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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灯火阑珊望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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峚山。

狐村晚上是没什么人出来的。

山间一轮弯月勾在林梢,枭鸟长啸,乱星隐匿在乌云间,走在山间小路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南穀在屋里点了灯,木屋里光色昏暗,木头纹理糊成一片,揉在地上成了黑影。

他拿着一柄秤,正对着烛光称手头的药材,忽然却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

南穀撂下秤,迟疑道:“请进。”

开门的是安玉淙。

南穀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他怔愣道:“你怎么来了?”

安玉淙没有束发,满头青丝凌乱地半绾着,衣衫倒还算穿得整齐,不过也有些皱了。

他垂着眼眸,叹道:“好久不见。”

南穀心情复杂道:“好久不见。”

安玉淙进来找了个地方坐下,道:“我下来找你,是想问些事情。”

南穀道:“你说。”

“我十七岁分化闭关的时候,天界一共下达过几次雷劫?”

“两次。”南穀很迅速地道,“一次是东廷仙君犯罪释玺判的雷劫,一次是朱雀修炼破境降下历练劫。”

“……那个仙君,是谁?”安玉淙道,“有名字吗?”

“……没有。”南穀道,“当时传是释玺后宫的人得罪他了。”

“……”

安玉淙道:“我知道了。”

南穀道:“怎么?你怀疑有什么问题?”

“时煦臣和楚长老死于雷劫。”安玉淙道,“而他们正好死于我闭关的那两年。”

“……你怀疑那个所谓的东廷仙君,是他们两个?”南穀愕然道,“可是……时间对的上吗?”

“天界人几乎都不知道楚长老已经死了。我发现她死了,也是因为我去凡间看她们了才发现的。”安玉淙垂眸道,“换句话说,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死的。”

南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悔道:“是你刚闭关一两个月的那时候。”

那年安玉淙十七岁,时珣八岁。

一场毁天灭地的汹涌雷劫,啪!

所有的前尘往事烧得干干净净。

“楚长老没有给我寄任何消息或是物件吗?”

“……没有。她可能知道你在闭关,所以觉得寄了也没用吧。”

“……”

安玉淙一声不吭。

南穀道:“……时珣的记忆,你没有办法帮他恢复吗?”

“没有。”安玉淙低声道,“天界、魔界,什么术法我都探过了,没有,什么都没有。”

简直就像随着那场雷劫凭空消失了一样。

南穀道:“……再想想办法吧。”

安玉淙道:“……罢了。”

“对了。”南穀转了个轻松点的话题,道:“白虎过几天是要去江铃村那边除妖吧?能不能让他帮我把我采芑殿院里那些晒好的草药捎下来……?”

“……白虎不去了。”安玉淙道,“我换成了阿珣。”

南穀迟疑道:“你们最近吵架了?”

“怎么这么说?”安玉淙瞥他一眼,道:“挺简单的吧。”

“简单你妈啊。”南穀道,“上古魔兽,身上百十来道封印,初打是简单,但是也没简单到时珣这么一个二十岁小孩能打过的程度吧?!你当他是谁?朱雀吗???更何况那玩意儿,越拖反倒越强吧?!”

安玉淙却道:“让他打打试试,不试怎么知道。”

“是你高估他了还是我低估他了……”南穀头痛道,“你们双修过了吧……?那也不用这么高估他啊?那畜牲就算是白虎或者朱雀单挑,也未必能打过吧?”

安玉淙目光一顿,道:“如果……他连那种货色都打不过,那就说明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他的目光绕过南穀,望向他窗外山中一隅漆黑的夜空,接着道:“我也就是想试试,他到底……强不强。”

“你这自保……要求未免也太苛刻了?!”南穀不解道,“那你的意思是,我、朱雀、白虎,都没有自保能力?”

“你们跟他怎么一样。”安玉淙叹道,“你见我把阿煜派过去打了?我说的自保,是指和我在一起的自保。”他幽幽地道:“有多少人想杀我,你不清楚?”

“……”

南穀道:“……也是。”

他仍旧头痛道:“你给我透个底,那个魔兽……到底是什么水平的?”

“啊,硬要说的话……”安玉淙道,“大概,和八表一个水平吧。”

天界战力水平第三。

除安玉淙和释玺外的最强仙君。

长老阁首席,八表。

砰!

时珣被那魔兽甩到一棵大树上,坚硬的脊柱和同样坚硬的树干相撞,好像擦出了巨大的白色炸响,时珣只感觉脑中一空,接着就被疯狂的疼痛肆虐占领。

他倒抽了一口气。

此时那魔兽却并不等他,赤红的眼神中全都是冰冷的杀意。它眨了下眼,霎时四周的土地便土崩瓦解彻底陷落。时珣咬着牙一跃而起,后脚垫着树干飞起,接着溪禅应风而动,接住了他,载他到了半空中。

它巨大的身躯上空盘旋着无数结界,而那结界却似年久失修的破旧锁链,正在一层层崩开。

打不过。

时珣在刚刚的一番混战中,已经断了三根肋骨,内脏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损坏,他刚刚已经吐了不下四五次血,现下是连站都站不太稳的。

不过伤不是问题,安玉淙会帮他治的。

只是……时珣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会让安玉淙对他失望。

他灵力因为和安玉淙双修过的缘故,已经精进不少,灵质干净纯粹,捻之即来挥之即杀,已经是他正常速度再修炼十年都得不到的水平了。

可在这样的可怕面前,再过十年、百年都是徒劳。

那魔兽叫嚣着拆分了那棵大树,树干树枝被分成千百道利刃呼啸着冲他而去。时珣御着剑,只能凝心念诀放出结界抵住那些树干。他在结界边缘附了火诀,所有触到结界的树枝全都被燃烧得干干净净。

时珣在他发动下一波攻击时,趁机一个灵力瞬移越到了那魔兽身后上空,他双脚一偏,溪禅重新回到他手里,接着他趁着自己下落之势,连着溪禅狠狠捅入了那魔兽后背!

那魔兽忽然疯狂叫嚣着转身子,摇晃,翻滚。时珣被它压在地上,恶心的鬃毛混着恶臭味的血液淌了他满脸。时珣用尽全力一脚蹬开那畜牲,同时剑也回到了他手里。

然而,那魔兽翻了个身重新站起来,背上的那个巨大血口却不见了。

——他会瞬间自愈。

那白毛畜牲冲他咧着牙,污浊粘腻的口水顺着它那口尖利密集的牙流下来。

时珣这一愣神的功夫,那魔兽一掌挥来,将他拍到一块荒野巨石上。

时珣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碎完了。

他心里忽然害怕起来。

我不能死。

我和师尊结了契,我不能死,……我死了的话……师尊也……

那魔兽速度极快,在他鲜血淋漓地从巨石上滑下来时,也已经到了时珣面前。

它一掌拍了下去。

……

时珣紧闭的眼睛,忽然被一股滚烫浇得睁开了些许。

极其模糊的世界里,他看见安玉淙逆光而立,脚下是那个被劈成两半的畜牲。

一击即杀。

安玉淙走近他,缓缓地蹲下来,然后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暖流和微弱的光在时珣体内和沉重的眼皮里流动。

他只听见安玉淙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身上所有致命的痛楚、断裂的骨头和损毁的内脏,都在疼痛的渐缓中消失了。

“……”

时珣在那恍若隔世的茫然中,终于寻回一线清明。可等他真正睁开眼,身边早已不是那片干涸而荒凉的大漠了。

熟悉的烛火飘摇着,时珣却一愣。

安玉淙将他,直接瞬移到了他的寝殿。

时珣衣服上全都是还未干涸的鲜血,他见安玉淙仍旧抱着自己用神力疗伤,颇有些不自在地道:“师尊……”

“嗯。”安玉淙应了一声,淡淡地道,“好些了吗?”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时珣搂住他的腰,脸埋在安玉淙怀里,道:“对不起。”

“你好好的,跟我道什么歉。”安玉淙松开他,顺了顺他的后背,道,“是我太着急了。”

时珣也缓缓松开他。

安玉淙似乎咳嗽了一下,目光平淡,教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时珣抓住他的衣角,低声道:“我会努力修炼的……下次遇到那种魔兽,我不会再……”

安玉淙却摇了摇头,直接堵住了他后边的话。

“我说了,是我太着急了。……那头魔兽,大概,确实是在你能力范围之外的。”

“可是……可是师尊你一击,只一击,就将那头魔兽杀了。”时珣道,“我、不想跟你差得太远了。……我可能不能一击杀死它,但是如果我能用一百击、两百击甚至五百击杀死它……那也可以。如果我连这样一头魔兽都杀不死,我怎么站到你身边呢?”

安玉淙垂眉道:“……这样一头魔兽。”

他叹道:“南穀说得大抵也没错,是我太狂妄了。”

他拍了拍时珣的肩,道:“你不必这样自责,那头魔兽,即使是朱雀或者白虎亲自下去,也是未必打的过的。”

时珣一愣。

安玉淙接着道:“这只是我对你的一场试炼罢了……其实就是想看看,你的水平,到了什么地步。”

时珣道:“……所以呢。”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安玉淙,好像紧张又焦虑。“我……算是什么水平?”

“……在采芑殿的话,和白虎差不多。”

时珣一愣。

在采芑殿。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采芑殿里,比他强的,就只有朱雀,和师尊了。

安玉淙坐在他床沿,咬着嘴唇,一直垂着眸,好像是不太开心也不太舒服的样子。

他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心情欠佳的模样。时珣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师尊,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安玉淙道:“没有。”

他偏头看着时珣,道:“身上还疼吗?”

时珣摇头,道:“不疼了。”

“那就好。”安玉淙道,“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时珣却一把拉住了他。

“师尊。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走了?”

安玉淙淡声道:“有事。”

“那师尊你为什么来?”

安玉淙:“……”

“你早知道我打不过。”时珣道,“你昨天晚上来,只是为了探我的修为?”

安玉淙知道隐瞒无用,便也只能道:“……是。”

时珣眼眶红了。

“师尊。”他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本来我……本来我昨天真的很高兴,我觉得师尊你是心情不太好,才来找我的。我以为你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舒服。”时珣道,“可是你来,只是为了看我的修为,甚至看完了都不愿意宿在我那里,师尊,我有那么惹你心烦吗?”

安玉淙叹道:“……对不起。”

他望着时珣,道:“别伤心了。”

时珣眼眶红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满是受伤,安玉淙一看便心软了。

“我没有讨厌你。”安玉淙偏过头,道:“我是第一次和乾元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或是怎样去和你相处。你是我的徒弟,这个概念本来已经根深蒂固了,可是现在又发生了这种变局。……我是在学着和你相处的,但是这些东西从前对我来讲都太陌生了,我现在也还在学着接纳它们。”

他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昨晚,……是我太着急了。你是我的乾元,天界内外那么多双眼睛想要发现你、置你于死地,……我是真的怕你出事。”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发颤。

这大概是安玉淙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袒露心迹。

时珣愣住了。

他握紧了安玉淙的手,低声道:“师尊,我才该说对不起。”

“我是不是总在用我对你的喜欢绑架你。”

安玉淙道:“没有,别多想。”

他紧紧拥抱住安玉淙,吻他的脖颈,喃喃道:“我怎么会遇到你这么好的人的,我何德何能呢……?我那么差劲,那么多疑,对你那么凶……我……我有什么资格说我喜欢你?”

安玉淙道:“怎么又说开你自己了。”他顺着时珣的后背,轻声道:“你很好,没有必要那么反省。”

时珣道:“我明明总是……”

安玉淙却偏头吻了他一下,阻住了时珣后边的话。

“你去洗个澡吧,今晚我宿在你这里。——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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