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场比赛开始了。

被选为赛道的道路位于山脚，坡度较小，路面较宽，但也保留了榛名山的特色，有大量的急转弯道，路况较为复杂。为了保护选手和摄影设备的安全，路旁设立了许多护栏和缓冲带，并有大量安保人员在外围跟从，随时可以解救出现事故的选手。

作为比赛的焦点，山口虎雄很自然地在第一轮出场，上野杏子也在同一轮次。

山口虎雄位于第四车道，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上野杏子被安排在了第五车道，紧挨着山口虎雄。

若是以前，她会因与朋友在如此接近的位置一同竞技而开心，但今天只感到紧张和害怕，开入赛道时不自觉地偷瞄起山口虎雄的一举一动，自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耳机中适时地传来御法川崇的声音，安抚了她过度紧绷的神经：

“上野小姐，我在看着，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马上告诉你。”

虽然不知道御法川崇有什么手段，能在连电视台的摄像机都无法全部覆盖赛道的情况下，远程监控比赛细节，但上野杏子还是选择相信。御法川崇总是能拿出神奇的道具，救危难于水火中，这次也不例外吧？

安定下来后，上野杏子将上身前倾，眼睛直视道路，随着深呼吸一点点进入状态。

“嘭！”

发号枪一响，各式各样的机车从起点如箭一般发射出去，污浊的尾气螺旋抬升，掀起大面积的尘埃。空气快速擦过人与车体，形成无色的痕迹，用笔粗放，笔触干硬粗糙，压着路径直直下坠，马上又被后方来者冲散。

上野杏子轻车熟路地转过第一个弯道，接下来还需要再转第二个弯才能恢复直行。她将身子朝弯曲方向倾斜，带动车头一齐下压，利用惯性完成快速转向，如精灵般跃入弯道，一下子甩开了后边的选手。

在她前方，是如火焰赤红的山口虎雄，他的行车风格就像飓风，引擎轰鸣，烟尘翻滚，风暴随行，直挺挺地冲刺。

越来越近，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他们成为第一位次，紧紧地挨在一起，上野杏子被围在内圈，而直行已要结束，下一弯道尽在眼前。

“拉开距离，快！”

某人的话语直直刺入上野杏子的脑海，几乎略去了倾听和理解的时间，上野杏子的身体已做出判断。

她忽然减速，车头转向外圈，正是这一举动让她险而又险地擦过山口虎雄的车身，躲开了他朝内挤压的攻击，并趁山口虎雄攻击中断的硬直时间快速超车。

山口虎雄显然没有料到上野杏子的反应如此迅速，他的撞击扑了空，而这次突然加速也让他的节奏出现了错乱。不过专业选手还是专业，他很快将平衡找了回来，并将被反超的距离拉回。

刚刚的一较量并没被摄像机记录下，显然是山口虎雄特意找到的拍摄死角，而这样的死角还有两个，他的机会还有很多。

上野杏子此时已放弃了思考，全身心放在驾驶上，与生俱来的高灵感能够帮她预警危险，即使没有御法川崇的提醒，她也凭直觉躲开了山口虎雄的靠近，甚至主动放慢速度，很快就落后于其他选手。

山口虎雄也是咬定了上野杏子，上野杏子减速后他也减速，仿佛完全不顾比赛名次。

转播员一直将镜头锁定在前排，解说员也按着镜头进行解说，说得正到兴头，照例应该给明星选手山口虎雄一个特写，再好好夸一番，可这次却怎么也找不着山口虎雄。

解说员尴尬地停在了那里，疯狂给转播员眼神暗示，而转播员也感到疑惑，找了一番才找到了山口虎雄的镜头，然后大家一起尴尬了。

“让，让我们看向山口选手，他现在和上野选手正在……激烈地对抗着。”

为了自己的工资，解说员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努力在脑中搜刮词汇，企图将这一迷惑行为合理化，至少不要太丑陋。

山口虎雄和上野杏子此时已落后其他选手一段赛点，他们的行驶轨迹相当诡异，一会合一会分，弯弯扭扭的就像溺水的泥鳅。如果眼神好的，还能看出山口虎雄一直在靠近上野杏子，而上野杏子则在躲着山口虎雄。

这一奇景只播了一会就切换了，因为他们进入了最后一段拍摄死角。

上野杏子争取到了外圈的位置，这样山口虎雄就没法将她挤掉了，但她依旧没放松警惕。

“低头！”

果然，袭击到了。

上野杏子快速低下头，并尽力把身子也贴到车身上。她听到一个破空声，某个东西从她的头顶飞了过去，直觉告诉她，即使她的头盔再坚固，也可能因受击而失去平衡。

“全力冲刺！”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思考，下一次攻击就来了。她快速直起身子，加大油门，肾上腺激素飙升之下，完美通过弯道，离开了死角。

她转弯的瞬间，余光看到了身后的山口虎雄，他一手抓着车把，一手举起，刚刚完成投掷的动作，手中已空无一物。而为了保持边行车边投掷，山口虎雄的速度并不快，也不可能马上加速，车距就这样被拉开了。

在冲入最后一段赛道时，上野杏子感受到了明媚的阳光，听到了人群的欢呼声，闻到了自然的气息。

她安全了，暂时的。

（二）

御法川崇看到上野杏子驶入终点，看到她被乡亲拥抱，看到她脱力，看到她脱困。

他也看到了山口虎雄驶入终点，看到他失魂落魄，看到他被观众唾骂，看到他被记者质疑。

他都看到了。

【N-018全心全意为宿主提供最优质的服务，请问您对此次服务是否满意？】

“挺好的。”

【如需再使用，请续费50人气值。】

“不了。”

御法川崇眨眨眼，将系统页面关闭，眼前终于只剩下现实。

他放空了好一会，才一点点把身体从安乐椅中拔起，踉踉跄跄地走到房门，摸出开关，打开了灯。

房间亮了起来。这是警方包下的其中一个房间，专供警员休息使用，因此房间内没有任何与工作有关的物品，有的只是柔软的大床，舒适的安乐椅，被装满饮料的冰箱，暖色的水晶灯，还有纯摆设的唱片机。今天，它是属于御法川崇的。

御法川崇一头倒进床里，毫无形象地疯狂舒展起四肢，像面筋人一样胡乱蠕动，口中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猴叫，像极了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

十分钟后，他终于恢复了人形，从空气中摸出一个翻盖手机，调出通讯录，点击标注着“谜语人”的号码拨了出去。

滴滴几声，电话接通，他不等对面开口就先出声道：

“我滴任务完成啦！”

对面传来模糊的笑声，笑了好一会才回复：

“所以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

“你个混血种就别玩梗啦，我这次可是大出血欸，你拿什么赔我？”

御法川崇手指一点，N-018的商城页面就出现在空中，这是他才能看到的事物，被设计成投影屏的样子只是他的喜好，这还花了他3点人气值。

商城中有一样商品已灰了下去，那就是他刚刚才使用完的“无障碍沟通服务”，这一商品能够实现超越时空的通讯，通讯的范围包括了声音和影像，相当于一个双向的沉浸式直播。同时它可以用任何外形呈现，通过调整外形也能限制连接方能使用的功能。但这并不是它如此昂贵的主要原因。

“无障碍沟通”，顾名思义，这一服务可以突破传输和接受的障碍，让他直接把意识投射到上野杏子所在的场景，近距离观看发生的事，所以能及时提醒上野杏子躲避。上野杏子能如此快速地反应，也归功于信息传输的过程极短，几乎是将御法川崇的话直接输入她的意识中的程度。

使用最完整的服务，不仅需要双方的相互信任，还需要御法川崇将精神全部投入其中，极耗精神力，因此当他关闭服务后才会如此疲惫。

可以说他花了钱，又出了力，功劳大大滴有。

“你就说这一剧情进了漫画，你的人气值收入能不能抵消支出吧？”

“可是我精神这块谁给我补啊？”

“唉，真没办法，我就把医生借你一星期吧。”

御法川崇的表情一下子扭成一团，身子不安地蹭来蹭去，脚趾开始抠地。

“你都知道我是啥情况了，那只是演戏，我其实是铁直男好吧。”

电话那头大笑起来，隐隐还能听见哐哐拍东西的声音，响了一阵又被更大的锤击声打断，听质感应该是头被锤了。那边终于安分下来后，才状似无事发生地道：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道好轮回啊侦探先生。我和你结盟，不意味着我就不追究医生因你受过的心理创伤，这一笔烂账你就从这里抵扣吧。”

御法川崇蜷曲的身体僵了一下，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苦涩味，侵入口腔，渗入脑髓，一点点地冰冻了身体。半响，他才动弹，一看电话，对面已经挂了。

昨天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显得今日都变得真实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啊……八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