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颂失算了，从薛安阳那里借来的十万块钱很快花完了。

他出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在酒店住下后，不得不购置一些生活必需品。

都是些平常用习惯的东西，没想到只是买剃须刀、电动牙刷、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就花去了一万多。再加上买电脑、手机、耳机的钱，十万块钱很快所剩无几。

但这还不是花钱的大头，真正让他吃不消的是酒店房费，一天三千多，再过两天就要超支了。

无奈之下，林天颂只好向薛安阳再次开口借钱，另一边，他马不停蹄地找了中介租房。

林天颂对房租没概念，中介问他想租个什么样的，他盘算了一下手头的钱，说：“就……一万一个月吧。”

“你们一家人住？”

“没有。”提到“家人”，林天颂的眼眸有一瞬的黯然，他轻轻挑起唇角，说，“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住一万一个月的房子，中介禁不住再次打量眼前这位相貌出众又仪表堂堂的年轻人。

干中介这行的，哪个不是阅人无数，他早就看出林天颂举止不凡、气度雍容，看来真是位豪客。

在蓉江这样的地方，既有几百元一个月由厨房改的合租房，也有几万一个月还不带家具家电的别墅，没有什么比房租更能体现人与人的差距。

在中介眼里，月租一万的可选范围有很多，对于林天颂来说，一万一个月也租不到好房子，不是装修风格入不了眼，就是面积不太理想，或者视野不够好。

他不想将就，看了一天也没能定下来，只好和中介约好第二天继续看。

回到酒店，林天颂也没闲着。

手上的钱越来越少，他实在没办法再向薛安阳开口，虽然薛安阳一再强调不用还，但林天颂不这么想，他必须尽快找个工作。

再这么下去，他只能坐吃山空。

相比租房，找工作显然更为棘手。

在此之前，林天颂的人生道路是如此清晰，留学、回国、继承家业，他从没想过要找工作，所以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为找工作这件事做过任何准备。

毕业那年，本科同学们都在为前途奔忙，有的准备升学，有的找师兄师姐内推，有的到世界各地的乐团、唱片公司、电影公司面试，只有林天颂摒除一切杂念，专心准备自己的毕业作品。

有句话叫“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林天颂终于要补上这一课。

在找工作这件事上，林天颂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好在薛安阳很愿意帮忙，他手把手地教林天颂做简历，又给他推荐了招聘网站，看着他登录进去、筛选信息，再把简历投出去。

林天颂的首选职位是乐团作曲，可是乐团本来就少，招作曲的更是寥寥无几。

他只好扩大范围，另外选了几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工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天颂发现了一个问题，即便应聘成功，他拿到的工资也许覆盖不了房租。

这是林天颂从来没想过的。

他活了二十多年，花多少钱、挣多少钱，从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如今真真实实地摆在面前，着实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林天颂告诉中介，要降低租房的预算：“八千，不，还是五千吧。”他要还钱，必须尽可能地压缩开支。

“啊？”按照惯例，中介费是一个月的房租，中介因此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馅饼变成了烧饼，又从烧饼变成芝麻，对方难掩失落，勉强说了一声，“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帮您留意的。”

薛安阳的推荐果然不错，第二天一早，林天颂接到了用人单位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我们是非常非常非常有名的世界五百强公司，我们看了你的简历，觉得你非常非常非常适合我们的岗位。”

林天颂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确定对方不是结巴，是真的觉得他“非常非常非常”适合。

他问对方什么时候可以面试，对方说：“你有时间的话，现在就可以。”

这正是林天颂希望的。

他换上正装，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然后在进门时看到墙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某某保险”。

林天颂以为自己记错了地址，他再次给对方打电话，对方表示没错：“你待着别动。”

堂堂世界五百强公司的人事经理，竟然亲自出来接待林天颂，对方笑颜如花，热情似火：“哎呀，等你半天了，快来吧。”

林天颂有些犹豫，他不觉得保险公司会提供音乐相关的职位。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人事经理告诉他，林天颂非常非常非常适合的职位是经理助理，但是在正式上岗前，要接受一个保险代理人培训。

“谢谢，我再考虑一下。”林天颂礼貌地拒绝了，对方却不依不饶：“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那时的林天颂并不知道保险公司的招聘套路。

原来所谓的“经理助理”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招保险销售，更直白一点说，是借招聘的名义找客户买保险。

林天颂没上当不是因为他多么聪明睿智，只是因为他有他的坚持，或者说是傲慢。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那次之后，不管对方说什么，林天颂一定会问清楚对方的公司和职位。

后来去一家知名汽车公司应聘音效设计师，初试时，面试官一眼认出了他。

“林天颂？”

“是。”林天颂不是没想过会被人认出来，要是以前，他不会有什么感觉，现在多少会有点尴尬。

对方一脸的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又问一遍：“真是林天颂？”

“是。”

也许面试官并不知道他的处境，林天颂发现面试官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对方热情地和林天颂握手，一个劲地说以前只见过照片，没想到能见到活的。

面试开始，林天颂注意到对方像找东西似的不断地向四处张望，他终于忍不住了，问：“有什么问题吗？”

“咳咳……”面试官用简历挡着脸，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摄像机呢？”

“什么？”

面试官悄悄拨弄着头发，问：“真的不是在拍真人秀吗？”

“……”林天颂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的不是。”

“好吧。”

面试官问了几个简历上有的问题，开始问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豪门八卦，诸如“你奶奶不同意你爸妈的婚事，他们就私奔了？你奶奶后悔吗？”

“纺织大王席家是不是有个私生子？他有没有可能被认回去？”

“某某某是知名女星的金主吗？”

林天颂哭笑不得，他无意议论别人的私事，被逼无奈下只能一脸无辜地反问：“这也是面试的一部分吗？”

“哈哈，不是，就是随便聊聊。”

面试官当场通知林天颂通过了初试，下面是总监面试，“您稍等一下，我看总监有没有空。”

“好的。”

临出门前，面试官忽地顿住脚步，他回过头，一脸凝重地再次发出疑问：“那个……真的不是在拍真人秀吗？”

林天颂颇为无奈地说：“真的不是。”

虽然过程有点难堪，但林天颂还是很感激面试官让自己通过初试，也对接下来的复试充满期待。

他想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出门后发现整个办公区宛如迷宫。林天颂七拐八拐也没找到洗手间在哪儿，他正想找个人问一下，一个声音吸引了他。

“对对对，真的是林天颂，这是他的简历。”

是初试的面试官。

林天颂停下脚步，慢慢靠了过去。

门上挂着总监办公室的铭牌，门里，背对着他的面试官兴致勃勃地描绘着刚才的场景，两个人对着偷拍的照片品头论足，时不时传来嘲弄的笑声：“哈哈，我还以为在拍真人秀……”

如果只是在背后议论他也就算了，林天颂从两人的对话中意外得知，原来这家公司根本没想招人，找人来面试纯粹是走个过场，顺便了解一下行业信息。

原本不会有人通过初试，面试官让林天颂通过完全是为了让总监“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云悦集团太子爷”。

那一刻，林天颂觉得自己和动物园的猴子没什么区别。

他缓缓转身，两人肆无忌惮的声音顺着门缝传来：“我现在把他叫进来？”

“叫什么？晾他一阵，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一个草包二代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会投胎……”

恰好有人路过，林天颂礼貌地向对方问路，不是问洗手间，而是问出口在哪儿，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找工作接连受挫，中介那边倒是传来一个好消息。

傍晚时分，中介火急火燎地让他去看房，“快快快，再晚就没了。”

那是一套从位置到装修都十分不错的房子，据中介说，这套房子一直空置，这是首次出租，“只要五千。”

在林天颂看来，这套房子和那些一万租金的房子不相上下，他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

林天颂疑惑道：“这么便宜，会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