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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散花天女(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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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烟觉得很累。

种种纷争纠缠,人心的欲念,都让她觉得累,她不想染风尘,风尘却染她一身。

当柳姨娘将沈娇娘自取灭亡的恨意都倾斜到她身上,当沈丞再一次维护柳姨娘,她已经不觉得心寒,她只觉得厌倦。

这种戏码看了太多,她厌倦了。

她娘离开沈府,决定去道观清修时,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她亲手斩断和沈府的牵系,从今以后,她宁愿去天地间漂泊,也不要在这个虚伪的巢穴中安身了。

她终于抛下了长久以来对家这个字眼最后一丝幻想和眷念,决定离开了。

寂静深夜,她站在空旷的长街上,当她把沈府的种种抛开,心头又感觉到一阵轻松。

她早该做这个决定的。

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渴望,渴望着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院安身。既然离开了沈府,她就能置办一间宅子,真正在自己名下,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宅院。

不过她一时也拿不定注意,这间宅子,该买在哪呢?

天下那么大,她该去向何方?

玉京城?苍宁州?还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小姐!”

“小姐!!”

她正想着今后,忽听身后传来阵阵喊声,逢月和扫雪背着两个硕大的包袱跑了过来,“小姐,等等我们呀!”

“你们……”

“小姐,你要走,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呢?”

“差点来不及收拾包袱!”

她不说话,扫雪霎时红了眼圈,“小姐,你不会是想把我们也丢下吧?”

沈云烟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你们要跟着我四处漂泊吗?”

“只是要跟着小姐,去哪里都好!”

逢月认真看着她:“小姐,天下这么大,总有你想要留下的地方,对我和扫雪来说,只要又小姐的地方就是家啊。”

沈云烟恍然,她虽离了那个家,幸好她还有家人。

“好,咱们一起走。”

扫雪道:“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咱们可是把小姐的家当都背出来了,一毫一厘都不便宜了沈府那帮人。”

沈云烟让她逗笑,想了想道:“去月黄昏。”

玉京城最火的香料铺子再次敞开了大门,纵然尘灰满布,香气经久不散,铺子后面有三间套房,本来是代为料理店铺的掌柜娘子和伙计们住的地方,离京之后,这些人也辞退了,房间便空了下来,稍稍打扫便能住下。

这一夜主仆三人各自想着心事睡了,翌日午间,一条大消息传遍了玉京城。

扫雪拎着从街上买回的五香馄饨回来,将这消息告诉了沈云烟。

“小姐,大事不好了!”

“听说蓬莱州出了大案子,因为授田纠纷,闹出了一家七口人被灭门的命案!蓬莱州牧快马上京奏报,陛下勃然大怒,责令太子下月十五在司天台宣读罪己诏,以彰自己失德之过。”

“太子罪己?”

“这可是开历朝之先例,从未有过的事啊。”

沈云烟皱起眉,“太子临朝以来,深负民望,要太子罪己,是要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他身上,让百姓对他失望,毁了他的根基,这说明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废太子了。”

逢月道,“三皇子被查,太子被废,二皇子就能名正言顺当上储君了。”

“是啊,这正是他的计划。”

“那太子还有救吗?”

沈云烟站起身:“我要进宫一趟。”

“小姐——”

她道,“这些年一直受皇后关照,太子又是我表兄,我总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抛开虚假的家人,真正的亲人是那么可贵。

进了东宫,沈云烟再一次见到了慕谦。

他比上一次见面时更瘦了些,精神却还好,见了她还能跟她聊玉京风物,秋日天气。

沈云烟道:“授田法屡屡出事,陛下对您的不信任也来自于此,殿下可想过,向陛下上书暂缓授田一事,以消陛下怒火?”

慕谦道:“授田有利于黎民生计,却被贵戚地主们所反对,一旦提出暂缓,日后想要再行就难了。孤听闻沈相病情已有好转,户部尚书文大人也在联络臣僚积极对策,重新选派监察官,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孤不能在此时退却。”

“可是殿下一旦罪己,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慕谦眼眸温润,态度坚决,“云烟,君子处事,宁风霜自挟。就算背负骂名,就算失去储位,孤也要将授田法推行下去。”

沈云烟一时默然。

她想了想,抬头看向南雁,“蓬莱州的命案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事发在蓬莱州秋水城,田氏一家有两个儿子,共分得露田五十亩,田家二儿子生性好赌,为了偿还赌债,偷偷将五十亩田卖给了张员外,本来买卖露田就是违律之事,田家大儿子不认,说张员外拿不出田契,二弟并未卖田。张员外一怒之下,买凶杀害田氏一家七口,田家小女儿侥幸逃脱,城守缉拿张员外,张家却否认杀人,张家买凶的证据一直没找到。田家的尸首中也没找到田二,田二失踪了。”

“也就是说,田家不认卖了田,张家不认杀了人。”

“是。”

“还有一个月……”沈云烟心思暗转,“殿下,我想去一趟蓬莱州。”

“你想去查这起命案?”

“云烟,这很危险。”慕谦不赞同,“孤已经派信得过的人前往蓬莱州暗探,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传回。”

“殿下——”南雁不满殿下将此等绝密都告诉沈云烟,但她也不赞同沈云烟去,“沈小姐,蓬莱州是三皇子的地盘,他现在失了势,手下人各怀心思,行事毫无顾忌,就算是相府小姐,他们也敢下杀手。”

沈云烟一笑:“忘了告诉殿下,我和相府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离开相府,正想出去散散心,蓬莱州遍布海岛,风光殊丽,我要去游览一番,殿下没理由阻止我吧?”

“云烟。”慕谦心中沉重,“你这样待孤,孤不知何以为报……”

“殿下仁泽天下,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毕竟我也是殿下的子民之一啊。”她说,“我走之后,还请殿下劝姨母,不必为了我对上沈相,他是殿下在朝堂上最好的助力。”

她要自己心中有天下,不要有她。

慕谦只觉心痛,哪怕父皇下诏要他罪己,他可以坦然以对,他走在自己认为正确的路上,可是在沈云烟面前,他有许多犹豫,有许多顾虑,他身为储君要考虑的太多,他为自己不能全心对她而愧疚。

沈云烟站起身,“殿下,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慕谦诧异看她。

“他是个和尚。”

“云烟,这……”

“在他面前,我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顾忌什么。”她说,“也许我们没办法在一起,但除了他,我应该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慕谦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意识到她是真的要走了。

她要离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十年光阴如流水过,十年间,他默默倾慕着这个姑娘,他的喜欢温情如水,不浓烈,不炽热,只是默默流淌。

她心中有坚冰难化,而他终究没有成为化冰之人。

她没有在自己面前肆意笑过哭过,她一直是那样淡淡的。

慕谦以为,这就是她的本性。

原来世上还有人能让她纵情欢笑。

他想说,希望你能幸福,但他又想到,这并不是她想听的话。

于是他说:“云烟,我会如你所望,心怀万民,不改仁心。”

万民之中也有她,他想将她珍藏在心里。

南雁送沈云烟离开东宫,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似的,“你真的离开了沈家,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和尚?”

沈云烟点点头。

南雁无言以对。

沈云烟靠近她,低声道:“记得提醒殿下,小心二皇子。”

南雁诧异看了她一眼。

她在南雁耳边密嘱几句,南雁神色逐渐郑重起来:“我记下了。”

回到月黄昏,主仆三人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了,她给陆雪庭留了一封信说明去向,正准备出发时,絮雨来了。

她一见这架势,难免悲伤,“小姐,你真要走了?”

“絮雨,时间紧迫,我必须要去蓬莱州。”

絮雨顿时明白过来,“老爷今早见了文大人,也在说蓬莱州的事……昨夜武统领把柳姨娘带走了,他是真的怕你去告御状,不过我看老爷的意思,是不会舍下姨娘的,多半会想办法为她周旋。”

“说起来,我是真不明白,柳姨娘到底哪里有魅力,把老爷迷得团团转?我看她实在一般,论出身,她虽说是柳侯府上的三小姐,却是丫环所生,她娘生了她不久就被柳侯所弃,连名分都没有,她在侯府肯定过得不如意,沈丞是她选中的救命稻草。”

这桩旧事,沈云烟从皇后口中听得一二,“当时陛下刚刚登基,柳侯支持过先太子,唯恐陛下找他算账,想和朝中新贵扯上关系,女儿给人做妾,他也捏着鼻子认了。陛下素来不喜他,看在沈丞的面子上才没除了他的爵位,他见沈丞地位稳固,对沈娇娘更是百般讨好。”

“这样看来,侯府也不过是在利用她。”絮雨道,“所以老爷喜欢她什么,莫非她床上功夫特别好?”

沈云烟:……

说到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来有件怪事,老爷来我房中的日子不定,但他逢三、五、九日必去柳姨娘房中,雷打不动,我怀疑老爷和柳姨娘在修房中术。听说有种邪道修法,可以让男女得房中极乐……”

沈云烟心蓦地一跳,“邪道?”

又是邪道。

“我也只是猜测。”

沈云烟凝眉,如果沈丞和柳姨娘暗中修习房中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娘是否知情呢?

“絮雨,你想离开沈府吗?”

“小姐,你忘了吗?当初你救我时,我说过想要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说,“只要衣食无忧,这个男人怎么想的我不在乎。昨天我虽然骂了柳姨娘,其实我和她是一路人啊……”

沈云烟想起她和絮雨的相遇,她离开玉京之前来过一趟月黄昏,听得铺子后面吵闹,是一家乐坊闹出了事。

乐坊新来的乐娘和小厮偷情,被管事娘子发现,要将这乐娘投井,沈云烟救下了她,惊讶发现她竟长着和柳姨娘极其相似的一张脸。

她的惊讶引来了乐娘追问,她便说了柳姨娘的事。

“小姐,你遇上我,说不定是上天安排。我不想做人人践踏的贱籍乐娘,被人冤枉陷害也无人理会,我也想尝尝锦衣玉食的滋味,你帮我入沈府,我帮你对付柳姨娘。”

她同意了。

乐娘笑得妩媚,“柳花风轻絮如雨,她叫柳如,从今后我就叫做絮雨,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小姐,且看我是如何折磨她的吧。”

昔日的乐娘,如今的絮雨,沈云烟见她是真的乐在其中,也就不劝她了,“关于邪道之事,有消息及时告知我,沈丞要是找你……”

“小姐,有八卦盘护身,我不会沾那些邪术的。”

送走了絮雨,主仆三人便启程了。蓬莱州地处东南,是海上之州,由上百个小岛组成,案发的秋水城就是一座岛上之城。

她们从玉京的渡口出发,顺流直下,不出三日就能到秋水城。

杨柳堤岸,晚风徐来。

沈云烟站在渡头欣赏晚霞秋景,逢月和扫雪正在租船。

一只孤雁西来,响起断鸿数声。

她偏过头,见一人沿着堤岸缓步行来。

风拂玉树,人如芝兰。

他有无双风姿,灿灿晚霞在他身后黯然失色。

沈云烟眼里再也看不见旁人。

谢孤峤走到她面前,“这位姑娘,你似乎落了一件行囊。”

“什么行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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