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宗弟子前往京兆的马车，分为两辆。

付银朱和谷禾禾乘后面的那辆，一路直达京兆，路途颇远，她们要绕到街市里买点吃的。

迟又早和她们同坐，记下来她们的口味，便赶去各个铺子。

付银朱掀开帘子朝外看，白日的街市和晚上是不一样的热闹。

少了莺莺燕燕地招呼，反而多了洪亮的吆喝，以及一地的传单。

迟又早拎着东西回来，见到马车帘子里露出来的付银朱，举手打招呼。本是一路拒绝传单，手落下时，被人塞了一个。

拿就拿了吧。

迟又早看见有人盼着自己回来，心情极好。

付银朱合上帘子，转而望向马车门口等他。

明明只剩下几步路，也没有见迟又早的身影。

谷禾禾有些担心，跳下马车，出去一看。

迟又早领了个小女孩一同过来。

谷禾禾见他们俩上了马车，自己赌气地再下面站着。

付银朱好生劝说，谷禾禾才回到马车之上。

她往付银朱边上一坐，和对面的唐礼杏大眼瞪小眼。

“早子哥，”谷禾禾歪头看向唐礼杏边上的人，“买点麻团油饼，还有满赠礼品大活人啊？”

“你以前临去别的仙岛，常和付师姐说要恰点新朋友，”迟又早死死地拽着唐礼杏的袖子，“这位新朋友不是摆你眼前了吗？吃啊。”

唐礼杏拼命缩到马车角落。

付银朱问唐礼杏：“小唐唐，你也想去京兆？”

“是，”唐礼杏从屁股底下拽出来一沓子传单，“我不想留这里给他们打下手了。”

她们接过来一看，翾璨居的酬宾活动。

——图案和街市上满地的那张，一模一样。

迟又早见她们不再抗争，便叫车夫启程。

谷禾禾与唐礼杏不对付，首先是方才在客栈前吵了一架。唐礼杏嫌她们去京兆要坐马车。

“你神行千里过去，多快呀……”谷禾禾盯着唐礼杏。

唐礼杏不把自己当外人，接过迟又早递过来来的点心：“这不是怕路上危险，我还能护你们一程。”

“不需要你照顾。”谷禾禾立马回嘴。

唐礼杏一边吃一边说：“小意思啦，不用你叫我姐姐。”

——她们俩不对付，其次就是昨夜在雅间里聊不下去。

谷禾禾一心想做寡宗最年少最受宠的小师妹，所以特别羡慕唐礼杏。

她觉得唐礼杏在茶宗肯定备受优待，尤其是她还有一技之长，还有无限漫长的时光，用于修炼，用来玩耍，而不是对着镜子数着脸上的干纹和痘痘。

但唐礼杏不想被人当小孩子看。虽然犯错常被原谅，但是对她的要求常常也很低。

唐礼杏经常换来夸奖。那不过是针对小孩子的标准而已。

谷禾禾不懂她为何对此不满，她巴不得两人交换人生。

这样吃糖也不被人嫌孩子气，午睡也不会被笑话还要长身体。

唐礼杏却因为茶宗的师兄师姐都找带她下棋打牌玩游戏，而觉得耽误她修行。可她也不拒绝，毕竟玩起来真有趣。

唐礼杏争强好胜，赢过一局又一局。

有时候，她觉得别人对自己是由衷敬佩。但多数，唐礼杏听出来对方的话是“新脑子就是好使”。

迟又早带她坐马车，看上的是她手里的叶子戏。

马车上正好凑够四人，能一路玩到京兆。

谷禾禾见唐礼杏拿出牌来，立马扭过头去：“幼稚。”

她声音虽小，却像一束箭射向迟又早的心。

付银朱见对迟又早的脸色一下子黯然，赶忙问：“叶子戏，怎么玩呀？”

四人当中，三个人对打牌有热情，谷禾禾也不得不加入。

她有一个要求，唐礼杏若是输了，就得把她知道的魔界之事，好好说清楚。

唐礼杏噘嘴：“行。来吧，茶宗月例仙术对战若是叶子戏，我可是无人能敌。”

“我打牌年头多，经验足，”迟又早一边理牌一边说道，“回首半生，也不是一事无成。”

谷禾禾求着迟又早，她和付银朱两个新人，胜算不大，能不能赢过唐礼杏，至关重要。

付银朱太了解不过，谷禾禾与唐礼杏不对付的第三点，正是唐礼杏在先后魔尊的身份上含糊其辞。

叶子戏的第一局，权当是规则讲解，让付银朱赢了一把。

在开始第二把之前，谷禾禾好好研究了一下策略，满怀信心，而不像是迟又早计较自己最后一个出牌，她对其他三人格外谦让。

付银朱又赢了。

唐礼杏要自己洗牌，她手忙个不停，眼睛却紧紧盯着迟又早。

“早子哥，方才吃东西时，手上有油，这牌上算有标记呀。”

“冤枉人啊，”迟又早为自己辩解，“小唐唐，这牌拿来之前泡过水，你认记号不比我们谁都快吗？”

谷禾禾一听有记号，脑袋都要凑到唐礼杏手里了。

“禾禾姐，”唐礼杏手轻轻抬，谷禾禾头轻轻抬，“你背下来牌面，你也得有运气摸着呀。”

谁赢谁先摸牌。

付银朱手指放在牌上，没有直接拿走：“三局两胜吗？”

谷禾禾兴奋起来：“我们已经赢了。”

“第一把不算，”唐礼杏不认账，“付姐姐胜一把。”

“行吧。”谷禾禾见付银朱抽了牌，只好认账，无奈地往后一靠。

唐礼杏补充道：“你们三对一……欺负小孩啊！不行，规则是三局两胜，但三把之内，得同一人赢两次。”

迟又早直接答应下来。

付银朱无所谓，谷禾禾也没法再多言一句。

付银朱出过牌后，轮到唐礼杏。

她没想到会输给一个人，所以盯着牌面，十分谨慎。

迟又早同样如此。上一把怪手气不好，但这一次要好好计算一下未取的牌面。

外面大雨哗哗下。马车有些漏风，谷禾禾和付银朱坐得更近了一些。

“你可别看她的牌。”唐礼杏提醒道。

谷禾禾没好气地回她：“我只是冷了，和她贴着坐。我赢了还麻烦呢，她赢了直接少一局。”

真让谷禾禾说对了。

付银朱连赢三把。

——非要抛去教学局的话，她也达成了三局两胜。

“我们银朱师姐，天资高不高？实力好不好？”谷禾禾为付银朱感到自己好。

唐礼杏不想玩了：“我看她就是运气好。”

迟又早帮忙收起纸牌：“唉，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唐礼杏信守承诺，为谷禾禾解答有关魔界的疑问。

魔尊是魔殿的傀儡，茶宗人的共识，谁当都一样。上一任年迈，原定魔尊犯错被废，短暂当了两年的那位魔尊，也是老年人，所以现任魔尊陆星炽，只要熬年头，就还是他继任。

但是陆星炽对茶岛的小错误执念太深，一直在调查，查出来眉目，魔殿怕再不让他做魔尊，他就要去在魔界搞到实权，所以把魔尊之位换给了他。

“你为何如此清楚？”付银朱问道。

“他在茶宗出的事……”唐礼杏回忆了一下，“你当时……也还在茶宗吧？反正惹得茶宗有人恨他，他放不下往事，茶宗有人也放不下，降妖除魔时闲来无事，那人就去打听一下。”

谷禾禾担心魔尊对付银朱可否有威胁：“他搞到实权了吗？”

“不知道。”唐礼杏累得打哈欠，“我忙着给房宿星君做传送阵，没那么多工夫瞎打听。”

“哦。”谷禾禾坐到她身边，“你在茶宗不好好修炼，出来给星君打下手，助纣为虐，多可惜啊。”

“角宿星君……是角宿星君，”唐礼杏站起来走到付银朱那边坐下，“房宿星君不一样，你们也不用非得做角宿星君的小跟班。”

“我们是小仙门，”付银朱有点好奇，“一定得跟着什么人吗？”

唐礼杏精神起来：“那是自然。房宿星君真的很好，仙术厉害，阵法厉害，上次遇到你们寡宗弟子，还送了兵刃，但你们太废了，去京兆坐马车，还要从头坐到尾……好好修炼，要不然他也带不懂你们。”

“在仙界不站队就不行吗？”迟又早追问。

唐礼杏点点头，答：“你们人少，像我们茶宗，早就是山头林立，习以为常了。”

“仙界歪风邪气鼓风机。”谷禾禾小声嘀咕。

迟又早的脸上闪过一丝苦闷，但很快平和下来：“在寡宗修行，最重要的是修心……你们说是吧？”

付银朱肯定道：“得道升仙，还要汲汲营营求归属，那还不如……”

“你们赚那么多灵石，不就是图名利吗？”唐礼杏看不惯，“仙界就这样，东海也是如此，万事争第一，排先后，去京兆比别人慢，也是落后啊。”

“一脸天真，脑子竟然如此腐朽。”谷禾禾把衣服垫在身后，舒舒服服倚在上面，“马车虽慢，但我们不体会陆国民众的生活，怎么创作出大家喜欢的东西嘛。”

唐礼杏看了眼付银朱，付银朱点点头。

“我明白。茶宗可没有带坏东海七十二岛，”唐礼杏趁谷禾禾入睡前尽力辩解，“身不由己。茶宗月例考试出局的人，重新加入其他仙门的人也有很多，他们过得挺好，你们寡宗的这位和那位……说白了只是追求不一样。”

迟又早夸她很有见地。

“但你们锦衣玉食的模样，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寡宗重振荣光……啧。”唐礼杏随后说道。

“你就是嫉妒。”谷禾禾白了她一眼，蒙头睡去。

唐礼杏睡不着了，上下打量付银朱：“你还有问题想问我？”

付银朱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