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chnoblade从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能够有如此的存在。并非是双胞胎，但却是能够拥有完全一致的面容和声音，而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不，不是两个人。是一个人和一个幽灵。

Philza已经给过他预警，可是见到Ghostbur的时候，Technoblade还是神情恍惚了刹那。Ghostbur和Wilbur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只从那第一眼，他便知道这并不是Wilbur，但那张让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还是让他感觉到难过。

他看向Philza，后者几乎不可见地朝他点了点头。

幽灵的名字叫做Ghostbur，他不喜欢被人称作是Wilbur。他拥有一部分Wilbur的记忆——他将其称之为开心的回忆，因为他只能记住让他开心的事情，一切以痛苦为根源，被负面情绪缠绕的是一概记不清楚。

“Ghostbur。”Technoblade说道。他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的身体似乎也在发抖。“你……”仅仅是两个字，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Technoblade。”Ghostbur冲他笑道。“你是Technoblade。我知道你，我没想到我会见到你。天啊！”

他眨眨眼：“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好像很伤心。要蓝色吗？给你蓝色，蓝色会让你的心情好起来一点。”

Technoblade愣在原地，Ghostbur握住他的手掌，引领他张开五指，将蓝色的染料放在他的掌心。Ghostbur做完这一切，朝着Technoblade笑了笑。Technoblade无法从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Ghostbur记得他，但他仅仅只是记得自己叫做Technoblade，是凶名在外的魔王。Pogtopia的种种并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Ghostbur的脑海中并没有他们年少时的相处，更没有在Pogtopia时的患难与共和难以言说的亲密和暧昧。

Ghostbur的兴奋源自于他能够见到这个世界上最具有威名的人和最强者之一，他所了解的是作为魔王的Technoblade，他的惊讶与欢喜并不是朝着Technoblade这个“人”。

Philza说Ghostbur不是Wilbur，他们两个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是他们却又拥有共同的记忆。Philza说，他也不知道Ghostbur的存在代表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案例。明明他们已经找不到Wilbur的灵魂，Ghostbur却又像是Wilbur正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于这个世间的证明。

可是Ghostbur不知道自己，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种种。他又知道Tommy，愿意和Tommy亲近，这份称之为“开心的回忆”里是有着Tommy的身影，却没有自己的。

Technoblade不由得在心底发笑，又不禁感到绝望。或许在下界之星失去了反应时，他就该预料到Wilbur的离开。他不相信，也不想去承认，于是又穿越了整片大陆，来到了极北之地。他喊了Philza来，希望Philza能够将他的希望变成现实。可是Philza也失败了，也只是这个时候，他才想明白，Wilbur是不会回来了。他不清楚为什么下界之星就没有效果，最终只能归结于传说本身。从未有人真正将下界之星的使用方式记录在册，而除去自己之外，Technoblade也找不到别的例子来证明这个宝贝一定能够达成他的愿望。

Philza告知他Ghostbur的出现时，他是激动的。Philza不会骗他，Philza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唯一对他好的人，他会答应自己全部的要求，尽管Technoblade从未求过他什么——唯一一次，便是有关Wilbur。

可是Ghostbur……Technoblade知道他不是Wilbur。Ghostbur触碰到他的手的时候，他将自己的魔力沿着对方的掌心送了进去。久居魔界的死灵法师曾回答过他的魔王提出的问题。人的灵魂与人的□□能够变成两个武器，后者成为大陆所熟知的僵尸，前者则是会成为怨灵的一种。地狱里的恶魂便是这样的存在。可如果想要有效率地催动僵尸，必定要在他们的体内留下一丝灵魂，这样才能够让他们保持部分的头脑，让他们成为高等级的僵尸。如果是低等级的，死灵法师说，随便在召唤出来让他们上去送死就是了，好办的很，反正只是一些空壳。

魔王问道，那如何知道他们是否是空壳？灵魂是否存在于体内？

死灵法师回答，是眼睛。他又说道，眼睛的观察最为直接，但也会有所偏差，不过如果是您，一点魔力的输出便能让您拥有答案。

Ghostbur是一具空壳。他不是口吃，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僵尸。他的言语十分的流畅，虽然有时让人无法理解他的话的含义，但终究还是可以让人听的出来的。只是他的体内，没有半点灵魂的痕迹。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引来了浓雾，盖住了所有。而除了灰色之外，又没有半点其他的颜色。

灰色，并不代表灵魂。

凝视Ghostbur的双眼，Technoblade郑重其事地将这份蓝色保存在自己的戒指内。

“我会收好的。”他说道。

……

Tommy愣在原地。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Philza，Technoblade。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Tommy问道，随后他反应过来似的，扭头看向与Philza在一起的Ghosbur，既是生气又是无奈担忧道，“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Dream将你给带走了。”

Ghostbur眨眨眼：“抱歉Tommy，是我先看见了Philza还有Techno，因为我记得他们，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又跟我打招呼，那个时候你还在睡觉，所以我没想要打扰你。真的很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Tommy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觉得他们是好人还是什么的，但是你知道，Ghostbur你的记忆不完整，有些你记得的人，也不一定是好人。下次还是先问过我再说。”

Ghostbur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Philza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Tommy像是个小大人一样教育着Ghostbur。Technoblade则是一言不发。

这边和Ghostbur说完，Tommy才看向Technoblade，表现的像是炸毛的猫一样：“你来这里是干什么？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来看看我们的忒修斯。”Technoblade双手抱胸，“看起来我说的还真没有错。我们的英雄被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国家和人民抛弃了。实在是可怜。”

Tommy被他刺激得生气，但他也知道Technoblade说的是实情：“你如果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恕我没什么好跟你们讲的了。”

Technoblade挑起眉头，这个看似风流的动作由他来做倒是别有一番的感受：“Tommy，你真的以为我是来看你的笑话的？并不是。你如今的下场是我所预料到的，你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留，你的性格也注定了你和L’Manburg无法成为一个整体。这是你的归宿。”

“哦，你这一走反倒是成为了哲学家预言家。”Tommy嘲讽，“知道了大文豪。”

可听Technoblade这样一说，他顿时将目光放在了Ghostbur身上。Tommy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虽然你失去了我这个兄长，但好歹你和Wilbur还都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是无法否定的，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我不会对你们做坏事的。”

Tommy撇撇嘴：“那当初你还将凋零放出来，帮着Dream跟我们作战。”

Technoblade没有立即接下Tommy的话。他看向与Philza说话的Ghostbur，短暂地失神片刻，半晌才说道：“我只是在我的两个兄弟选择了一个。”

兄弟两个当中选择了一个。Tommy眨眨眼，竟是没能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他听懂了。Technoblade是偏向Wilbur的。从一开始他是想着帮助自己和Wilbur，但是最后的结果是，他只想要帮助Wilbur。也对，Wilbur想要毁掉L’Manburg，Technoblade不喜欢任何以政府形式存在的城邦，只是有Dream的制衡，他才没有对大陆之上的其他国家下手。L’Manburg是Dream的敌人，是Wilbur想要毁灭的对象，Technoblade自然可以和他们联手。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和Dream还有Wilbur，在私底下，达成了同盟？”

Technoblade摇头：“从未有过。”

他看向Tommy：“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无论是我还是Wilbur，还是Dream，我们都没有私下商量过关于我们三个人的联手。不过可能这就是默契吧，后来我们发现，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所以凭空形成了一致。”

“不过Tommy，在你质问我的时候，Wilbur和Dream的事情，你是从来都没有与我说过。这是为什么？”

Tommy哑声了。Technoblade尚且是留了最后一份面子给他。他还没有说出“难道你不是在我和Wilbur之间做出了一个选择？”。可是自己和Wilbur更亲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是要远远超出Wilbur和Technoblade相处的时间的，所以自己在他和Wilbur中选择了Wilbur难道不是情有可原？

如果这样说，Technoblade同样可以使用这个理由。他认识Wilbur的时间远比Tommy要早。后来他们三人是有一起生活过，不过Technoblade不久便离开了他们的小村庄，再次见面的时候便是在逃亡途中。Tommy能够感受到，Technoblade和Wilbur将自己当成孩子，Tommy也清楚他自己还不够成熟，所以并没有刻意将这一点提出来。

“Dream和你关系糟糕，我担心如果将Dream和Wilbur私底下有来往的事情告诉你的话，你会不高兴。”Tommy在纠结了良久后，还是说出了实话，“Wilbur其实没有跟我说过，不让我告诉你他跟Dream有过接触。他根本不在乎你还是我知不知道。毕竟当时Dream找上来，是当着我的面将Wilbur给带走的。后来你也回来了，然后Wilbur也回来了，我见你们都没有提，我也没说。”

Tommy还是将Wilbur主动恳求Dream帮助的事情隐瞒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先前的责问是没有资格再继续下去了，只能不再提。

Technoblad敏锐地意识到Tommy提出的时间点：“Wilbur是什么时候见到的Dream？”

Tommy先是一怔，随后道：“就是那个时候Pogtopia只有我们三个，然后你回来了，当时Wilbur不在。你问我。然后Wilbur就回来了，还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那次。就之后他直接去休息了。我，我想不起来是哪一天。”

听他这样描述，Technoblade一下便记起来当时的场景。

Wilbur颤巍巍地，整个人的重心几乎是靠在扶着他的Technoblade身上。他有气无力地，却还笑了下，对自己道：“Techno，你回来了啊。我有点累，先去睡一会。”说罢，他拖开了Technoblade的胳膊，往休息室走去。

也正是那个时候，Technoblade感受Wilbur身上多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他极其厌恶的气息。能让他产生堪称上是这般极端的负面情绪的人，只是有Dream一个。Wilbur身上恐怕是有着Dream的宝贝，说不定还是些用的时间长久的东西，只是在其前主人的意思下，刻意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为的是不让他能够发现。

Wilbur果然是见过Dream的。

一时间，Technoblade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感受。

良久，他对Tommy道：“瞧见你现在过得也还算可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Tommy，看在我们多少还算是有些情分在的份上，我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你好好地过。”

这话若是在别的情境下说出来，Tommy只会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可他注意着Technoblade的表情，他知道面前的男人想要传递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青年忽然颤声问道：“你，如果不是Ghostbur，你根本不会想要回来见到我的，是吗？”

他罕见地有如此敏锐的时候，连Philza都是感到颇为惊讶。他和Ghostbur站在一边，幽灵的头歪了歪，意识到周围三人情绪的变化，可他们似乎并不是难过或伤心。他摸了摸自己的蓝色小羊，等待接下来的回答。

Technoblade顿了两秒：“是的。”

Tommy硬扯着嘴角，但他看上去比哭还要难看。

“好自为之吧，Tommy。”

留下这句话后，Technoblade与 Philza交换了一道目光。他走到Ghostbur身边，伸出手，但在即将触及Ghostbur的肩膀的时候收回。两个人就这样背对着他们，一同离开。

Ghostbur站在原地。他愣愣地望向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的Technoblade。从始至终，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和Philza一样，仿佛是透过自己再看向另一个人。只是Philza的眼睛里更多的是不解和无奈，Technoblade……他的眼睛中盛满了太多 Ghostbur看不懂的东西，只是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心痛。

“你见到他了。他还不知道你是谁。他们都不知道。是不是很有趣。”

耳畔边，一道声音忽然响起。Ghostbur转过头去，神情慌张，可是身边除了还在愣神的Tommy，没有一个人。

Ghostbur知道这道声音属于谁。是那个被困在某个地方，无法被释放出来的魔鬼。许久之前，他还是安静的。Ghostbur知道他并不是在沉睡，而是被锁链困住手脚与喉舌，让他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魔鬼的嘴巴比他的行为更具有危险性。

Ghostbur望向Tommy，见他还在出神，于是转过身。

“这不重要。”他的脸色惨白，“我就是我。我是Ghostbur。我存在的意义只是带来欢乐。”

“可是有人已经知道了。小可怜。他已经知道了。虽然还不清楚他是否会做些什么，但我还是很期待不久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不是好人。”Ghostbur说，他听上去手足无措，“你快点消失掉。你不要在我的脑袋里说话了。你，你也不能给大家带来欢乐。”

“好吧。”那道声音回答，他没有半点气急败坏，“我很期待，下一次和你见面。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萦绕在Ghostbur耳边，久久才散去。Ghostbur像是从死里逃生般地大口喘气。他的胸腔是空的，可他只觉得左心房处疼的要命，让他几近窒息。

Friend蹭着Ghostbur的脚边。幽灵将自己的宠物抱起来：“没事的，没事的。”他说道。“没事的。你，你不要害怕。我们在一起。”

他抬起头，天空中灰色的云层再度集结。很快就要下雨了。Ghostbur抱住Friend，一步也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