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蓬云刚饿了几天，又狼吞虎咽地吃了那么些干粮，胃不好受了。她眼巴巴地看着一桌子的菜，红烧羊肉、萝卜炖羊汤、葱爆羊肉、雪菜炒羊血……但是她只能捧着碗喝米汤。

“娘~我也想吃肉~”

叶青有些损地说：“蓬云啊，是山里的果子好吃还是你父兄煮的饭菜好吃？”

“肉好吃。”叶蓬云嘟着嘴，“对了，娘，我想和山神姐姐一起去闯荡江湖！”

“你这次的苦果还没吃够？”叶青放下筷子皱着眉头。

“娘，山神姐姐可厉害了，你听我给你讲！”

她放下碗，滔滔不绝地讲着两人在山里的经历。

饭桌上的几人就着她的故事大口炫肉。只有钟玉醉听出了她夸大的地方，萌生出一股尴尬的心虚。

为了不扫兴，叶蓬云强撑着精神直到大家吃完饭。收碗的时候，叶蓬云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叶青轻柔地把女儿抱回房间，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瘦削的面庞，悄悄地落了泪。

“我送您回去吧。”叶父叶兄不让她帮着洗碗，钟玉醉待着没事干，刚好看到叶萍准备回去。

叶萍点点头，向屋子里的妹妹招呼了一声，便和钟玉醉回去了。

“您不想逃离杨家吗？”钟玉醉直白地问出了她的疑惑。

“逃？怎么逃的掉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逃不掉的。”女子用平静的声音说出了自己半生的困境。

刚开始挨打的时候，叶萍也想着逃，但杨杰总是跪着哀求她，扇自己巴掌，说自己错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被自己的的善良心软拖回了深渊，下一次巴掌又落回了她的脸上。

后来她怀了孕，杨杰还是打她，只是打得没那么狠，还避开了她的肚子。生产完的月子里，她又挨了打，耳光甩在她的脸上，耳朵里嗡嗡地鸣叫。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要跑，结果被杨杰在村口拦下来，“你这婆娘，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儿子还那么小，你就想着跑出去找野男人，你真心狠啊！我杨家造了几辈子孽，娶了你这么一个贼女人！”

杨杰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女人，村口不知情的过客帮着他指责女人。

“真不负责！”

“不守妇道啊！”

“你走了，你夫君和孩子怎么办？”

村子里的女人们“安慰”着她。

“为你儿子想想。”

“你之前不都熬过来了吗？”

“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丈夫是天。”

叶萍混乱着被人群推回了杨家小院，那些言语又将她锁回了地狱。她也想过死了就解脱了，但是儿子哇哇啼哭的声音又让她舍不得。渐渐地，儿子长大了，会护着娘了。儿子成了她活着的唯一盼头。

在时间的蹉跎下，她麻木了。后来妹妹来了，她的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虽然杨杰还是暗地里打她，但是她脸上的笑容还是比以前多了。

“为什么不去找您儿子呢？”

“我儿子跟着商队，带着我反而是个累赘，”叶萍朝她笑了笑，“钟姑娘，我到了。”

“夫人，您妹妹只能救您一时，真正能救您的，只有自己。”

一颗小石子掀起了巨大的波浪，叶萍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木门，沉默之下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叶家两姐妹很不一样，姐姐瘦弱矮小，妹妹高挑壮实。钟玉醉透过她们不一样的外表，看到了一样的内心，多年来的折磨没有杀死柔弱的姐姐，刚强的妹妹也会为姐姐流泪。

叶萍曾经的勇气被磨灭了，新的勇气又在这一刻生长。

回到叶家小院，刘秀之点着一盏灯在看书，叶青在旁边侍弄蔬菜。

“钟姑娘，你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叶青拎来两个板凳，坐在了夫君的身边。

“钟姑娘，你不是镇子里的人吧。”

被戳破谎言的钟玉醉脸微微红着，点了点头。

“你救了蓬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叶青疲惫的眼睛是信任、感激和隐隐的不舍，“蓬云说的，你要去闯荡江湖？”

她挠了挠头，“我只是从家里跑出来了，闯荡江湖到也算不上，四处看看、游历游历的想法还是有的。”

“从家里跑出来的？爹娘不担心吗？”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叶青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钟玉醉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我给我娘写了告别信，他们应该不担心了。”

叶青换了个话题，“你愿意以后的路上带一个小妹妹吗？”

“您同意蓬云闯江湖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女儿的性格她知道的，遗传了秀才的倔和她的莽。要是她不同意，叶蓬云以后可能又要偷偷跑出去。

叶青希望钟玉醉可以在这住上一段时间，一是为了报救命的恩，二是想看看她靠不靠谱。反正钟玉醉也不急着走，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么一住就住了一年。

七天后，修养得好的不能再好的叶蓬云从床上蹦跶下来。她得到了娘的同意，和钟玉醉一起练武。

钟玉醉在山里跑来跑去的习惯了，所以体能很好，但是叶蓬云不行。于是她们将叶蓬龙挑水的担子揽了下来。叶蓬云在这方面的天赋好像还挺高，挑了约莫十次就从一开始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变成健步如飞、谈笑自如了。

挑水挑腻了，她们就练劈柴。这劈柴的地点可有讲究，她们不在自己家里劈，而是跑到杨家劈。杨杰每天傍晚回家就能看见两个少女抡着斧子劈柴火，脸上轻松地样子好像只是折断一根草。从那时起，杨杰对妻子恢复了刚成婚时的相敬如宾。

劈下来的柴火，留一些给萍姨，剩下的就用扁担挑回去。

偶尔那么几次钟玉醉听到杨杰找刘秀之聊天。

“你怎么敢娶那样的女人的啊？”杨杰啧着嘴压低了声音说话。

秀才有些尴尬，心里想着：我当初就是因为她来教训你才想娶她的。嘴上只好说着：“阿青是强硬了些，但是我很喜欢。”

“要我说啊，这女人她就该打，把她打服了才好，”杨杰得意洋洋地跷着胡子，“不是我吹，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们家那叶青早被我打得娘都不认识了。”

一番话说得秀才冷了脸，只出口讽刺道：“阿青能扛得动一只羊，你抬个布匹都费劲。”

“嘿你这人，我好心教你驯妻之道，你怎么不知好歹呢？”杨杰脸上挂不住，有些恼了。

刘秀才不搭理他了，转过身去看书。

夏日里渐渐地要来了，钟玉醉的衣服有些厚，穿着不是很舒服。叶蓬云也因为这些天的锻炼长了个子，手腕脚踝都露在外面，显得有些拘束。

这一日下了雨，闷热闷热的，钟叶两人便在家里歇着，侍弄侍弄院子里的菜。

叶萍打着把小伞，推门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包袱。

“我给你们姐俩做了几身衣裳，来看看合不合身，”叶萍笑盈盈地打开包袱。

叶蓬云甜笑着撒娇：“谢谢姨妈~”

“萍姨，谢谢。”钟玉醉也笑着。

叶萍轻轻地推着两人进了屋，“快试试！”

俩人换上了新衣服，新衣服柔软轻薄，一下子拂去了身上的闷热。衣领袖口都还有精致的绣花。看着两人开心的样子，萍姨也笑了起来，“合身就好，我还多做了几件，方便你们换洗。”

叶蓬龙一日回到家看见两人在院子里殴打空气，一时起了好奇，“你们在做什么呢？”

“练王八拳，”妹妹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是山神姐姐的叔叔教给她的，是很厉害的武功。”

田里的麦子一点一点的黄起来，村子里的农忙要来了。

叶青一家子在溪云村的田不多，三两下就收拾好了。今年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预备回去帮帮母亲和弟弟。

往年杨杰都不让叶萍回去帮忙，觉得她回去帮了忙自己这边就吃了亏。今年却一反常态。叶萍只觉得能回家看看母亲已经是很好的事了，所以并不在意。

套了一辆驴车，带着旺财，连着钟玉醉、叶萍，一家六口上路了。钟玉醉坐不惯车子，还是骑着她的小驴。叶萍怕她晒得不舒服，把她的伞硬塞过去。

车行至人烟稀少的地方，忽然一阵马蹄声朝他们袭过来。

是一帮山匪。

二话不说把一众人绑了去。

蒙着眼睛的黑布揭开，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寨子里。钟玉醉眨了眨眼睛，看向坐在虎皮上的那个人。

好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