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又是那个草比人高的地方，我身上穿着某团外卖的黄袍，手上还拿着女生拜托我送走的盒子。
我抬头朝远处望，除了草还是草，天空泛着淡粉色，像女孩的裙边。
明明闭眼前我还在左右为男，睁开眼就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眼下应该是出意外了。
“林晓柯！”
“晴姐！”
“黎队！”
我没想会有回应，毕竟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
“张在！”
嗯？！是黎蒿的声音，还很大！！！
“在在你在哪？”
林晓柯也在，声音传到我耳朵里不大，位置比黎蒿更远。
狂风过境，草压至胸口，垃圾方向感让我无法判断人究竟在哪。
晃神的空当，前面不超过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粉色的身影。
那身影并不清晰，甚至像马赛克一样，却和我多年前见过的背影出奇一致。
“妈？”
我不敢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所以问出声时连嘴唇都在颤抖。
那道身影没有回头，她朝着我的反方向越走越远。
在漫长的岁月里，那些少得可怜的记忆像石块，被磨得锃光瓦亮。
我总在想，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如果没有遇见我爸，没有被那些八婆的话逼近绝路，她的人生会精彩万分。
在那段总是遭受拳头和白眼的日子，她没有恨我，甚至于在那个男□□头对准我时，挡在我前面。
“张在，很抱歉你有一个杀人犯妈妈。比起让你继续面对这些跟恶鬼没区别的家人，妈妈要你好好活着，去过你的日子吧。”
泛红的指尖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又后退。
她就是太温柔了，那些血不能粘在我脸上，却能染红她全身。
被垃圾一样的人折磨了十二年，她也该解脱了。
“妈——妈妈？”她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天空的粉也逐渐变深，我朝着她离开的地方狂奔，却怎么也追不上她。
草的边沿不比刀刃钝，沿途的草尖也透着红气。
面对在意的人或者物，鲜少有人能稳住心神考虑事情的合理性。
我这样的俗人更不例外。
从心底跑出来的恐惧在我的身体里疯狂乱窜，它们盼着占据我的身体，将一切尽归于它们。
“张在！”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侧面向我袭来，我的身体随着这股力量走，泥土的湿润和草刮过脸的痛感让我理智回笼了些。
“你清醒一点。”何晴担心地说着。
眼前的雾气被她的话冲散，天空的粉色也逐渐淡了下来:“蚂蚁竞走十年了？”
我能开玩笑，何晴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再往前两步便是万丈深渊，她不敢想要是没拦住会是什么结果。
“张在，你看到了什么？”何晴眼里的担忧不减，她等着我开口。
划破的皮肤痛感延迟出现，我疼得龇牙咧嘴:“晴姐，我看见你跟别的队跑了，剩下我们三个当留守儿童。”
何晴没有继续问，她扶着我在这比人高的草丛里找人。
林晓柯的声音近在耳边，人却不见踪影，黎蒿也是一样。
不管朝哪个方向，始终是只见声不见人。
天空的粉色逐渐褪去，在这我第一次看见蓝天白云，没有奇形怪状，同样也没有形状。
大风过境，周围空无一人，林晓柯和黎蒿的声音却靠得很近。
“晴姐，咱俩卡bug了？”
“不是，这是你的梦。”
何晴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能够进入梦境，但她每一次在梦境见我，总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
“张在，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晴姐，既然你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一夜暴富的梦想不现实我明白，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好好反省。”
“张在！我不止一次进过你的梦里。”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这跟大街上扒光衣服没什么区别。
挥开何晴的手，原本还吊儿郎当的表情成了冷脸。
“所以呢？”
“我想帮你，我想要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哦？”我不屑地笑笑，要是三岁的小孩子说不定我就信了。
大家没点毛病会来这个鬼地方吗？乐于助人的人会执念如此吗？再说，你何晴是无欲无求的人吗？你不也想让你哥活过来吗？
如果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真的会愿意给我吗？
这个问题我连问出口都觉得离谱。
“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你没必要这样。”
“再说了，你现在的样子跟无桂山任务结束时有什么区别？”
想来也是，我们都见过彼此最狼狈的一面。
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周遭的草枯萎落地，与泥土同色。
我和何晴的身体不断下坠，反应过来时，泥土已经掩过小腿。
“你快想想！”
“想什么？”
“你最熟悉的地方，这是你的梦，你最熟悉的地方更容易逃脱。”
奶茶店门口闪烁两下却并未出现，炸鸡店前台也是一样的效果。
“都这个时候就不别藏了，再不回到你熟悉的地方，咱们都会死在你的梦里！”身体越陷越深，脱力感也愈发强烈。
打工这些年我一直在这些地方打转，怀城有多少个奶茶店，在什么位置，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我以为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呼吸被泥巴掠夺，五感尽失的最后我想到了一扇门。
“张在,张在。”何晴巴掌扇得很用力，这巴掌的感情仿佛刚刚我的阴阳怪气一点不存在。
我想要抬手拦一下，没力气想法失败。
“住手吧，我没事。”我的嘴唇还没来得及动，又挨上两巴掌。
环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艹，回家了。
破旧的老式楼房栏杆上斑驳的漆，楼梯右侧的墙灰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尖堆。
楼上下来的人踩着楼梯噔噔得响，与这座老式楼房发出相似的哀嚎。
“转过去。”
“？”
“转过去，下来的是个变态。”
何晴听话得背过身，拖鞋哒哒的声音逐渐靠近。
来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浑身上下除了那双穿黑的灰色人字拖，就只有一条穿起球的蓝色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