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我没说清楚,让殿下受伤了。”顾晏书满眼真挚,看着无辜又单纯。
这么简单就跟他道歉了?
乌尔思很是怀疑,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清咳两声,转移话题道:“这是什么东西?”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被pua久了产生的条件反射。
“这是火炕。”顾晏书将一条柔软的毡褥铺在上面,“冬天取暖用的,可以当床睡,你现在再试试?应该不烫了。”
乌尔思将信将疑,先是试探地用胳膊探了探温度,最后才整个身体躺上去。
温暖从炕面散发出来,钻进每一个毛孔,顿时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服得不行。
乌尔思很是享受,打了个滚,蛄蛹几下兴奋道:“这东西不错,本王房间里也要。”
定州的冬天冷得不行,他在被窝里放五六个汤婆子,都还是被冻得手脚冰凉。
“好的殿下,一定先给您安排上。”顾晏书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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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冰雹一共下了一天一夜,接着又连下三天的暴雨。
一些竹屋已经变得稀烂,彻底不能住人了,很多百姓就只好继续在水泥楼里暂居。
而此时,城内的某处空地上,却有近千号人忙得热火朝天,几十米的高楼拔地而起,最顶上还没建完,至于底下已经建好的那些,每一层都有四间屋子,每间屋子都有六间房间并配了一个火炕。
能造这么高,都归功于顾晏书前段日子从沙漠回来,恰巧遇到了一种很神奇的树,树身硬如钢铁,最矮的都有十几米,正好能用来代替钢筋。
等这些‘居民房’建好以后,会给房屋被毁的百姓居住,为了不让他们产生不劳而获的感觉,顾晏书打算每年收取一两银子的租金。
等事情基本忙完,顾晏书心情沉重地去了一趟试验田。
还是来看看吧,虽然可能都死得差不多了,
还没靠近竹拱门,就传来一阵拐杖‘嗒嗒嗒’急切敲击地面的声音。
“多少天了,城主大人呐,您可终于想起这儿了。”这声音简直就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老爷子名叫方兴,今年六十八,依旧身强体壮。
顾晏书迟疑片刻,忐忑地开口道:“还有活着的吗?”
方兴只看着他不说话,老泪纵横。
顾晏书默默闭上嘴,好,他知道了。
雨后的道路有些泥泞,顾晏书顺着石阶一路走下去,感觉心头在滴血,
小米椒、小葱、桂皮....各种植物的尸体倒了一地,死相凄惨。
就连栽在大棚里的棉花都不能幸免于难。
试验田的尽头,被木栏围了起来,里面养着几只小野猪,是他在密林里无意抓到的,
现在都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上空还有几只苍蝇在盘旋,一看就是被冰雹砸死的。
“怎么不拿去腌制一下,就在这放着?”顾晏书看了一眼,问道。
这些小野猪并非死于疾病,是可以吃的。
“腌制?”方兴不解,这又是什么法子。
顾晏书顿住了,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答案:“那你们平时是怎么保存食物的?”
“晒干啊,可这几天不是一直下着雨,根本就没法晒啊。”方兴理所当然道,“不过大人,这腌制又是什么东西,小老头还从来没听过呢。”
顾晏书怔了怔,回答道:“就是一种做法,主要用盐来延长食物可保存的时间。”
他想,自己或许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这个商盐被垄断的时代,对寻常百姓来说,盐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
方兴一下子瞪大眼睛,惊呼道:“老天爷啊,这得废多少盐,有这些盐卖了换什么东西不好。”
顾晏书眸光微敛,这次冰雹让定州大多数百姓家中的牲畜损失惨重,为了避免浪费掉这么多食物,他觉得这事还是有必要科普一下。
...
热闹的街道上锣鼓喧天,有人大声吆喝着,
“发盐咯,发盐咯——”
百姓一蜂蛹地挤上去,个个伸长了手,
“不要挤不要挤,每个人都有,一个个来。”有士兵正在维持秩序。
“谢谢...谢谢!”
一些拿到盐的百姓,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顾晏书和孟贺站在无人的街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孟贺肉痛极了,很是不敢置信:“城主,就这么给全他们了?库房里剩下的盐恐怕都不够用半个月的,府里的厨子最近天天和我抱怨。”
顾晏书双手交叠在身后,扬起一抹笑容:“放心,定州的盐很快就会要多少有多少的。”
澜汐城面朝大海,盐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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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半袋子盐回到家中,脸上洋溢着高兴。
丈夫看到她,问道:“还真领到了?”
“那当然了,布告栏上贴的消息还能有假?”
丈夫兴奋地搓了搓手:“那我们去卖给粮铺老板吧,这袋子应该能换不少钱。”
女人抱紧了袋子:“不行,城主说了要是有人私下交易,要一律没收的。”
见丈夫神色失望,女人跑进了厨房,关上门,拿出灶台下的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七八只死鸡。
这些都是她家养的,只不过前几日被砸死了。
女人给鸡拔毛后清洗干净,然后起锅热油,全部倒进锅里,撒上厚厚的一层盐,用铲子不断翻炒着,让盐均匀地覆盖在表面。
这都是城主大人教他们的,听说不同的食物还得用不一样的办法,真是太神奇了。
随着火苗‘刺啦刺啦’的声响,锅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木门被轻轻推开,出现了一个灵动可爱的小孩,他动了动小鼻子,好奇地问道:“娘亲,你在做什么呀?”
女人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撕了一小块鸡肉递给他:“好吃吗?”
小孩就着母亲的手,一口吃掉,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点点头。
女人见他喜欢,自己也忍不住尝了一口,咸香的味道在舌尖闪开,鸡肉嫩滑又有嚼劲,丝毫没有掩盖原本的鲜美,反倒是衬得更加浓郁。
味道竟然比平日里用心熬煮的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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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都的某处无人小巷。
一人低着头坐在地上,嘴里叼着纱布,额头有些冷汗,正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
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囚服的男子,虽然浑身脏兮兮地有些狼狈,但丝毫挡不住他身上那股风流的劲儿,可以看出若是好好收拾一下,摸样定是极好。
“还是师弟你心疼我,冒着危险来法场劫我,师兄真的太感动了,你是不知道,刚才那大刀差一点点就要落我脑袋上了!”男子声情并茂地说着。
林斜面无表情,嘲讽地看他一眼:“还是先管好你的下半身吧,敢勾搭皇帝的妃子,你胆子真是够大的。”
“话可不能这样说。”男子很是不赞同:“我那是舍己渡人啊,你不懂,和自己不爱的人待在一起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要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误,我就带她远走高飞了。”
说到这里,男子的表情讪讪的。
林斜包扎好伤口,站了起来,伸出手:“师傅留下的剑谱呢。”
“诶呀,我这记性,好像掉在皇宫里了。”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唰——”
闪着寒光的长剑抵在脖子上,林斜冷冷地看着他。
男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推了推剑:“别生气别生气,师兄开个玩笑嘛,怎么就当真了,我带在身上了。”
说着努力地在腰间掏了掏,拿出了个充满沧桑的小本子。
林斜收了剑,拿到剑谱,抬腿就走。
男子见状,急忙跟过去,“别走啊,等等我。”
一只手还搭在林斜的肩膀上,嘻嘻哈哈道:“咱什么时候出发去定州,找你的宝贝儿子?”
“你看我,这几个月在牢里都瘦了,可不得让大侄子准备点美食,好好补补。”
两个人渐走渐远,在夕阳的映衬下,拉出长长的倒影。
...
锦城郊外的密林中,几十辆马车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整装待发。
“已经核查过来,数量没有错。”秋烈半跪在地上,抱拳行礼。
“嗯。”顾晏书颔首,拿出一个小钱袋:“这是你们这次的报酬,好好干。”
秋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接过钱袋:“谢谢城主!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说完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指挥着众人出发。
看着逐渐离开的队伍,乌尔思用手肘戳了一下旁边的人:“还挺受他们爱戴啊你,本王有预感,这次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啧啧啧,放大镜,木牌,玻璃瓶.....都是些新奇又稀有的小玩意,身为皇族,乌尔思自然知道这些东西必然会受到京都权贵们的喜欢。
顾晏书笑容和煦:“借殿下吉言。”
冻疮膏如今也实现了量产,一个铜板一个,在定州迅速风靡起来,这次的马车上就有一辆装的都是这些,不过,这东西在京都可不会像在定州那么便宜,顾晏书将它的定价翻了几百倍不止。
“这第一次运货去京都,你怎么不亲自盯着。”乌尔思好奇问道。
顾晏书:“我哥还没回来,我得替他看着定州,不过殿下最近看着倒是很无聊,什么时候回北澜?”
这家伙一开始还好,现在天天跟在他后面,甩都甩不走,顾晏书已经嫌烦很久了。
乌尔思怒目圆瞪:“什么意思,居然想赶本王走?!你别忘了那些船是谁和你一起做的!”
“殿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定州无趣又落后,殿下待了这么久,一定非常无聊。”顾晏书道。
乌尔思哼了一声:“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林清舟走是因为有林斜的消息。”
这回换顾晏书诧异了,想不到这人看着没头脑,这方面倒是挺敏锐。
“不过你说得倒也不错,本王最近确实要闲出屁了,你那锦城搞得是不错,但是连个像样的酒楼都没有,害得本王都没地方玩一玩。”乌尔思道。
顾晏书一愣,发现自己忽略了这点,他之前在京都开过酒楼,但在锦城完全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主要是因为定州吃不上饭的百姓实在太多了。
不过确实,虽然穷苦的百姓占大多数,但定州还是有一部分中产家庭的,所以完全有这方面的需求。
乌尔思见他在沉思,不由有些高兴:“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本王的这个主意很不错?”
顾晏书闻言一笑:“那到时候等锦城的酒楼建成了,第一个就殿下来做客。”
......
送完去京都的车队再回到锦城,天色已经渐黑。
街上冷冷清清,寒风呼啸着,像一把尖锐的冰刀,路两旁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刚踏进府邸,顾晏书就察觉到不对,那是一种和往常不一样的感觉。
按捺住不安的思绪,顾晏书飞快地奔向林清舟的那间屋子,
屋内亮着灯光,秦时正守在门口,手上握着刀鞘,低着头,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
看见他,当即就要拦住:“你现在不能进去。”
却被一下子拍飞了三米远,
木门‘砰’地打开,看见眼前的这一幕,顾晏书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坠冰窟。
昏黄的灯光轻轻地笼罩着房间,林清舟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