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红尘街沉浸在纸醉金迷后短暂的宁静中，车轮磕在青石地面叨扰着宁静。街面层叠的花灯彩带在晨风里随意的摇晃，红尘街吃下的血泪屈辱也埋在这随风的晃荡里。
两人走到红尘街中段拐进胡同，绕到一家妓馆后院刚要敲门，却听到一些细碎的脚步声。
梅旸忙拉着韩昙探身望去，却见两个四十岁左右打扮花枝招展的老妇带着五六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过去。
梅旸抓着韩昙的手轻步跟上去，眼见着一队人进了红愿馆。
梅旸盯着那对人对身后的韩昙低声道：“这红愿馆，不愧是烟城最大的妓馆，这小倌一水的俊俏少年郎啊。”
“你怎会如此清楚？”韩昙没好气的问道，被这身新行头搞的几乎想要服毒自尽，更别说他们两人还推着一辆粪车。
不一会儿领头两个老妇出了红愿馆，扭着肥胖的身子进了红愿馆对面的一家妓馆，再没出来。
梅旸和韩昙缩回身子，梅旸道：“得来全不费工夫，稍等一会儿咱们直接去红愿馆。”
两人推着夜香车低眉顺眼从后门进入红愿馆，在小斯的监视下将秽物们倒入粪桶，不知道韩昙是如何忍耐的，反正梅旸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梅旸倒完一桶龇牙咧嘴捂着肚子对小斯道：“大哥，小人今早吃过夜饭坏了肚子，可否行个方便借个茅房？”
小斯嫌弃斥责：“你以为这是哪里，你打量着看看这一间间屋子哪个住的不是有头有脸的，万一冲撞了，砍了你狗脑袋都不够！”
梅旸低头哈腰迎合：“是是是，可这人有三急，我这不争气的屁股万一……您说不是……”
韩昙尴尬的将脸捶的很低，都忘了自己两手还拎着个粪桶。
“行了行了真是人贱屎尿多，你去那边那个茅房解决一下，动作快些。”小斯指了指右侧暗角的茅草房子“记住的不该看的不该摸的都别看别摸！”
“是是，小的记住了，多谢大哥。”梅旸故作狼狈的拎着裤腰跑开。
小斯白了一眼梅旸背影又斜瞪着韩昙呵斥道：“干嘛呢！你拉屎还是撒尿啊，不赶快干活！”
韩昙冷看了小斯一眼，低头将桶内秽物道入粪车。
那小斯对着粪车呸了一口暗骂“脏死了，等你那个伴儿回来，赶快走！”说完背着手大摇摆着离开。
韩昙见小斯走开，将粪桶放下，从远到近打量红愿馆。
虽说这是红尘街最大的妓馆，但却非浮夸的红绿珠羽金碧辉煌，反而青砖白瓦，梅兰竹菊，沉静凝练倒像个书院。
不一会儿梅旸小跑着回来，韩昙问道：“如何？有发现什么？”
梅旸喘着气摇头：“不过这地方有点邪性，一点都不像妓馆。”
韩昙接道：“像个书院。”
“嗯，不过刚刚意外听到小斯们说，过两天烟城首富张家家主要娶妾。”
韩昙：“要娶红愿馆的女子？”
梅旸：“对，不过不是一个，是十个！”
韩昙疑道：“十个？都出自红愿馆？”
梅旸点头：“是不是很奇葩，我之前也听说过一点，这个张家家主有个怪癖，一个术士曾跟他算命，此生要娶够一百八十八位女子，方可保他三代首富。”
韩昙哂笑一声：“现在他娶到几位？”
梅旸：“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个人知道，咱们可以去找他问问。”
“谁？”
“一位朋友。”梅旸环顾了一圈道：“如何，活可都干完了？”
韩昙白了梅旸一眼：“完了……”
梅旸两手撑着推起车道：“走，先去还车和衣服。”
两人回到借衣服的老妇人家中，将衣服和车归还，梅旸看了看韩昙又闻了闻自己身上道：“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这事儿。”
“去哪？”韩昙一边皱着一张脸闻自己一边问道，
梅旸神神秘秘道：“去了便知，绝对是个舒服的好地方，你定会喜欢。”
“这……就是……你说的舒服的好地方？”韩昙仰头瞪着“富贵澡堂”四个字问道，
“你就说是否你喜欢的！”梅旸搂住韩昙的肩膀骄傲的感叹道，
韩昙没有回答挣脱开扭头便要走，一把被梅旸拉回来道：“你闻闻你身上还有一块不臭的地方吗？这样一身味道去哪都得让人轰出来。”
“若不是……”韩昙愤愤的看着梅旸道，
“所以啊，不是来替你除味儿了吗？”
梅旸再次搂上韩昙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放心，大家都是男人，我不会吃你豆腐的，况且这里面有单间，咱的钱开个单间还是绰绰有余的。”说着已经带着韩昙进了澡堂门。
梅旸带着韩昙领了衣物往男汤方向走去，掀起门帘的一刹那韩昙的脸从发际线红到了脖子根儿。韩昙此生从未去过澡堂，也从未在他人面前赤身裸体过。
梅旸大摇大摆走进去跟技师们打招呼，转身一看没有人，才发现韩昙怯懦懦的钉在门口不敢动。
梅旸跑过去扶膝大笑道：“你不会没进过澡堂子吧，你不是滨州人吗？滨州尚搓澡，你怎么跟个京城来的小公子似的。”
韩昙气的转身便要走，被梅旸生拉硬拽进了男汤。
“都是男人，什么玩意儿没见过，不就是个胖瘦长短的差别？”梅旸在前面大摇大摆，韩昙一路抱着衣物将脸别向墙面跟在梅旸身后挪蹭。
“你放心单间我早已开好，就在里面。”说着梅旸将韩昙拽到了坤字一号间。
开门进去先是一面三折的青山绿水屏风，绕过屏风里面正中间摆放着床一样大的浴桶，浴桶一侧精致整齐的码着着浴巾和各种乳膏，桶内已经装好温热的洗澡水。
“开始吧。”梅旸说着就要换衣服，
“你干什么？你也在这？”还有瞳孔地震
梅旸故意贴过去，邪恶的笑着：“要不然呢？”
韩昙推开梅旸：“我出去了！”
梅旸拽住韩昙：“咱们剩的钱只够开一份开单间，何况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害臊的。”
“荒唐！”说着韩昙将衣服摔在屏风上往外冲，梅旸直接上前拦住
“哎呀你看你脾气还挺大，逗你的，你在这洗，我去大堂，大堂多热闹好玩儿啊。”
梅旸拎着自己的上衣走出去，走到门口回过身鬼笑道：“要是不舍得可以随时叫我哈。”
韩昙抓起屏风的衣服朝着梅旸扔过去，梅旸紧急把门一关大吼着冲进大堂。
韩昙透过门缝看到梅旸跟一个个技师砍天大笑，舒服的躺在温泉池子里，与其他同泡的人闲谈，像鱼一样自在。
很是羡慕，梅旸活的真自由。
韩昙脸上漾着笑轻轻将门关紧退去衣服舒服的泡进浴桶中。
两人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舒舒爽爽的走出澡堂。
韩昙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梅旸闻了闻香喷喷的自己道：“找个帮手。”
“你在此处还有熟识的人？”
梅旸：“嗯，其实我也不想去找他，但没办法，就凭你我，虽然我会些武功但是没钱，而你没钱且没武功，除了姿色出众。咱们两个去查，很容易一个被抓了去做苦工一个去嘿嘿……。”梅旸对着韩昙挤眉弄眼，
韩昙突然意会怒道：“闭嘴！”
梅旸摊开两手道：“我，我是行了吧，谁让我长的这么细皮人肉，风姿绰约。”
两人顺着之前摆摊的子午大街向东走了一路，停在一家名为“闲话多说”酒馆的门面前。
梅旸指着牌匾对韩昙道：“就是此处了。”
梅旸大摇大摆高喊道：“方算子，给碗茶喝”，然后回身盯看了一眼韩昙补充道“再加一碗牛肉面！”
酒馆的老板名叫方海，不到三十岁，腰间日常别着一把六寸长的银珠算盘，人送外号叫“方算子”。
方算子一身月白束袖长衫，两手端着餐盘小跑出来，看到梅旸先是一惊，随后眼尾打量了一圈身后的韩昙，最后无奈笑了笑。
“呦呵，又跑出来了？这次跑挺远啊，你哥知道吗？你……爹娘知道吗？要不要通知他们？”方算子将餐盘递给一旁的小二，边走近梅旸边调侃道。
“要不要连同你爹爹也通知一下？”梅旸回瞪一眼放算子，
方算子拿手指抵了一下梅旸的额头：“没大没小，出来多久了？刚到烟城？”
“没多久，也就……两三个月吧……到烟城一月有余……”梅旸用手背擦着放算子手指抵过的地方“这还需问我，你会不知我到烟城？”
方算子否认道：“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
梅旸笑了笑没接话。
“你到这一月有余现在才来找我？！之前住哪？吃的可好？喝的可好？有没有受伤？”放算子瞬间变成老妈子脸双手扶着梅旸肩膀质问检查。
梅旸两手抱在胸前一副看你装到何时的样子敷衍着“没事没事，我吃得好，喝的好，住的好，玩的好，还交到了一位好朋友。”
梅旸扒开方算子的手，回手牵过韩昙的衣袖将略有些尴尬的韩昙拉到身前。
方算子忙对韩昙躬身施礼：“多谢兄台照顾小弟，方才失礼了。”
韩昙回礼：“这一路还多亏他照顾我，惭愧。”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韩昙。”
“韩兄幸会幸会，在下方海，好友们赐诨名方算子。”
“你们俩先别拜了，我们有正经事。”梅旸打断两人的寒暄，
方算子招呼完小二上茶和牛肉面，把他们二人引到二楼最里侧的包间：“什么重要的正经的事说吧。”
梅旸：“算子叔叔可知烟城首富张家？”
方算子：“这种奇葩大户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家主又要娶妾了？”
方算子点点头：“是，听说这次要娶十个，还全都是烟花女子。”
“你与他家可熟识，当日可能混进去？”
方算子警觉的盯着梅旸问道：“张家娶妾与你何干？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你就说认不认识嘛？”
“我？”方算子瞪着眼指向自己“你可太看得起在下了，我区区一酒馆老板，如何认得张家？”
“我可是打听了的，你在烟城的名气可不比张家弱多少，尤其……和红愿馆关系匪浅,他们家的酒都是你供的。”梅旸诡笑着盯看着方算子。
方算子被盯的有些恼羞成怒：“你一个小孩子！不说清楚，我不管你的破事！”
梅旸替方算子斟满茶缓声道：“我们发现有一批假难民流入烟城，辗转进了红尘街的红愿馆，而且还听到张家要娶妾，这十个妾恰巧就是红愿馆的女子，怎会如此巧合？”
方算子，方才的气还没消，又加了一层，蹭的站起来，椅子与地面带出尖锐的摩擦声：“你去了红尘街！还去了红愿馆？！你……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让你爹娘和兄长们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还有心思管这等闲事！”
方算子围着椅子转了一圈道：“我现在就书信与你大哥将你带回去！”说完就要离开，
“那我就告诉你爹，你作假账，偷偷将酒馆的钱运到滨州前线，还偷学易容学武功，还打算关了酒馆去前线……哦还有给红愿馆供酒你爹也被蒙在鼓里吧？”梅旸不慌不忙威胁方算子。
方恒官任翰林学士，曾亲眼目睹过海州惨案，因此即使让儿子做末流商贾也绝不许入官场。
方海便选了烟城这样远离京城的地方，本来方恒坚决反对，方海坚持若不来烟城就去考科举，无奈方恒只能同意。
但约法三章，不可学武、不可嫖妓，不可私自联络前线。
方海三条废了两条，第二条还擦边。
方算子咬牙切齿盯着梅旸，半晌吐出一句：“你！气死我与你有什么好处！”
“你那么厉害，帮我们进张家没问题吧，算子叔叔？”
“滚！别喝我的茶！”说外大声朝外喊道：“牛肉面不用上了！”
梅旸得意的笑起来，方算子这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