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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为伊千里赴烛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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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缬醒过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

她看着暗黄色的天花板,看见父母都在自己床前,嘴唇翕动半晌,道:“……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昨日暮秋里那段过于明艳的相逢好像一段明晃晃的梦境,纹缬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漫长又沉重的噩梦,转瞬之间从喜悦跌到谷底。

“三个时辰了。”纹夫人略有些伤感地道,“缬缬……你不要太过……”

纹缬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天色已经黑透了,屋里点着明亮的烛灯。房门紧闭着,屋里还站着几个熟悉的婢女,一个在沏茶,三个在掌灯,一个在门边站着。

纹羽坐在纹缬床前,端着一盏茶,半天默然不语。

纹缬擦了一把眼泪,飞身下床,道:“父亲,我要我的马。”

她现在才终于有些凌厉倔强的样子。

纹夫人叹了口气,对纹羽道:“问你呢,说话啊。”

纹羽撂下茶,道:“就在马厩。”

两人自然知道女儿要干什么。但是这间房里,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愤怒与争吵,一家人就像在谈今天晚上吃什么这样的小事一般平静。

只有纹缬道:“父亲,母亲,对不起。”

纹羽沉吟片刻,只是道:“我只有一个问题,缬缬,你和红姑娘……是什么关系?”

纹缬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语罢,她向父母各行了大礼,转身出了门。

纹夫人见女儿的身影没入黑暗,整个人一下子就跌在了床上。

纹羽道:“我们本来应该阻拦她的,对吧。”

他揉着眉心,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几十岁,整个人疲倦极了。

“我早就猜道她们是什么心思了。”纹夫人擦着眼泪,道,“我们就只有缬缬这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幸福。可若是红姑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就好了。”

纹缬的父母似乎并不知道红蓼是乾元。

纹夫人过了半晌,又道:“……若是缬缬将红姑娘抢回来,你不过是贬官或是辞官谢罪,可是以熙宁王那个样子……他若是红了眼,缬缬出了事可怎么办呀……”

“这是她的事。”纹羽道,“她是乾元,等于别人家最好的小伙子,你不要总把她当姑娘看。……从小到大,她礼乐射御书数落了哪桩了?不都学得挺好的。”

可是他的声音最后也有些发抖:“况且,我们拦不住她的,你也知道。”

屋子里静极了,隐隐地只有纹夫人的啜泣声。

那位昔日超脱旷达,不重名利的翩翩大儒,坐在唯一女儿的空床前,最终还是落下泪来。

“红尘催人千里外,我等旁观哪知情。”纹羽道,“我不想做那种阻她前路的迂腐家长,可我也不想让她人生如此坎坷。……可这竟难两全。”

“那孩子是怎么锁也锁不住的。”纹夫人伤心道,“若锁了她这一时,这辈子她的心都会锁在高墙里了。”

纹羽没有再说话。

时珣半天才喃喃道:“苍龙将军的父母,真的是……好……好开明,看得也很透彻。”

“嗯。”安玉淙道,“确实是很好的一家。”

这段回忆在沉默里渐渐地崩塌,烟消云散了。

两人在极黑的回忆里又听到了马声。

一声“驾”!划过空旷荒野,卷过黄土边缘枯瘦的草叶,在漆黑穹顶之下自渺小奔腾而来。

土路上吱呀晃荡的马车赶得很快,金黄色的车帘流苏软软地垂在窗上,映着车厢内昏黄晃荡的灯光。

车夫抽着马鞭,尽力把马赶得快些,远处月光星光朦胧地照着前行路,再熟悉的车夫也不敢像白天那样驰骋。车身也因为路况不明而晃荡。

车夫高声道:“老爷!要不找个驿站歇歇吧!这样黑的天,不好赶路啊!”

车轮和驾马声掩住了那渐近的威胁,郊外荒草在风中萧索着,秋风从这边天际经由旷野吹至那边天际,滚动的流水啊似的,漫长而荒凉。

“进了城再找驿站!”车里边有一个男声骂道,“我的侍卫都进城了,就属你赶车慢!难不成你要让我在这荒郊野岭睡一晚上?!”

车夫也不唸声了。

熙宁王的侍卫自不可能抛下他独自进城,现下他的侍卫八成都散开了围在这马车周围护驾呢。

车夫知道这就是主子明确说进城,就不再异议,接着驾马了。

他赶了数个时辰的马车,如今就算是强打精神,也是困了。车夫压下了临到嘴边的一个哈欠,强睁着眼睛看路。

时珣和安玉淙两人御剑行于荒原之上。

时珣远眺片刻,便道:“他们离城门还有段距离,苍龙将军能追上吗?”

“不知道。”安玉淙干脆地道,“能不能追上的,反正都是回忆了。”

他这种担心确实是无谓的。但是时珣从未来过他人这样如此清晰的回忆中,所以现在也不能将这些事情真的当做回忆去看。

他仍旧揪起心,不住地四下看去,却都不见纹缬的身影。

熙宁王马车前后四周隐匿着护驾的侍卫忽然开始缩小圈子,距离熙宁王愈来愈近。

时珣细看,却发现是熙宁王的车子偏离了原路,险些栽进路旁的深坑里去。

马车里忽然着了火,车夫被那滚烫的火苗燎到,吓了一跳,马也受了惊,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喷火?”

车厢里传来熙宁王那得意洋洋的声音。

“我早请教过高人,若是遇到你这种不入流的神兽喷火,连水都不必用,以火攻火便是。凡火烧神火,神火又灭凡火,最后什么也不剩,哈哈哈哈哈,你真当我天真?”

时珣眉头一皱。

原来是朱雀想要逃跑,试图放火烧熙宁王,孰料他早有准备,这一下被轻松化解。

时珣焦急道:“苍龙将军怎么还不来?”

“你怎么又问。”安玉淙道,“当初到了,自然便会到,当初没到,自然也就不会到。两人的结局已定,现在他们也都在天界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的,你担心什么?”

“我当然也知道,但是……但是……”时珣叹道,“师尊,你真的是来看戏的啊。”

“算是。”安玉淙道,“不然我来干什么,拯救世界吗?”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时珣也明白,但他就是不能彻底置身事外。

又过了大概几刻钟,熙宁王的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烛南城。

晚上城市是有宵禁的,熙宁王似乎是有令牌口谕之类的东西,轻松过了城门,甚至还等了一会儿,让他几个守在后边的侍卫也随他进去了。

不过,说是侍卫,时珣倒觉得更像士兵。

因为这十个侍卫,全都披坚执锐,一袭铠甲在火把燃烧的余光中锃亮如鳞。

时珣心里一凉。

纹缬虽然驾马出来了,但她到底是和熙宁王差了三个时辰之久,赶上谈何容易,这下加上宵禁夜晚闭门,她是会在城门口候着等第二天开门呢,还是第二天开了门也到不了这座城任凭熙宁王一路到京城呢?

看他实在苦恼的样子,安玉淙叹了口气,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别愁了,苍龙将军马术很好的。”

“所以她什么时候能到?”时珣焦急地道,“明天早上?”

“我要是知道,就没必要进来了。”安玉淙道,“我只是告诉你她马术很好这件事,……我也只知道这个。”

“好吧。”时珣叹道,“只能等下一段了。”

安玉淙却笑。

“好啦,你还真看上瘾了。”

眼前的夜色和城墙逐步消散,面前渐渐明晰出一座客栈来。安玉淙和时珣收了佩剑,落到地上。

一名为首的官员殷勤地引着熙宁王一行人进去,熙宁王手中的朱雀早已是笼中鸟状,此时更是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熙宁王提着朱雀,进了暂时歇息的卧房。为首那名官员似乎是地方知府,方才似乎一直在问熙宁王要不要入住自己府上,孰料熙宁王根本不买账,进了屋便直接关门,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那知府吃了闭门羹,便也悻悻地走了。

他走至驿站门口,正欲上车回府,熙宁王一名侍卫却追了出来,冲他耳语了几句。

知府面上顿时显出为难之色。

他斟酌许久,眼睛在驿站和城门之间不断打量,双手攥着衣袖,嘴唇也紧抿着,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样。

那名侍卫也在他身边耐心等待着。

过了约莫半柱香,知府才勉强点了头,吩咐人在驿站旁边守着,自己回府了。

安玉淙坐在驿站当堂,并没有进熙宁王卧房去看详情。

时珣道:“师尊,苍龙将军要怎么夺回朱雀将军呢?明抢肯定不可能啊?更何况现在守卫这样森严……刚刚熙宁王的侍卫是不是出去跟他说,让他明天晚些放门禁?那苍龙将军怎么进来?”

时珣顿了顿,又道:“我们要不要进熙宁王屋里去看看?”

“要看你去看。”安玉淙道,“他无非就是脱了衣裳睡觉休养生息,有什么好看的。”

“也是。”时珣道,“我就是……着急。”

安玉淙这个时候却也开始闭目养神了。

现下他们已经在这回忆里呆了好一会儿,虽然外界时间不会有变动,但安玉淙也确实是有些累了。他身子本来就比不得乾元,柔弱体虚的,早就倦了。

大堂里潜伏着几名侍卫和伙计的窃窃私语。这低声自然不是为了照顾安玉淙,毕竟那一国贵胄熙宁王就在里边卧房歇息呢。但安玉淙也难得赶上这种幸运,能小小地、安静地眯一会儿。

堂中四处燃着灼目的烛火,映得屋内亮如白昼。安玉淙白皙清秀的五官在灯下被浅浅地模糊了,他的皮肤真好啊,一点都不像男子的模样,细腻如白瓷,五官却俊美柔软得没有白瓷那样冰冷不近人情。

都说灯下适合看美人,时珣觉得这话真是一点没错。虽说安玉淙本身就是举世难寻的美人,但在这影影绰绰的朦胧中,却也多了一种古画般静谧祥和的韵味,这种韵味,在平时,是很难寻到的。

时珣屏息,在他不远处找了把椅子坐下,几乎看痴了。

四下仿佛归于一片寂静,就连远街上传来的清亮打更声,都湮没于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玉淙睫毛微动,时珣这才恍然惊醒。他涨红了脸,偏过头,听见安玉淙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低哑地道:“……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有一会儿了。”

时珣当然自己也没记时辰,便胡乱搪塞过去了。安玉淙倒也不计较,他揉了揉眼睛,又道:“好安静啊,真难得,看来还是晚上。”

这时候,好像故意捣乱似的,一阵极轻微的木门开合声在两人耳畔响起。

安玉淙和时珣的耳力都绝非常人,这轻微的一个插曲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但两人却默契地跟了上去。

声音是从熙宁王卧房那边传出来的。两人过去时,从门外看,熙宁王房中仍旧黑着,他本人似乎并没有预料到这个小小的变故。

两人便遁入了熙宁王房内。

正如安玉淙所说,熙宁王看起来是早早就脱了衣裳睡觉去了。

他怀中紧紧抱着关朱雀的那个笼子。

只可惜,笼内已经空了。

时珣惊骇道:“朱雀将军自己跑了吗?!”

“看起来不像。”安玉淙道,“钥匙就在熙宁王腰间挂着,虽然表面上很像朱雀用法力什么的吊起钥匙开了锁,但是这笼子……很奇特,不知道这人怎么弄到的,它可以阻隔法力……也就是说,朱雀在里面,是用不了法力的。”

“是苍龙将军到了吗?可她是怎么进来的?”时珣疑惑道,“城门已经关了啊?现在苍龙将军不过一届凡人,她是怎么……?”

“……”

安玉淙不言,他示意时珣跟他出去。

门外九个侍卫并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正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笑着聊天。

安玉淙道:“知道哪里不对了吗?”

时珣恍然大悟。

熙宁王的侍卫,大概是每过一会儿,就会轮一个人去熙宁王卧房门口守夜,现在门口有九个人,也就是说,本来该有一个人守在熙宁王门前的!

但他们并没有看到那个人!

时珣道:“……是苍龙将军半路打晕了一个侍卫然后乔装成他的样子混进来了?”

“现在看来只能是这样了。”安玉淙道,“刚刚那个出来跟这城的太守说话的,大概就是苍龙。”

时珣道:“她是想让太守帮她一把吗?可是苍龙将军怎么会认识这个城市的太守呢?”

忽然,时珣愕然道:“这是烛南城!烛南知府!”

这不就是之前纹羽要给女儿说亲的那个,有一个乾泽女儿的烛南知府吗?!

“嗯。”安玉淙道,“可能苍龙也是认识烛南知府的,央他帮个忙吧。”

“朱雀将军现下可以飞出去……可是苍龙将军怎么办?城门已经关了!明天早上那个熙宁王肯定发现鸟没了,然后要求封城搜索!”

安玉淙却道:“夜缒而出。”

时珣也明白了。

这也许就是纹缬央烛南知府帮的忙了。

而现在,估计纹缬也已经出了烛南城了。

时珣忍不住道:“她们会回纹府吗?”

安玉淙道:“……怎么可能都回。”

时珣也失落道:“……对,怎么可能。”

这段回忆又如灰烬般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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