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妇人跪坐在佛像前虔诚祈祷，右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瓢泼大雨，一声惊雷突然乍现，妇人手里的佛珠散落一地。
她睁开眼，慌忙俯下身去找散落在地上的佛珠。
正当她准备捡起掉在烛台下的佛珠时，烛台上正流淌下来一条血迹，她心底一凉，胆颤的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向了佛像的底座。
血，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她走到佛像身后，发现佛像背后有一道暗门。
暗门被缓缓推开，里面的血腥味瞬间扑鼻而来，妇人微微皱了皱眉，用手帕捂着口鼻，继续推开，里面盘坐着的竟是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她看到尸体后吓的瘫倒在地，急忙后退。
衣服已经被撕的七零八碎，尸体身上也有数不尽的伤痕，妇人睁大双眼，咽了口唾沫，紧张的盯着这张人脸仔细看了看，看清尸体的长相后，她手里的手帕从手里滑落。
她眼含着泪光，双手颤抖的伸到尸体面前，刚碰到尸体的脸后又急忙缩了回来，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房外的惊雷巨响，白光照进房内打在尸体上。
原本模糊的脸变得清晰起来，妇人一个不稳瘫倒在地。
而暗门后的尸体也渐渐倾倒，从狭小的暗门下摔了下来，滚落在地。
距离上次人皮案件已经过去半月有余，霄浔之前的反噬之痛已经消失，她靠在窗边吃着糕点。
“李记糕点铺的。”许凌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走进来，将一沓糕点推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去的道：“我这都跑了第八条街了，这次总对了吧。”
霄浔打开糕点，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细嚼片刻后，摇摇头，失落的说道：“不是。”
许凌泄了气：“我都已经把淮阳城中所有糕点铺都买了一遍，还是没找打那个味？”
霄浔摇摇头说道：“没有，小时候他给我吃的，或许不是买的。”
“如果是他自己做的，那你以后怕是吃不到了。”许凌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了三杯，继续说道：“我小时候也送人吃过糕点，你要是想吃，以后我给你做。”
“不用了。”霄浔拒接了他，扭头说道：“你师父的事情，可有些眉目了？”
“算是吧。”许凌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继续说道：“楼里正虽是前几年来的，但他耳后也有和县令府侍女一摸一样的图案。”
他左手撑头垂着头思索着，右手在桌上敲了敲：“楼里正上上一任的里正是暴毙而死的，他本想彻查此案，第二日却在家中没了气，而上一任里正来了后就再也没查了。”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他们查。”霄浔拿着茶杯在桌面上转了转，说道：“一切的缘由自有因果。”
“结案了，其他什么的，就和我们没关系了。”许凌摆摆手说道。
“你前两天不是说有案子吗？”霄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有，城西陈家那个失踪的儿子找到了。”许凌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展开放到霄浔面前，指着说道：“喏，就是这个人。”
“刚二十而已，又是富家子弟，无非就是在外玩了几天忘记回家罢了。”霄浔皱着眉说道。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许凌扶了扶额头，愁容满面道：“他不是失踪，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放了好几天，都开始烂了。”
“他们不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商贾大家吗？”霄浔倒茶的手一顿，疑惑道：“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
许凌：“自家佛堂。”
陈家内，白色的布条挂满灵堂，陈家人身着素衣正在棺材前烧着纸钱。
许凌来前换了身黑衣，霄浔还是依旧是素色衣衫，但却比以前的好多了。
他本不想换的，但奈何许凌非要拉着自己去换，自己又拗不过，便遂了他的愿。
“想必这位就是徐大人吧。”陈家主陈毅走上前来道。
“正是本……”许凌刚准备接话，却见那人正对着霄浔行礼，而霄浔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
“嗯……”霄浔扶额，对面前的陈毅说道：“陈老板认错人了，我身旁的才是许大人。”
“啊？”陈毅僵住片刻，最后尴尬的笑了笑对着许凌又行了一礼：“鄙人眼拙，望大人见谅。”
“无碍。”许凌摆摆手，心底里却直呼，你这眼拙劲成中你敢说第二就没人敢喊第一，我以前还来你家小住了半月，这才几年不见，就认不出了？
“这位是……”陈毅指着霄浔问道。
“在下好友，也是来协助查案的。”许凌向他介绍道。
“先说说令郎吧。”许凌公事公办的说道：“之前仵作来验过尸体，大体情况知道些，但我还是想再开棺看一下，陈家主不会反对吧。”
“这……”陈毅犹豫片刻，略显为难的说道：“怕是不妥吧。”
“开！”
陈家主母在一个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推开陈毅朝许凌说道：“大人经管开棺，只要能查出凶手，怎样都可以。”
许凌点头：“徐夫人放心，凶手我们定会查出。”
有了徐夫人的点头，陈毅也就没在阻拦许凌了。
棺材盖被掀开，里面的尸臭味很快窜了出来，许凌将手帕丢给霄浔让他捂住口鼻。
尸体的腐烂程度不算高，但四肢以及头部通体肿胖，皮肤泛红，有些表皮也已经脱落，身上有多处伤痕，指甲外翻并且渗血，致死的地方是头部，死前被重击过。
“封棺吧。”许凌缓缓闭上眼，沉重的说道。
“先前也有人来询问过，多的我就不便多问了。”许凌走到陈毅面前，盯着他说道：“你离开佛堂前，陈绪跪是在佛前忏悔，没错吧？”
陈毅忽闪着目光，回答道：“是的，我离开前他还跪在佛像前说自己有错。”
“好。”许凌拍了拍陈毅的肩膀，笑着说道：“陈家主不必紧张，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是……是吗？”陈毅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这不许久没见到大人了，要不改天约个桌？”
“约桌就不必了。”许凌看着陈绪的棺材，说道：“您儿子还没入土为安，我怕寒了他的心。”
“是是是，大人说的对。”陈毅笑着答道。
许凌看了眼霄浔，转头对陈毅说道：“今日多加叨扰，我二人就先回去了。”
陈毅：“我送送二位。”
许凌向他摆手，伸了个懒腰说道：“送就不必了，没几步路。”
出了陈府大门，许凌就带着霄浔回了客栈。
他摊开本子回忆着刚才的细节，叹了口气说道：“明了人都看得出来，陈绪是被人先强后杀的。”
“他死了，你很难过。”霄浔道。
许凌拿着笔的手一顿，轻笑了笑，说道：“他是我结交的第一个兄弟。”
“你从见到尸体后就不对劲了，是觉得恶心吗？”许凌继续写着，抽空抬眼望了望霄浔。
“不是。”霄浔盯着窗外，淡淡道。
许凌盯着他看了会儿，随即又低着头写了起来。
霄浔看着外面来往的人群，长舒口气，他敲了敲桌子，说道：“我选睡一会儿，晚饭叫我。”
“好。”许凌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走道床边，僵硬的脱掉外袍和鞋子，心底的难受更重了。
霄浔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一会儿全身冒冷汗，一会儿痛苦的抓着被子或许凌的手求他救救自己，许凌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手上的帕子已经被浸湿了个遍。
许凌躺在他身边哄了许久，紧抓着他的手才渐渐松开。
许凌替他掖好被子，确定他不会再做噩梦后，才敢放心去楼下拿吃食。
“这是父亲让我转交给你的。”
客栈外，一名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子，一身深紫色劲装，长发束冠，一丝不苟，他抱着剑靠在墙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许凌接过食盒，用拳轻撞了下他的左肩，道：“多谢，劳烦你跑一趟了。”
“小事，在外面待久了，怎么突然想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人？”陆敛看着他笑着问道：“我倒听说过把人姑娘往家里带的。”
“就别着急打趣我了。”许凌笑了笑。
“回来这几日怎么不回府？父亲他老人家可是许久都未曾见过你了。”陆敛道。
许凌想了想，开口说道：“过几天我带着他一起回去。”
“这就急着拉着他见家里人了？”陆敛口无遮拦的说道。
“我先回去了，怕他醒了见不着我，自己跑出来。”许凌说道。
“行，出去一趟，和兄弟叙叙旧，都得顾这顾那的。”陆敛白了他一眼，说道。
许凌：“以后有时间一起喝酒。”
回到房间后，霄浔果然已经醒了，他呆呆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许凌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霄浔愣了两息，抬头看向许凌，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们吃饭吧。”
许凌总觉得他很不正常，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刚伸出手准备摸一下他额头，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结果还没碰到就被霄浔扭头躲掉。
“我饿了，先吃饭。”霄浔后知后觉才发现躲掉是他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为了缓解气氛，他慌忙下床，走到桌边打开了那个食盒。
许凌收回手，也跟着走到了桌前，说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备了点我觉得好吃的。”
霄浔端着饭碗，盯着桌上的菜，手中的饭却是一口都没动过。
“这些菜你不喜欢？”许凌问道。
“不是。”霄浔低垂着眸，说道：“我很喜欢，以前小时候，这样的饭菜都只能出现在别人的桌子上，那时我能吃到馊饭都已经很满足了。”
“那你长大了就没吃过吗？”许凌心疼的看着他，问道。
“没有。”霄浔长叹口气，扒了口饭进嘴里：“师父辟谷，不用吃饭，师兄师姐们用辟谷丹，我那时候辟谷丹经常被人抢走，饿了只能去杂役弟子的灶房偷吃的。”
“梁丘师兄对你挺好的，他没帮你出气吗？”许凌用筷子夹了肉放到他碗里，皱着眉问道。
“我没告诉过他们。”霄浔说道：“师兄每日修习术法已经够了，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许凌抬眸盯着霄浔，他本以为自己小时候每日清汤寡水的已经够苦了，没想到他小时候，竟然比自己还苦，还难过。
“那你现在就吃点。”许凌缓过思绪，将每个菜都个霄浔夹了个遍，直到碗里的菜快堆不下时才停下。
“我吃不完这么多。”霄浔无奈的看着许凌，将碗推到他面前，说道：“你分点过去。”
“你要多吃点。”许凌抓着他的头发说道：“我希望看到你能把自己养好。”
霄浔看着他把玩着自己的发丝，微笑着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