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又热又闷。一大早往府城里去，罗珏就觉得心口闷的慌，说不出的浑身不舒服。

也不知道是他懒的说话的缘故，一路上，应溪、应渝和应沅三人也很沉默。

到了城里，一切如常，四人分开，到各自的摊子上叫卖。

过了中午，罗珏的田螺鸭脚煲才卖了三分之二，还有一份外送单没送，城内忽然戒严，城门也关闭了。

街市上出现大量的衙役维持秩序，防止发生动乱。并把所有的商贩挨个问询了一番，确认无可疑，才一个个放他们走，让他们去找住的地方。

所有人都还是出不了城，封城几天也不清楚，衙役们讳莫如深。

等罗珏和应溪被盘问玩，走出去，应渝应沅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他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四人想找客栈先住进去，再做打算，可他们出来的都晚，客栈早人满了，连通铺都没有位置。

虽说暂时没有落脚处，好在四人能做个伴，不管发生了什么，有人商量，也不至于太心慌。

他们推着车，在城里寻地方安身，正发愁不知道去哪儿，小乞丐来把他们领走了。

小乞丐要饭要了好些年，有自己的地盘，是城郊的一处破庙。

大街上偶尔有一列一列的衙役经过，几人不敢大声攀谈，只一路沉默的走着。小乞丐在前面，他们紧紧地跟在后面。

途中经过一座大宅，雕栏玉砌、华贵非常，应溪、应沅和应渝不约而同停顿了一下，才不落痕迹继续跟着小乞丐往前走。

破庙不远，可这一路真难走，罗珏感觉走了很久。平时听在耳里推车发出的吱呀声，此刻都觉得刺耳。

到了破庙，罗珏才发现破庙当真是破，处处漏风，高墙上挂满蜘蛛网，一尊神像倒在地上，风雨侵袭，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神像倒下的地方，正好与墙角隔出一个空间，能容纳一人休息。那处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正是小乞丐睡觉的地方。

罗珏四处打量一番，才发现原本摆放神像的高台上还睡着一个老乞丐，老乞丐蜷作一团，背对着他们，听见有人来一动也没有动。

小乞丐不好意思道，“这里只我们两人，旁人不来，你们先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能有地方容身，罗珏他们当然只有说好的份。四人动作利落的收拾出晚上睡觉的地方，小乞丐抱来很多干稻草帮他们铺在下面，还把他唯一的一床棉被让了出来。

小乞丐好似是怕人嫌弃，棉被先铺在下面，然后才铺了稻草。

罗珏他们对他感激的笑笑。

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三个男人怎么都好凑活，可应溪是个女孩儿，在地上睡一晚，凉气就浸透身体了，女孩子怕凉，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小乞丐的这床棉被解了燃眉之急。

城里四处戒严，商户都关了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再敲开别人的门再去买东西。

幸好衙役挨个询问小商贩的时候，四人不约而同买了好些耐放的吃食，不管怎么样，肚子是饿不着了。。

今天田螺鸭脚煲四人都没有卖完，拢在一块儿还有不少，正好配着饼子当晚饭吃。

罗珏招呼小乞丐和老乞丐过来一起吃，老乞丐性情似乎有些乖戾，仍旧背着身动也不动地躺着，也不理会罗珏。

小乞丐小声说了抱歉，征求过意见，拿过老乞丐的碗，用干净的筷子夹了半碗，又撕了半个饼子送了过去。

小乞丐倒不惧和他们一起吃饭，他打有记忆就乞讨为生，为了讨到吃的总得厚着脸皮，还要多说几句好话。

且这好话也不是乱说的，也得有眼色，看懂什么场合，该去奉承谁，所以他早是养成了自来熟又圆滑的性格。

不过他也很有分寸，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同样是先夹出了半碗，就着饼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后面就不再碰大锅里的吃食了。

闲谈中，四人才知道小乞丐有名字了。

他头一次穿着干净的衣裳回去时老乞丐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承泽。

承泽表面上有承人恩泽之意，是老乞丐叫小乞丐记住别人的恩情，不能忘恩负义。更深一层老乞丐希望小乞丐有一天能成为一个有承担、品性敦厚的人。

小乞丐没文化，听完老乞丐解释却觉得这名字不好，承人的恩情他愿意记在心中，不想随时挂在嘴上，这样总觉的不真诚。

再就是他觉得承泽多少有些卑微讨好的意思，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而且有名无姓，也不是太好。

老乞丐知道小乞丐有点钻牛角尖了，但还是帮他把承担的“承”改为了成为的“成”，让他终于成为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成泽是两岁的时候被人扔到这破庙的，老乞丐一手把他带大。如今很是欣慰自己养大的孩子终于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自打老乞丐给成泽起了名字，他还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尤其是面对应沅应渝，他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这吃饱了，放松了，嘴一秃噜说了出来，脸都红了。

罗珏四人都觉得好，并真心实意的祝福他。总是叫一个人小乞丐，说不定真成了一辈子的乞丐了。

看着老乞丐的背影，罗珏总有种感觉，老乞丐身份不简单。

第一次应沅应渝对他说起成泽，只用了两个字形容，滑头。后面的接触中，成泽改变了很多。

也不知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哪里触动了成泽，让他一点点去改变自己。

可罗珏明白，成泽的改变有应沅应渝的功劳，但并不全是。

一个人可以改变，愿意去改变，前提是本性中好的部分没有被磨灭。成泽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情况下，没偷过抢过；干活儿的时候也能吃苦，不偷奸耍滑，更多应该归功于老乞丐谆谆的教导。

思绪慢慢飘散，夜也渐渐深了。应溪挨着应渝，在最靠里的地方睡着了。

其他人也都睡熟了，破庙里，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就是偶尔传来的蟋蟀叫声。

罗珏闭眼睡了片刻，没多久就醒了。不知城里情形是怎么样的，他睡的不踏实。转身看应渝也醒了，在外边摘了一大片叶子一摇一晃的给应溪扇风。

于是两人聊起天，罗珏问起了那座宅子，不出意料那是应家的老宅。

老宅当初被抢，现在已经易了主。新主人乔迁那日，敲锣打鼓，宾客纷致，别说多热闹了。

而应家的牌匾被摘下，随意丢弃在路边，随过路的人踩踏，后来被人捡走当柴火烧了。

应渝说的时候很平静，还笑着安慰，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罗珏，“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能收回来的。”

罗珏点头认同，他来应家这么久，应家上上下下从没有一个人抱怨过，喊过苦，喊过累，这样的心性，东山再起只是时间的问题。

二人说了会儿话，又睡去了，再醒来是被灿白天光刺了眼。

成泽已经打听消息回来，原来是安城知府忽然死了，而且死因蹊跷，到底怎么蹊跷，成泽也没问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竟然是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

几人食不知味，啃着干粮当早餐。

正吃着忽然听见衙役在大声呼喝，声音之大隔着几个街区都可以听见，一会儿又有声嘶力竭的哭声传来，各种吵闹声，好久才安静下来。

几人侧耳倾听，也听出个大概。

衙役一早挨家挨户盘查，有一户人家男人胆子小，回话唯唯诺诺，衙役们听不清，失了耐心，准备把他拉到府衙审问。

若真被拉到府衙，恐怕得挨一顿刑，家里的女人不愿意了，哭嚷起来，甚至拿着刀出来拼命，随即街坊四邻也出来闹做一团。

突然封城，本就人心惶惶，这时候街坊四邻的安危，就是自己的安危。

至于后面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安抚住了百姓。

罗珏他们也不敢过去凑热闹，只心里胡乱作了猜测。

没一会儿，一个斯文的年轻人带着几名衙役经过了破庙，瞧见里面有人，同样进来问询了一番。

无非是哪里人氏，几时进城的，进城来做什么，昨日中午时分人在哪里，去做了什么，可有人证。

几人清清白白，一一答了，面上又坦荡，年轻人问不出什么破绽，就带着衙役走了。临走时，还和颜悦色地交代众人不要心慌，快则下午，慢则明日，城门就会开了。

等人走后，罗珏心中疑问更加多了，就算是知府死了，也不至于封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吧！而这番盘问，更是有点儿雨点大雷声小的意思。

应沅和应渝也觉出不对劲，但是也猜不出其中有什么缘由。

下午城门并没有开，几人又心焦地熬了一晚上，终于传来可以出城的消息。

罗觉他们赶紧告别成泽，推着车回家，两日不归，消息又传不出去，不知道应家人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等他们排队出了城，应父应二叔和应四叔已经在城门外等了，看见几人安然无恙，简单寒暄几句，就带着他们回家了。

毕竟兹事体大，虽说开了城门，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好。

到了家里，应家众人都等在门口，也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这几日应家人也是提心掉胆，应父、应二叔和应四叔更是日日等在城门口。

独独不见应洲，罗珏心里有些纳闷。应母一脸忧思，原来应洲腿疾复发，好几日不能出屋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