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元旦前夕。

趁着红灯的空隙傅纾给人发信息：落地了吗，在出口等我别乱跑知道吗，我马上就到机场了

小姑娘尚未回复，她放下手机，松开脚刹让车子滑动起来，红色尾灯涌动的车流缓慢前行。

都乐快到北城了。

想到电话里她嚷嚷着要来北城看雪跨年的兴奋，傅纾的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她勾了勾嘴角，唇边一对好看的酒窝便随着笑意深陷下去。

要带她去哪里玩呢？那些经典景点她都去的差不多了吧。

上次他们来北城玩，傅纾有帮祝晨为好好做攻略，小姑娘还赌气不理她呢。

“拧巴的小屁孩。”傅纾想起她日记里的控诉，好笑地哼了个气音。

嗡嗡嗡，她还在开车，副驾上的手机响了。她想着该是都乐到了，赶忙捞过来查看，却是况鹏。

傅纾点了接听，问他做什么。

况鹏：“哇，问候您不行吗，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傅纾：“好吵，讲重点！”

况鹏：“凶死了，晚上拨冗出来跨个年啊！”

傅纾：“跨年？”

况鹏：“对啊，我俩、宋闪闪小两口、加你……”

傅纾：“闪闪和谭欢也来吗，那你来做什么，我们几个小聚带你一个男的？况滢不用奶了，不用带了？”

况鹏：“嘿，不是我说，你今天是吃火药了还是早更呢？大爷我跨年夜放下花花世界，照顾你这个孤寡女人，你还不乐意了是吧，况滢那么大了还用奶吗，你都没有况滢让我省心好吧。喊你就麻利点来呗，在哪儿呢，不行我去接你可以吧，祖宗！”

傅纾：“不去，堵车！”

况鹏：“不去你一个人在家干啥呀……哎哎哎，算！宝贝儿你来接，我跟这女魔头已经没法用人类的文明沟通了。”

啧，宝贝儿，傅纾打了个冷颤，浑身起鸡皮疙瘩，电话那端已经换人了。

叶榆：“在哪儿呢，宝贝儿，晚上一起出来跨年啊！”

傅纾：“停，打住，你们一家子能不能别这么肉麻，还宝贝儿，血糖都要被你齁高了，不是你们晚上都出门况滢谁带？”

叶榆：“早被我妈接走，带去Y省游山玩水了，也不知道这么小带出去能玩明白什么，他们爱带就带呗，我乐得清闲。哎，晚上来嘛，难得小家伙不在，你这两天又没课，今晚姐们不醉不归！”

傅纾：“啧啧，你们去吧，我就不陪你放飞自我了，我在机场呢，堵得绝望！”

叶榆：“你去机场做什么，出差还是接人，苏市三日游吗？”

傅纾：“没有，我去接乐乐，秋天就嚷着要来北城看雪了，这两天元旦下雪不是刚好凑巧嘛，就约了人过来，现在可能快落地了。”

叶榆：“哇！那个小朋友呀，那不正好，带着来一起玩儿啊，让她感受感受北城人民的热情！”

傅纾：“不了，我怕她幼小又脆弱的心灵受到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的戕害。”

叶榆：“别啊，一起嘛，我前天就定好桌了。万一人家想来呢，你总不能把人孩子一直关在象牙塔里，来嘛来嘛，我们都好久没聚，小纾~纾纾纾~”

傅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行了行了！别嚎了，一会儿我问问她。晚餐不用等我们了，你们吃吧，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叶榆：“好嘞，那我发定位给你，一定要来哦！”

女人被闺蜜磨得没办法了，只好暂时应下。一会儿问问都乐去不去，也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怕生，坐一下午飞机，该是挺累的……怎么总有种她要把人带坏的感觉。

撂下电话，傅纾又在路上磨了二十多分钟，这才进了机场停车场。待她上楼时，小姑娘已经出来了。

都乐今天穿了一身辨识度很高的绿色迷彩印花卫衣，看着嘻哈又休闲，傅纾寻到人时，她正坐在行李箱上，弓背歪头，靠着拉杆玩手机，远远看去，有点……慵懒不正经。

小姑娘好像尤为钟爱这个服装品牌，支教时傅纾就发现了，同款的T恤不同色系能各买一件，该夸她专一专情吗，今天又是博柏利，这么穿不会冷吗，又是一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手机不时嗡的振一声，傅纾笑了笑，她有九成的把握消息是都乐发来的，别急，小家伙，我马上就过来训人了。

她放轻脚步绕到这人身后，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羽绒服呢？”

都乐刚出机场，还在给傅纾发定位呢，头顶上已经冷不丁传来傅纾一贯清冷的嗓音，小姑娘脸上的笑意霎时生动起来。

“行李箱里呀，这也不冷呀，傅老师，这不是和F市差不多吗？”都乐这会儿热乎乎的坐在大厅里，周身舒畅，只觉得傅纾小题大做，诓她带厚衣服！

“那是因为你现在在室内呀，小笨蛋！”傅老师趁着身高优势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揉得小姑娘咯咯直乐。

都乐：“还好吧，那等会儿冷了我取出来。”

有带就好，还算听话，傅纾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带人往楼下走：“嗯，一会儿去车里就取出来吧，出去外面会冷的，怎么样，路上累不累，饿不饿……”

“不饿不饿，也……不累！”都乐摇摇头，她兴奋着呢，怎么可能会累！话音未落，电梯到了，傅纾的手臂搂了过来，护着她进电梯，熟悉的果木香渐次飘来，都乐心头一颤，话都讲不利索了。

蝴蝶振动第二下翅膀，她被傅纾投下的温柔网罟圈了个满怀，时隔一百四十天，这个人终于又真实了。

没一会儿下了地下停车场，傅纾又催促人取衣服了，只是……傅纾人都看傻了。

“这就是你说的羽绒服？”女人指着小姑娘行李箱里所谓的羽绒服，一件初冬薄款的白色小马甲，不确定问她，她是对羽绒服有什么误解吗！

都乐：“噢，是……是啊！这已经是我最厚的库存了。有什么问题吗？”

傅老师的语气不太妙啊，都乐回答她都少了分底气。

砍柴人提斧的声音已经肃肃作响，这小姑娘还敢问“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去了好吧，傅纾的头也大了。

罢了，怪自己吧，从小养在南方的孩子，能对北方冬天有什么概念，她满头黑线地将羽绒服塞回都乐怀里：“酷是挺酷，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先穿上吧，抵抵寒。”

说话间，傅纾的手机又震了。

叶榆：“小纾纾，你接到了人了吗，接到了赶紧过来吃饭呀，人太多了，我们排队还有一会儿呢，你们从机场过来刚刚好！”

傅纾：“我还没跟人说呢，我们要先去一趟商场。”

叶榆：“去商场做什么，先吃饭啊！这种一年一度的大日子逛什么商场呀，出来玩噻。都乐太可怜了，跟你这种老干部跨年，一点乐趣都没有！”

“不是，这个笨蛋呀，穿了件马甲和卫衣就跑过来了，简直不要太英勇。我带她去买件羽绒服，不然，明天真的得冻成傻瓜！”傅纾说完，不解气地伸出食指又戳了戳小姑娘的脑袋，走到前面，收拾了副驾驶座唤人上去。

都乐哪里还敢吱声，被傅纾一顿嫌弃，见人示意自己上车，赶紧抱着衣服麻溜地爬上去。

她本来不是很冷的，傅老师这么一问，反倒感觉突然有一股寒意蹿遍全身，嗯，北城好冷！

傅纾还撑着手在后备箱接电话，都乐便放任自己扫视整个车厢。

车也算傅老师的私人空间吧，但是这里简约得几乎看不出主人的性格。傅纾的车里全然没有多余的饰品，女生惯爱的摆件、贴纸、抱枕一样都没有，都乐只在扶手盒里看到了一根薄荷唇膏，几张小面额零钱，刚刚副驾驶座上还有一件黑色羽绒服，现在也被傅老师收走了，或许只有这鼻腔萦绕着淡淡的果木香，是她谈得上熟悉的。

都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而又了然了。车如其人，傅老师不就是这样的吗，清冷矜贵，轻易是看不出温情的，温情起来有点凶，凶的时候又偏偏让人很受用，似这车里刻板冰冷的黑色内饰，又似这车里残留的余温与点点果木香。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上了傅老师的贼车，呸，香车，都乐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抱着小马甲不由得开始傻笑，连傅纾上车了也没有反应过来。

傅纾：“傻笑什么，衣服还不穿上！”

都乐：“啊……噢，穿！”

“晚上想吃什么，我有一个朋友晚上组了跨年局，你想不想去，我的大学闺蜜，三四个人。”傅纾开了空调，扶着方向盘回头看她。

“听你安排！”都乐听到“闺蜜”就巴不得赶紧去了，她想多了解傅纾的生活，那个除了师生关系以外的陌生世界，但是，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干脆又把选择权抛回给傅老师。

傅纾：“你累不累，要是累，或者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

都乐：“不累不累不累，我一点都不累！”

傅纾一说不去，都乐着急了，去啊，傅老师，难道你看不出我现在活力四射，蠢蠢欲动吗！

“那好，安全带系上，我们先去商场看看羽绒服，再过去找他们……嗯，不用拘束，他们都挺好相处的，就是有些时候有点无厘头，要是……”傅纾看小姑娘确实没有抵触和勉强的情绪，终于宽心准备带人过去，想想怕这些缺心眼的吓到小姑娘，不免又开口给都乐打预防针，小姑娘满不在乎地打断她：“唉，傅老师，我是去玩，又不是见家长，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怎么说我也是F市大学联盟一枝独秀的交际花，这些小场面，吓不到我！”

额，交际花，有这么形容自己的吗，傅纾汗颜，却也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