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付银朱朝前走去。

剑阁的休息室，满满当当，博古架边上叠了等高的凳子，付银朱一时也看不出从哪里搬过来的。

楚焰见她视线停在房间角落，解释说剑阁多加了炉子，怕热气点燃家具，暂且都放在这里。

“你还真的不知情啊。”楚焰感叹道，“剑阁的机关改了，通向休息室要往左边拧……刚刚我听见阵阵响动，还担心是谷禾禾转不动卡在那里了……”

“没人跟我提过这事，”付银朱有些落寞，“连谷禾禾也……但她挺忙的。我记不太清了，她还提醒我进休息室不好……”

楚焰回忆起谷禾禾的理由，笑了一下：“男女有别，但……大白天的，这就是个饮茶的地方，随便坐吧。”

剑阁休息室基本无处下脚，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地上也是箱子盒子，只有一处空地，藏在几个大箱子中间，边上却卷着铺盖，付银朱没办法，只好把椅子上的包袱摞在桌子上。

楚焰见摇摇欲坠的包袱，赶紧过来扶……却还是倒了。

付银朱这时才注意到远处的墙上，挂着凌素霜一串分药的药囊。

她和楚焰一边把包袱重新放好，一边说：“药囊挂得那么明显，谷禾禾过来，她会不开心的。”

楚焰扭头看去，明白了谷禾禾和凌素霜最近不对付，他笑着说：“她上次来就没说什么……也许是从谷禾禾专座那边，看不见吧。”

“摘了吧，”付银朱受谷禾禾委托来此，就是劝他和凌素霜远一点，“若改日被她发现了，闹着哭哭啼啼多不好，更何况……这地方不通风，存放药材对身体也不好。”

“你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看了我也不懂呀。”付银朱见楚焰跨过地上的杂物，提剑勾起了药囊。

自从掌门收到仙界要在寡岛上降升仙天雷，弟子们有人喜有人忧。

谷禾禾和付银朱是欢喜的那一方。付银朱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弟子们都很肯定。楚焰也记得付银朱同掌门劝谏过，寡宗有人升仙之后，寡宗在东海七十二仙岛之间能声名鹊起。

寡宗发行同人本和衍生周边，在陆国捞到大把灵石，瞧不上“暴发户”的仙门太多了。如今有人能注定升仙，他们至少能洗白寡宗修行不济的一面。

担忧的人，各有各的忧愁。落在寡岛上的天雷，若选中一个平平无奇无甚特点的弟子，寡宗之后在东海七十二岛之间也会被传闲话。

若是选上了……弟子们当中最受推崇的付银朱，之后寡宗的营生就面临困难。凌素霜和一些弟子便认为付银朱升仙之后，寡宗同人本事业无以为继，所以正在努力和海月宗与海日宗接触，相互合作，拓展一下商品贸易的业务。

凌素霜的那些小药囊，是她特地研究出来新药品。她本想先拿给付银朱和谷禾禾看，但却不太敢接近她们。

“为何？”付银朱问楚焰。

“做的都是你和谷禾禾常念叨的，也不知怎么样了。”

问的是这个吗？

但付银朱只得顺着聊下去：“生发膏？”

“有，听她提过。”

“调理肠胃的呢？”付银朱问道，“若是给谷禾禾看了，或许谷禾禾能开心不少吧。”

“她担心凌素霜抢她在寡宗的位置？”楚焰立马反应过来。

谷禾禾或许真担心这个，但她更在乎自己在楚焰心中的位置。付银朱想了一下，说：“她们的事情，让她们自己解决，我也就是提一句。另外，你也别对凌素霜太关心了。”

楚焰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只是近日和她接触久了。”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谷禾禾专座”。

椅面上垫了三个坐垫，都是谷禾禾在陆国四处搜罗过来的。

椅子边上的架子，摆着谷禾禾专用的茶具。她肠胃不好，次数太频繁，有时怀疑水不干净，有时怀疑是茶具餐具的错。

架子上还有谷禾禾扣下来的小小兵器。谷禾禾常来剑阁，见到喜欢的就朝楚焰来要，拿了便收在这里。

楚焰想不明白，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过，架子上也有几样付银朱和谷禾禾一同来时，付银朱挑过的。

付银朱和楚焰异口同声：“要不然……”

楚焰让付银朱先说：“要不然我把我的那些东西拿回去吧。”

“正合我意。”

付银朱眼神闪着疑惑。

楚焰解释道：“这个角落，谷禾禾专享，其他都是东西乱堆，谁是谁的拆开看才知道……她也没法挑毛病。”

果然他还是不愿摘墙上的药囊。

付银朱忽然听到楚焰补充道：“她问起药囊，我拿来给她看。那一串东西，也是凌素霜的心意……这还是谷禾禾教我的。”

付银朱没办法，自己答应过的，已经尽力做了。她挑着架子上的东西，灵璇也在其间，她小心拿下来，还特地在楚焰面前停了一下。

楚焰对灵璇毫不在意。

付银朱叫他看架子：“空了一大块哦。”

“下次让谷禾禾挑点喜欢的东西放上去吧。”楚焰答道，“他们把大剑炉改了烧陶器，可以摆过来一个。”

“那我方才路过的……新剑炉？做农具？”

明明剑阁只有他们二人，楚焰手指比在嘴前，让她小点声：“勿与他人言。”

那些东西，楚焰想当礼物送给谷禾禾。

寡宗在渡劫大会之后，必定变一番天地。升仙天雷选中谁，也不可能选中没有灵根的谷禾禾，所以怕她难过，楚焰专门做了这些东西。

“你觉得怎么样？”楚焰深吸一口气，“她会喜欢吗？”

付银朱摇摇头。

“并非寻常用具，”楚焰眼神有一丝黯淡，“那矿石，是我在滇南特地找的。宁凝说上面有不祥之息，但剑炉炼过，应当还好。”

“谷禾禾也看不出镰刀有无灵力啊。”

楚焰叹气：“你到时候替我讲一讲嘛。”

“到时候？”付银朱捕捉到关键词，“渡劫大会当天，你不会要走吧？”

“是，”楚焰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谷禾禾会失望吗？”

付银朱感觉脑子“嗡”地一声：“为什么？”

“先前听你们聊过，希望升仙天雷选中的是我……”楚焰其他转过身去，拿了一块抹布，又开始擦东西，“我没有资格。”

付银朱看得出楚焰不想面对她，她一时找不到恰当的措辞。

从本心上来讲，付银朱想鼓励他。天雷降至寡岛，谁都有可能被选中。

甚至在原著里，在付银朱所写的同人文，楚焰都是寡岛顺利升仙的第一人。

可是付银朱却认同他“没有资格”这几个字。不论是他想帮元坐言师父，还是给缠月打下手，建设妖魔桥和仙魔桥传送阵，都不是什么值得赞许的行为。

要往前数他的罪行……谷禾禾的记忆与灵力被封存在耘魄阵，也有他的参与。

付银朱心里的那根准绳绷得越来越紧。

但她知道，她自己没有评判的资格。

楚焰怅然若失，他见付银朱默不作声，只好接着说：“尤其是你昏睡那几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付银朱在院子里晕倒之后，楚焰很晚才知道。但是他刚过来查看付银朱的病情，却立马发现他元神几尽散去。

而这种手段，凡人无能为力。掌门独孤午也请人去其他仙岛询问疗法。本来想派楚焰前去，但楚焰求他让自己留在寡岛。

楚焰知道怎么让付银朱醒来。

他不应该把这件事拖上半个月之久。

然而，楚焰怕医治太快，引火烧身……更何况这把火，怎么都像楚焰自己放的。

“你颈后之伤，”楚焰脸上满是苦怨，“是一种秘术。知道的人不多，能学的人更少，天时地利才能炼成。此术能让人的元神凝结成丹，而后取用……但若不早些取出，只会逐渐消散……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知道这么多？”

付银朱配合地点点头。

“因为我擅于此术。”楚焰悠悠道来，“在去茶宗修仙之前，我之前在缘仙镇那边跟着师父修行，准备武道会的比试。武道会……如今不用妖术不能行，但是凡人不能发挥妖术的太多能量，师父便教我此术……”

付银朱全神贯注。

“但我师父自己学不会，按他说的……缘仙镇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只有我会秘术。”楚焰眉头凝重，“但我去茶宗之后，就没再用过了。可是……你颈后之伤，还残存一丝孤寡仙法的气息，我……任何人……怎么会不怀疑我……”

“这些，我不会同别人讲。”付银朱虽然心慌，但尽力冷静，“我已经没事了。但当日你也没有来小院吧？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

“哪儿那么简单啊，付银朱。”楚焰神情十分严肃，“拖延时间的那几日，我去找了梦魇魔……我早认识他们……说来话长，我以为是他们所为……”

在掌门独孤午请郎中登岛的那一日，楚焰也请来了梦魇魔。

医不好昏迷的付银朱，也能保她睡得安稳一些。

梦魇魔看了付银朱的梦境，却只前前后后看到几年光景，最近是关于渡劫大会的幻想，最远是在茶宗考试写卷子。

加之，付银朱的梦话，时不时念着楚焰的名字。

知晓的那一刻，楚焰越发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