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淙从时珣那屋里出来的时候,心思自然也是一团乱麻。他进到他那间客房里,本想倒头就睡明天再说,可他刚进门没多久,就接到了传音。
安玉淙本来就因为时珣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和告白心情极差,上来便道:“什么事啊,没有大事明天再说。”
朱雀在那边火急火燎地道:“小神君,你要娶妻妾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传到长老阁了!长老阁那边,纹羽长老私下递来文书说八表他们已经帮你选好了!”
这桩事可算是化安玉淙的所有杂念为一腔怒火。他勃然大怒,道:“谁说的???查!!!我现在就回去宰了他!!!”
说着,他立马便是一个瞬移,到了采芑殿书房。
书房现在没有人,安玉淙推门而入,对传音那边的朱雀道:“你把采芑殿所有人叫到书房,所有人!!!”
朱雀那边应了,安玉淙便挂了传音,坐到了书房高座上。
他闭目凝神,分出无数缕灵息在采芑殿。
朱雀已经通知完了自己下属的所有星宿,并让他们都带着自己的属官去书房。然后她又告诉了白虎,让他也这样干。
说实话,能进采芑殿的,也就这些人了。
但还有。
他的灵息又探至一处偏殿,偏殿中是鹄乌和砚香的居所。
砚香此时正在她屋子里坐着绣手帕,但是另一间屋子里,鹄乌,鹄乌呢?
安玉淙瞪大了眼睛,他那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几乎空洞无物。
十四个星宿和他们的属官现在已经进到采芑殿,过了一个小花园就是书房了。
他们面上都带着些微的严谨与紧张,前边有朱雀和白虎带头。
鹄乌呢???
安玉淙不是完全信任他,这一点南穀白虎和朱雀都知道,他们也必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鹄乌。他们底下十四个星宿虽说有几个平日里嘻嘻哈哈喜欢聚在一起说说闲话的,但这十四个人到底都是他殿中老人了,这种事情不能说出去也都是知道的。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内侍,在哪里???
安玉淙将灵息扩散至整个天界,然后便冷笑了一下。他使了瞬移,霎时便到了长老阁。
长老阁此时零星几位长老正坐在自己位子上,好像正在开小会。陡然见到安玉淙,都是一愣。
八表愕然道:“润荒神君,您怎么这个时候……”
“我这个时候来,肯定就是有点事情了。”安玉淙道,“八表,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在我那里,现在他失踪了,我来找你讨一下。”
长老阁顿时一片惊呼。
“姜公子失踪了吗?”
“自然不是阿煜。”安玉淙抬眸道,“八表,你有两个儿子呢,对吧?我说的哪个,你知道。我和我徒弟下凡游玩,忽然回来,发现自己内侍不见了,这让我很为难啊?”
八表面色慢慢冷下去。
“润荒神君,您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非要我说的很清楚吗?”安玉淙道,“你的儿子,鹄乌,在哪?”
纹羽震惊道:“鹄乌?鹄乌是八表长老的……?”
宋羟皱着眉头,道:“有这回事???”
见八表是准备装死不回答,安玉淙便也不再客气,飞身一跃至八表身后,一脚踢开了他身后的门。
作为长老阁首席长老,八表自然居于正位。正位之后,是大家都知道的密阁,一般用于长老阁会审的时候暂时安置犯人的。
里面赫然正是鹄乌。
鹄乌站在里面,面上并不算特别慌张,反倒有些平淡。
“神君。”
“你倒也真是孝敬。”安玉淙道,“都孝到我头上来了,滚回去。”
鹄乌冲八表微微欠身,安玉淙便提着他的衣领子,把他带回去了。
等他再次瞬移至书房,里面已经乌泱泱地挤了一片人。
朱雀愕然道:“你提着鹄乌做什么?”
安玉淙将他丢在众人面前,脸色极差地道:“你让他自己说。”
鹄乌直直跪在了他面前。
朱雀此时也明白了几分。
“是他说的?”朱雀瞪直了眼睛,气道:“什么恬不知耻的东西???”
“神君。”鹄乌道,“我知错,愿意领罚。”
“你知道,这种事情你偷听了说出去,是一定会被我发现的吧?你也知道,长老阁不止有释玺的人吧?”安玉淙道,“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当这个被牺牲的棋子?!”
鹄乌对他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仍旧道:“鹄乌知错,愿意领罚。”
“你自然知错!”安玉淙抄起手边的砚台砸到他头上,怒道:“你来采芑殿这么多年,我哪里短了你了?你要被东廷判死了,八表不救你,是我把你捞出来!八表让你在东廷干端茶倒水的活,我把你升到整个采芑殿的总管!你那位父亲,真的养过你吗?他对你有多么大的恩典啊???你上赶着犯贱也要讨好他???……鹄乌,你想干什么?!”
那块砚台重重地砸在鹄乌头上,他头上顿时被砸出一道血口。
鹄乌道:“……抱歉,神君,我放不下。”
“你放不下什么?”安玉淙瞪大了眼睛,“你放不下你娘被八表逼死?你还是放不下那颗介怀同样都是八表儿子姜煜声名显赫你默默无闻的心???”
殿中不少星宿根本不知道鹄乌居然还是八表的儿子,此时根本就是傻眼了。
“我放不下那颗介怀的心!”鹄乌吼道:“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都是他的孩子,姜煜就是神君你的弟子,可以不可一世可以肆意妄为可以潜心修道。为什么我!我就只能伺候他,做侍从!为什么他有习武修炼的天赋我没有!凭什么?”
鹄乌平素都是一幅谨小慎微沉默木讷的模样,谁也没有见过他这般失控到怒吼的样子。
“你去讨好他,就能改变这一切了?”安玉淙道,“他不过一介仙君,他能给你什么?”
鹄乌道:“仙君对神君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如果八表长老认了我,我就是长老阁首席长老的儿子,我就可以……”
“你就可以离开采芑殿,去干什么?”安玉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更何况,他认你了吗?”
八表到最后,利用他到最后,也没有认他这个儿子。
鹄乌一下子便颓丧下去了。
很久他才道:“是我辜负神君。”
他又俯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愿听神君发落。”
尚京汶站在鹄乌身后不远处,此时已经是替鹄乌捏了把冷汗了。毕竟上一次他看到的那个叛逃东廷的仙君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
孰料,安玉淙却道:“既然如此,贬了吧。”
说着,他手一挥,鹄乌便从堂上消失了。
那么迅速,几乎让所有人反应不及。
安玉淙这样轻率地打发了鹄乌,随后便道:“朱雀,纹羽给你的文书在哪?给我。”
朱雀从怀中将那卷文书抽出来,走过去递给安玉淙。安玉淙接过去,看了一遍,冷笑道:“真是难为八表,居然对我的亲事如此上心。”
他将文书抛到桌上,道:“你们呢,找到几个?”
朱雀叹道:“不太好找,现在就只寻到一个人,是鬼界的,名叫太宋,是男乾元,十九岁,信香契合程度和你是八成五。”
“好。”安玉淙道,“收过来。”
尚京汶迟疑道:“那神君,长老阁那边选的人……”
安玉淙垂眸片刻,朱雀却道:“小神君,我知道你不想要,但是长老阁名义上是中立与南廷和东廷的,如果你推拒,……面上其实是说不过去的。”
星宿鬼金羊道:“神君,如今大局考虑,确实是纳下那些人为佳,至于后续如何处置,进了采芑殿,那就全凭神君做主了。”
毕月乌也道:“对啊,神君,如果跟长老阁过不去,我们很多工作都会很难做。”
底下便是一片嘈杂的讨论声。
安玉淙挥手暂时止下了那些话,道:“我自然知道拒收那些人,长老阁会怎么样。现在长老阁除了八表,其他人基本都属于真正中立,可以争取的势力范围。”他顿了一下,道:“长老阁安排的话,我倒也不至于如此生气,但是这桩事情严重性就在于,这是八表牵线的,而他对我的亲事这样感兴趣还主动帮忙,那就纯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
朱雀道:“而且八表和释玺……”她迟疑了一会儿,道:“这事儿能说吗?”
“你在这说,明天他们就把这事传上天了。”安玉淙道,“除了朱雀和京汶,其他人都回去吧。”
众人纷纷作揖告别,出了安玉淙书房。
待到人基本都清完了,朱雀又道:“南穀呢?没跟你回来?”
“我还没通知他。”安玉淙道,“他在峚山呢。”
“成。”朱雀道,“那接刚才的话茬……八表和释玺关系非同凡响,他既然敢牵头办这个事情,那背后必然是有释玺推动。”
尚京汶道:“怎么个非同凡响?”
安玉淙道:“噢,这个,八表是释玺结契的乾元。”
尚京汶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他好像此时所有的思维方式都卡了壳,舌头也捋不直了:“不、不是,等等?我不太明白?八表,一开始是和龙女茶若,生了姜公子对吧?然后他和另一个人生了鹄乌……”
“不对。”安玉淙道,“鹄乌比阿煜大,……他比我还大呢。”
尚京汶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朱雀,朱雀无语道:“要不说他是种马呢……你看我,我也不清楚啊?问小神君,八表和释玺结契的事我还是从他那知道的。”
安玉淙道:“我出生之前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八表在茶若姨怀孕生下阿煜之前,劈过两次腿。一次是释玺,一次是鹄乌的母亲。不过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下边的想法是我猜的。”
朱雀道:“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听人说过八表劈腿乾泽……然后就有了鹄乌那个母亲……”
“对,我是这么想的。”安玉淙道,“八表对鹄乌毫无感情,对他娘也毫无感情,这多少就有点奇怪。你看,他和茶若姨生了阿煜,虽然茶若姨已经跟他断交,但他始终算是把阿煜当成他的亲生儿子的,不是吗?而他和释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谁都不知道,所以我想,也许他是为了掩盖自己偷情的对象是释玺这件事,才随便找了个乾泽的,谁知道真的有了孩子。”
尚京汶听傻了。
朱雀道:“好了,这事解释清了,下一桩,释玺想干什么?”
“他能想干什么?”安玉淙道,“你记得北昆是怎么死的吗?”
朱雀点头道:“明白了。”
这桩事尚京汶倒也是略有耳闻。
神君会与结契的乾元同死,这是整个天界都知道的一桩事。而北昆,就是这桩事情最好的范例。
他死于自己乾元之死。
尚京汶道:“可是,神君,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南廷现下和东廷是对立的,您又知道释玺神君结契的乾元是谁,那么同样的,如果东廷想借控制您的乾元来控制您,那为什么我们不趁您还没有结契,控制住八表或者杀了他呢?就因为他是姜公子的父亲吗?”
“自然不是。”安玉淙道,“控制住他这桩事,不划算,因为释玺会发动整个长老阁、整个东廷过来攻打南廷……当然,我也得和他打一顿,那就是整个天界的兵戈相向,不划算。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杀了八表。但是,京汶,你知道弑神是重罪吧?”
尚京汶疑惑道:“可您是神君……?”
“神弑神也是一样的。”安玉淙道,“我借八表杀了释玺,我本身就会受神碑反噬,那东西是在制约我们的,谁也杀不了谁。”
朱雀道:“啧,麻烦就真的麻烦在这一点了啊。”
安玉淙接着道:“所以,我们现在争取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释玺,然后彻底囚禁。”
尚京汶点头,表示明白了。
“好,那我现在说说,我将那些八表塞的人纳进来后,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