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佯州城内的路上，断断续续下起了小雪。初雪，下得如此之早，正盛的秋日都还没有做好准备，满地的树叶就已经要被雪覆盖。

二人仍然同乘着一匹马，洛子商的眼睛流连在她身上，马走得没有方向，歪歪斜斜，像洛子商一样沉醉，一路摇摇晃晃，奔着夕阳。

“该去换婚服了”，柳玉茹回身轻轻推了推洛子商，但他把头埋在柳玉茹肩膀上，不愿意离开她半步。

“那得有段时间见不到你了”，洛子商委委屈屈，眼圈一整天都在泛红。

柳玉茹低头笑了起来。

还当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城府人物呢，不过也是个小孩子。

[柳府]

柳玉茹平日里打扮素雅，从来没有过这般浓艳的妆容打扮，凤冠霞帔，看不够的明艳。印红在一旁也是夸的天花乱坠，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说自家小姐是谁都配不上的美貌仙女。

柳玉茹不光打扮的好看，眼里也是亮晶晶的。

曾经多有疑虑和猜测，对这身份不明的郎君不敢轻信，但经过今日的玩闹，柳玉茹心里只记得他的笑容。

明眸皓齿，我见犹怜。

还有他眼角时常泛起的红，竟让一个男子眉眼间都显得美艳动人。

柳玉茹想到这些，就觉得敞快，在这样一个婚配如赌博般的社会，能有此等运气，是上天的垂怜。

吉时，洛子商骑了匹白马来门口等候，绛红色的婚服衬得他优雅大气。雪越下越大，打在他肩头，洛子商也毫不在意，只是对着柳家，望眼欲穿。

柳玉茹披着盖头，还没有觉得不稳，就已经被洛子商牵住，她在盖头下偷偷带着笑意，只觉得看不见的前路也是安全的。

他是可以信任的，柳玉茹心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不知道走了多久，洛子商忽然停在了路上。

“夫人”，他的声音很是低沉，“还有件礼物，没有送给你，因为这件礼物需要在夜晚才能看清楚。”

“我本无父母，也没什么多余的礼数需要做，提前一点掀开夫人的盖头，还望夫人不要介意”。

洛子商站在她面前，在街道中间掀开了柳玉茹的盖头，只见她面若桃花，眼含笑意。

洛子商却心里一紧。

柳玉茹看到洛子商的脸，精致隽永，秀丽之极，眼神却好像含着千言万语，眼波流转，却最终没有说一个字。

紧接着，在他的身后，忽然放起了盛大的烟花。

是他准备的十万筒烟花，照得佯州城恍如白昼，盛大华丽。

柳玉茹眼里装着星星点点的光，转而看向洛子商，不着一字。

洛子商忽而搂住了她，吻了上去。

汹涌澎湃。

他的味道是山林墨水，还有眼泪的苦涩咸湿。

忽然之间，巷子中跑出的官兵拿着刀枪，肆无忌惮冲在大街上，人群四散而逃，婚礼的随从们也尖叫着跑开。

一地狼藉，婚车散落，大火蔓延。

柳玉茹吓得瞪大了眼睛，但却逃不开洛子商的吻。

“别担心，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洛子商的声音嘶哑，交织着希望与绝望，半眯着带泪的眼睛，又重重吻了下去。

被他捧住脸，捂住耳朵不让她听见厮杀的声音，柳玉茹无处可逃，被洛子商亲到几乎窒息。

她在他的吻里，看到房屋开始起火，人们跑在街上，尖叫，摔倒，妻离子散。

看到节度使命手下人斩杀了顾家少爷，那么近的距离，血就溅在洛子商的婚服上。

洛子商却根本不愿睁开眼睛，在来来往往的杀戮中，只顾着亲吻刚成婚的妻子。

哪怕扬沙和血溅到脸上，烧着的火柱掉在脚边，他还是继续狠狠亲吻着她。

周围动乱不休，打斗杀伐，而他二人站在街心，良久地亲吻，雪落满身，睫毛都结上了冰，像沉默的冰雕一般，寂静，永恒。

好像是在另一个时空，好像这个吻永远不会停止。

直到柳玉茹哭得满脸都湿哒哒的，洛子商才松开了她。

他眨了眨眼睛，从刚才的情绪中醒来，严肃的盯着怀抱中的人，说道：

“夫人，佯州已乱，天下局势四分五裂，如今只有悠州还算风调雨顺。我已备好随从、车马与粮草，现在就来接夫人和岳母同去”，洛子商撇眼睛看了看街道，果然，那匹昨天带二人玩乐的黑马带着马车，飞奔而来，“周烨是位可靠的将军，重情重义，我知夫人与他交好，我也已写了信件，夫人可带岳母投奔此人，不会有差池。”

洛子商眼神恳切，语速很快。

“我们家产的一半我已提前送至悠州，可保夫人一段时间的安稳生活。另外，你的其他家属和朋友，我会在佯州做出安排，大可放心。”

柳玉茹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太震惊，太恐惧，又太不解，究竟在发生什么。

“而我……”，洛子商轻轻拂去柳玉茹头顶的雪，“我还有任务在此地，恐要与夫人暂时分离”。

洛子商尽量藏着自己的情绪。

“我已经训练了随风送信，它比其他鸟儿都健壮勇猛，从悠州到佯州，全然不成问题，夫人有事便派随风告诉我。”

马车到了跟前，苏婉同样一脸惊恐，连忙要拉柳玉茹上车。

还要说什么。

你要等我，你要相信我，你要联系我。

洛子商扶着柳玉茹上车，却什么都再说不出口。

柳玉茹也一句话都没有说，望着他，眼里诧异，怀疑，不可置信。

马车即刻启程，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向悠州前行。

洛子商站在原地，白雪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