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淮一派老成地站着，直到江问天冲他抱拳说道：“见过蔺教主。”这才一副长辈的样子摆了下手，虽然他比江问天年轻，不过谁让人家已经是一派之主。

“事情办完直接回沈宅即可。”蔺淮扔下这一句就飞身走人。沈宅就是这几日洛瑶一直住的地方，是沈久的私产。

院子虽然已经荒废，但石桌石凳还在，洛瑶自己坐下，道：“你也坐吧。”

江问天似乎是有些意外洛瑶这样的态度，他透过开着的窗户向屋内看了一眼，眉头紧皱，“你这是要向整个武林宣战吗？”

洛瑶一脸无辜，“难道武林放过我了吗？”

江问天被噎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放在洛瑶面前，“化尸粉。”

洛瑶没拿，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免了。”

“我是想帮你，在西漠杀人总归不好，更何况这还是暗域宫的势力范围，”江问天的态度称得上是柔和，“把尸体化掉，和我一起回日月山庄吧。”

洛瑶冷笑一声，“首先，我不用你帮我，其次，七天前我已经在这里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最后，我不会跟你回去。江大侠，回去告诉江庄主和江夫人，他们养我的目的已经实现，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来纠缠不休别怪我不留情面，慢走不送。”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江问天叫住了她，“问月！”

洛瑶停下脚步，江问天走到她面前，“你现在连声兄长也不愿意叫了吗？”

“兄长？”洛瑶觉得十分好笑，“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是来找妹妹的，那你就找错人了，你的好妹妹应该正跟顾寒之和戚竹渊在一起。”

“问月，”江问天觉得十分无奈，“我知道你对父亲和母亲有怨气，但是现在武林盟已经对你发出了追杀令，你相信我，回到日月山庄才能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洛瑶的右手从上到下比划一下，“我能有今天人人喊打的下场，不都是拜你的好爹娘所赐？少来猫哭耗子，江阔剁掉你两根手指的时候，可曾想过护你周全？”

江问天双拳紧握，“父亲那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说这话时却不敢直视洛瑶的眼睛，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洛瑶冷哼一声，“什么道理？他的面子是道理，他的地位是道理，他的女儿是道理，可惜我不想跟他讲道理。”说罢再次转身离去。

这一次江问天上前捏住她的肩膀，后者毫不犹豫回身就是一掌，没想到江问天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不过洛瑶一是身上还有伤，二是没出全力，因此他只是倒退几步吐了一口血。

“你……”洛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躲。

江问天却像是如释重负，“你走吧，从此天高海阔，别再卷入江湖纷争，”他缓缓站直身体，“从前瞒着你，是我身为日月山庄少庄主的责任，我很抱歉，月儿。”

洛瑶道：“我没怪过你，但我也不会原谅你，还有其他利用我的人，因为有资格原谅你们的人，已经死了。”她没有说谎，江问月已死，她没有资格替她原谅，无论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做出何种补救措施。

看着洛瑶的身影逐渐消失，江问天的眼中有着抹不开的无奈。他是江阔和冉玉桦的亲生儿子，他们拿他当继承人培养的时候就已经将一切告知他，身为人子，身为兄长，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阻止父母，只能私下里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多加照拂，但事情还是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小烟村围剿黑面煞那日江问天也在，只是他不能出手，看着江问月奋力厮杀，他一边懊悔自己没有先一步找到江问月，一边忍不住想，如果她真的就此死去，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或许是造化弄人，又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江问月没有死，反而被蔺淮救起。

江问天拿起化尸粉走向屋内，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具尸体逐渐消失，自言自语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洛瑶回到沈宅，刚一进门就踉跄一下，芜霜手疾眼快扶住她，后者道了声谢，有些自嘲地笑道：“还是太勉强了。”

“那就好好歇着，”芜霜的语气还是冷冷的，扶着她的手却很稳，“别让教主担心。”

蔺淮咳了一声，“芜霜，污蔑本座，罪过不小。”

芜霜不说话，洛瑶坐在椅子上，“怎么，芜霜你还没搞定你们教主啊？”

“来软的他不吃，来硬的我打不过他，搞不定。”芜霜说这话寻常得好像说今天吃了几碗饭一样。

蔺淮无奈摇头，洛瑶忍俊不禁，前者并没有问洛瑶和江问天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吃饭，休息，然后在第二天洛瑶辞行的时候没有放人。

洛瑶自然是无处可去，但是她也不愿意连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蔺淮，后者说希望她能够一起回到焚冥教，关键时刻可以帮他铲除暗域宫，作为回报，蔺淮会以西漠家主的名义给寒莳母子一笔钱，并且保他们母子平安不再受人侵扰。

“许家被屠一事与暗域宫分不开关系，我不介意帮你铲除它，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洛瑶休息一晚好了许多，说话都比昨天有力气。

蔺淮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洛瑶也没有绕弯子，“我虽然对武林中事所知不多，但焚冥教之所以在武林盟有一席之地，一是因为十年前你父亲与魏衡同归于尽，二是因为你们是克制暗域宫的最佳人选，一旦暗域宫覆灭，想来武林盟不会需要你这种离经叛道的西漠家主，而会推举一个听话的取而代之。所以暗域宫对你们来说既是眼中针，也是保命符，你为何要铲除他们？”

芜霜听到洛瑶说蔺淮离经叛道刚想拔刀，却又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停止动作，她静静地看着蔺淮，显然想法和洛瑶一样。

蔺淮道：“没想到黑面煞不仅武功高强，眼力也非同凡响。本座自然知道暗域宫轻易除不得，不然也不会放任他们这么多年，留你在手不过是怕陈二想要鱼死网破，到时黑面煞出手，这个账会算到日月山庄的头上，焚冥教也好抽身退步。”

芜霜道：“教主，我们足以对付暗域宫那群乌合之众，不需要他人来当踏脚石。”

洛瑶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介意我去送死。”

芜霜依旧耿直，“我只是不想你嫁给教主，没想让你去送死。”

洛瑶：“……”

蔺淮：“……”

“首先，我没想嫁给你们教主，”洛瑶举起三根手指，然后转向蔺淮，“其次，有个问题你要想好，一旦别人知道我在焚冥教，所有对焚冥教有想法的人都会趁虚而入，拼命把黑面煞和焚冥教扯上联系，到时只怕不是你想抽身退步就可以的。我不介意给别人当枪使，但福祸相依，你要想好能不能承受反噬的后果。”

蔺淮难得正色，“本座敢让你跟着，自然有万全之策。还望生死攸关之时，江大小姐不要退缩。”

洛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有什么退缩的余地呢，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他日真到殊死一战之时，我一定不让暗域宫的人伤你分毫，除非我死。”

蔺淮抛给洛瑶一个东西，后者接住，是一枚白玉腰牌，上面刻着一个“鬼”字，“明日启程，回焚冥教。”

芜霜抱拳说道：“是，教主。”

洛瑶看着手里的腰牌出神，一方面她不知道这腰牌是做什么的，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她确实需要焚冥教对寒莳母子的照顾，就算能给钱，她也无法保证他们母子二人绝对平安，但蔺淮可以。更何况她的钱已经被洗劫一空，蔺淮愿意出手相帮自然是上上之策。

只是如果东窗事发连累蔺淮乃至整个焚冥教……洛瑶捏紧腰牌，一个想法在她脑海成型。

###

“让你去找人，结果两个人一个都没带回来，问天，为父对你很失望。”江阔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江问天。

江问天微微低头，姿态谦卑，“孩儿无用，不是问月的对手，至于问星，她一直在暗域宫，我无法闯入，只得无功而返。”

江阔咬了咬牙，似乎不知道哪个女儿更让他不省心，还是更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问星为什么在暗域宫？顾寒之和戚竹渊没有跟她在一起吗？”

“小烟村之后他们就分开行动，搜寻问月无果，顾楼主返回中原，戚盟主和戚少阁主回了东丘，小何应当是回了北岭，”江问天细细说着，“问星表面上返回南陵，实际上偷偷掉头去了暗域宫，原因不明。”

冉玉桦忧心忡忡，“我要亲自去一趟西漠，必须把问月和问星带回来。”

“夫人，你不要冲动，”江阔连忙拦住她，“日月山庄如今在武林盟的监视之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谨慎。”

冉玉桦叹了口气，自从江问月是黑面煞的消息传开，整个江湖物议沸然，日月山庄南陵家主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如今戚央是武林盟主，江阔矢口否认知道江问月的真实身份，戚央又没有实证，原本可以作为证人的褚何却缄口不言，因此没办法直接定江阔的罪，但他身为黑面煞的父亲，终究是不能独善其身，于是武林盟派了专人监视日月山庄，待找到江问月之后再行处置。

江问天道：“父亲，事已至此，不如放过问月，让他们死无对证吧。”

“你说什么？”江阔对江问天的教导虽然严格，但从未对他发过火，如今话语间隐隐带着怒气，“你知不知道问星是什么情况？她的经脉根本不是普通武功修复得好的，你母亲有九成把握她练的是坠灵册！找不到问月她就得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把她找回来。”

“坠灵册？”江问天显然没听说过这个武功，看向冉玉桦，“娘，到底怎么回事？”

冉玉桦道：“你不是追魂诀的传人，自然知之甚少，详细的我不便与你多说，但问月必须找到，不然星儿绝无生路。”

江问天一甩衣摆单膝跪地，“恕孩儿直言，问星的命，原本就保不住，她虽然是我的亲妹妹，但问月是无辜的，她没有责任为问星的命牺牲，就算有，她牺牲的也已经够多了。”

“混账！”江阔扬起右手，被冉玉桦拦住，“老爷！”又转向江问天，“问天，你先回去吧，今天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江问天站直身体，道：“母亲有命，孩儿不能不从，但还是要劝你们及时收手，悬崖勒马，不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说罢转身离开。

江阔不怒反笑，“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冉玉桦道：“问天就是那样的性子，起初把这事告诉他的时候他不是也反对过吗？你何苦生气。现在要紧的是我们无法离开山庄，问天既然回来了武林盟也不会再放他出去，我们该怎么把她们姐妹俩找回来？”

“我不能去找她，那就让她来找我们。”江阔冷静得近乎冷酷。

“你的意思是……”

江阔道：“我会放出消息，韩璃在北岭时与林家堡管家有染，生下孽子，为了保其女周全，使用羌郦族秘术将她的孩子与你的孩子互换。又生出狼子野心，等江问月长大之后将真相告知于她，和管家里应外合，偷走追魂诀，江问月成为黑面煞，原本想搞垮日月山庄，没想到奸情暴露被我察觉。”

冉玉桦显然被江阔的这个主意震住，“这未免会让人觉得我们是在弃车保帅，韩璃又怎么肯配合你？此事若能坐实，她必定难逃一死。”

“她若是配合我，我就放元黎扬和江明越自由，她若不配合，我就杀了他们。”江阔一句话，就定了三个人的生死。

冉玉桦沉默不语，江明越是元黎扬和韩璃的第二个孩子，因为担心唯一的孩子保不住，韩璃和元黎扬会鱼死网破，江阔便借着一次二人见面的时候在茶水中加了催丨情的药物，二人情难自禁，韩璃再次有孕，孩子生下来后便由江阔抱走，假装是弃婴捡回，取名江明越。

自己的儿女和丈夫都在江阔手中，韩璃只能做一个牵线木偶。

只是这件事韩璃并未告诉洛瑶。

“阔哥，我后悔了，”冉玉桦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当初若不是我太过偏执，你也不必做出这些有损阴德之事。”

江阔握住冉玉桦的手，神色温柔，“不要胡思乱想，娶你那日我就说过，我会让你永远开心，你想留住问星，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冉玉桦靠在江阔的怀里，“我们如此逆天而行，只怕难得善果。”

江阔轻轻抚摸着冉玉桦的后背，“别担心，无论何种恶果，都由我一人承担。”

冉玉桦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无声地落下两行清泪。

江阔，爱老婆是真的，疯批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