群屠杀你们村子的人不是专门搜罗女性和小孩的吗？怎么他们杀了村子里的所有壮丁，却不掳走孩童和女人呢？”
村长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目光犹豫。
“呵……呵呵，我们村子很远的，我不是说了吗，要翻过好几座山的，我们先去看农田吧。这才是最重要的。”
村子遭逢此祸，不远万里却只为谋求一个于自己没有一点好处的合作，却绝口不求强大的一方帮自己报仇。
说是有自知之明，说什么眼下让村子里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但真能令自己乃至所有人都沉得住气，一句乞求都不说……
马克修斯继续微笑，耐心等待村长的解释。
“至于为什么不掳走女眷和孩子……”老村长干巴巴的笑了起来，“谁……谁知道那群畜生是怎么想的。”
说“畜生”两字时咬牙切齿，，马克修斯再联想到他们来时的眼泪……
真情实意，满怀怨恨，可见对那群人的恨意是发自内心的。
马克修斯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他们引自己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张没听到回答就被后面的兄弟叫走帮忙了。
因此马克修斯与村长的谈话是没有人注意到的。
马克修斯看着村长僵硬的脸，心想，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地方能够对他们进行埋伏或者暗算的呀。
罢了，若是他们所隐瞒的事真的是什么难言之隐，他也没兴趣深究。
若事与愿违……，他们就该乞求至少有一个完美符合他们描述的农田当做赔礼。
否则……愚弄魔神所带来的怒火可不是这么容易平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