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银朱听到远处嘈杂，却依然专注地说：“所以……我留到幻境之后再给你。新篇旧章，我亲手给你送过去……但魔界我可不敢去。”

“你想得可太长远了，”陆星炽兴奋之余，略有难色，“眼下，我这边次次不利。如今圈定了两处月老庙，也还得再排除一个。我怕是……你想给寡岛上的观赏大会观客看的东西，没机会演。”

“没关系的，我不担心，”付银朱想了一下，“不算是我拍脑袋改主意，遇到难处，我们就再换个法子。不论如何，谨记，去东海深处那个位置许愿，愿望念三次。”

“好。三次。”陆星炽也被茶馆门口的吵闹声扰到，“一而再，再而三，试试看。”

付银朱总觉得门口那边不太妙，但她对那边的情况全然不顾：“这还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你难不成把我的怯懦学了去？”

“怎么说是怯懦？”陆星炽立马否定，“那是考虑得极致周全谨慎。”

他们二人随后朝门口看去。

岳萝被岳雨前和叶鸣舟找了回来，他们本从后门进去，但是岳萝想把画轴给巫泯和宁凝，便溜到前面来。

闹来闹去，现在终于愿意回去。

她对岳雨前很不服气：“知道啦，知道啦，有一桌预订的客人……晚场说书，也得备小菜。还早着呢，弟弟，先过来杀鱼啊……”

岳雨前愣住了。

他问叶鸣舟，才知道岳萝的小跟班，学着岳萝调班请假，被打发走了。

今日后厨的杂活儿，谁闲谁上。

付银朱和陆星炽就此作别。

她上楼一看，宁凝正双手撑开岳萝的那张画像，仔细端详。

付银朱坐到刚刚的老位子上，巫泯便给她解释这幅画的来历。

从月老庙的银铃开始，付银朱曾亲自听岳萝讲过。

彼时孔明锁修好那人才能出来，但这一次确实月老庙修缮孔明锁失灵，岳萝才得以收到画轴。

付银朱附和巫泯的话，感叹岳萝十多年来的相思之情。

巫泯一愣，她盯着付银朱，一脸诧异：“爱慕梦中人也是爱慕吗？”

付银朱被她的眼神吓得不敢动：“找得到人，当然算了。”

但宁凝一直举着画卷。

付银朱都担心她胳膊累。

宁凝终于吐出一句话：“倾慕之情，还非得对着见过的人吗？”

在缘仙镇遇到妖风的巫泯听不得这种话：“遇到亡灵可就吓人了。你是没经历过……遇到妖也不行，魔也不行……见过面再谈。”

“媒妁婚约，”宁凝一边说一边打量画卷，“多少人新婚之夜才知道对方面目。”

“所以我受不了嘛，我入寡宗呀……”巫泯给三人倒上茶水，“岳萝，也有点修孤寡仙法的机缘。”

“妖啊魔啊见过也不行吗？”付银朱端起茶杯问道。

巫泯妥协了：“行，也得妖魔看得上凡人……他们要知道仙界这番模样，都不把仙界当回事了。”

宁凝胳膊麻了，她终于放下画轴：“角宿星君那点事，你今天说三遍了。我的开运茶，也经不起你这么大的怨念呀。”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巫泯递给她茶杯，问起画卷的事情。

宁凝叫付银朱凑上来：“你看这个笔触，这条细线，好会画啊。”

付银朱点点头：“这墨里有金粉，很是不一样。”

巫泯不仅没有站起来，还身子往后靠。她问：“宁凝，你看了这么半天，敢情是学画画？我以为你真能找到人呢。”

宁凝挥挥手，让付银朱和她一起坐好。

“付师姐在京兆转了这些天，”宁凝期待地看着付银朱，“可见到此人？”

“路人脸，寻常相貌，不细瞧认不得呀。”付银朱摇头，“更何况，我也没有在城门口守着啊。”

“你也不敢仔细端详别人。”巫泯替付银朱补充道，“宁凝，这人不存在。”

宁凝犹豫了一下：“说不准，倒是有些他来处的线索……换言之，这画轴的来历……”

宁凝对妖气和邪祟十分敏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画轴上残存的气息。

她说画轴和和涂浆糊的刷子，非比寻常，来自古墓。

巫泯吓得缩在椅子上。

墨汁，似乎是南方有名集锦墨，以致于画的左上角飘香，右下角金光闪闪，中间晕染……

——一幅画换了好几种。

“这么费功夫……”付银朱拿起画卷，自己观摩起来，“刻意而为？”

“有事耽搁了。”宁凝答复她，“墨的气息相同，但是有浓有淡，怕不是同一时间所作。”

“该不会是盗墓贼在古墓所为吧？”巫泯插话问道。

宁凝摆手说不是。

而是画师带着画卷四处奔波，抽空才能添上几笔。

“肖像画……”付银朱觉得奇怪，“不对着人来作吗？”

巫泯附和地点点头：“怀念的人？幻想中的人？”

宁凝也说不出来。

“会不会和岳萝的孔明锁有关？”付银朱突然有了思路，“月老庙的孔明锁啊……可有些年头了。”

“听说以前流行过一阵子，孔明锁能够锁住好运……”宁凝看向巫泯，“你们家那边没有吗？”

“啊，想起来了，好贵的。我小时候求着爹爹买，但是我的兄弟姐妹太多了，只给我一个，爹爹会觉得自己偏心，孩子们一人一个，买不起，买不起。”巫泯噘着嘴，“这也是我长大才知道的。当时他就骗我说上面有年号和月日，觉得沾着莫名其妙的日子，不吉利。”

“不吉利。”宁凝肯定道，“我听说每个孔明锁对应一个人的生辰，听说而已……你们快往前做，别大白天下成这个样子。我们家那边有大妖，骗小孩子过去玩，之后献祭……然后孩子的爹娘会得到一个孔明锁……”

付银朱呼吸重了起来：“那些孩子呢？”

“爹娘骗我的，”宁凝赶紧补充，“我们村里镇上，大家都齐齐整整长大了啦。”

“怕你灯会上和小男孩出去玩而编的吧。”巫泯附和道，“我记得我们那边可以刻上自己的生辰，然后去月老庙挂起来。”

“灯会？”付银朱真是没法插话，自己的经历无从讲起。

宁凝和巫泯异口同声：“七夕灯会。”

“岳萝的孔明锁我见过，那个日子，只看得清年号……”巫泯回忆道，“和岳萝是同龄人。开窍得可真早啊……”

“要是知道具体日子，我还能感受一下魂灵，”宁凝收起画卷，“从纸墨的来处，也就能锁定是南方……范围太大了。”

“日子啊……”付银朱自言自语。

她注意到宁凝和巫泯投来的目光，只好承认自己可以蒙一蒙。

付银朱和谷禾禾梳理原著错乱的感情线，没想到未在天命星晷那里用上，反而在这个岳萝的肖像画上有点助力。

她随口说了几个日子，懵到了古墓被挖开的那一天。

宁凝言辞凿凿：“就是那边，从这些妖气来看，正好是赶到京兆的距离。起码，画纸是从那边拿来的……”

巫泯眼前一亮：“那我们去那边的月老庙吧？”

“你还要去呀，”宁凝听了一惊，“我的开运茶不灵吗？”

“岳萝没喝呀。我答应她的。”巫泯辩解道，“要不然打烊后，你给她来一杯。”

“今晚回寡岛啦，”宁凝不答应，“……但看天气，估摸着东汀乡也有大雨，行船不安全……”

她们两个盼着付银朱和谷禾禾商量一下，她们再晚两天回去。

谷禾禾在客栈等她们回来，听到再留几日，心中暗喜。

马上又是掌门独孤午授课的日子，谷禾禾上课也学不到什么，但是她们旷课，她们不觉得亏，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况且晚回去一点，可以少做一点装饰寡岛和打扫五灵阁的体力活。

不过，谷禾禾觉得巫泯和宁凝的借口太烂了。

去月老庙开运祈福，独孤午定是不屑一顾。

远赴深山寻找古墓，等着回寡岛关禁闭吧。

宁凝和谷禾禾解释那个纸墨非比寻常。

尤其是纸，绝无仅有，这种纸浆只有那边的水浸泡过才能做出来，而且由竹子制成，也是那边的特产。

她叫谷禾禾如何辨认这种纸的特点。

“真的吗？”谷禾禾不敢相信。

她随后叫来迟又早。

迟又早觉得宁凝说得有理。

“早子哥，”谷禾禾眼神冷漠，“这种纸产量如何？”

“竹子蹭蹭长，”迟又早分析道，“就看那条河，够不够用了……怎么？”

“银朱师姐，快叫小二去拿纸笔，”谷禾禾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我们写信给掌门嘛，我们……买下它！”

付银朱明白她的意思：“我们这样所以话本和图册，就可以有独有的纸了。”

巫泯回过神来：“那就不用让书坊印咒骂人的话了。”

“没错！‘盗印此版天打雷劈’，看着就烦。”谷禾禾点点头。

巫泯又胆小起来：“别高兴太早了。说不定……”

“你们先去看看呀，”谷禾禾把刚才恨她不回寡岛的情绪抛之脑后，“不愧是泯泯，真的能调查出来好东西。”

“那都多亏了付师姐知道……”巫泯解释道一半，付银朱赶紧鼓掌打断了她的话。

宁凝一起鼓掌：“泯泯不想着查画像，我们怎么会有此收获。我的开运茶够灵吧？”

“因祸得福。”巫泯有些害羞。

多留一晚，谷禾禾也觉得自己沾到了好运气。

因为次日早上，寡宗大师兄楚焰，风尘仆仆地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