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请女鬼”听起来太离谱，其他人还在犹豫不决。

凉月和伊九不等他们，走向祠堂正厅。

自女鬼被他们逼回去以后，祠堂里明显感觉正常了很多，只见烛火微微摇曳，淡淡的香灰气弥散在空气中。

“学姐，你真要去把女鬼放出来？”林落虽然害怕，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上凉月，顾不上搭理伊九的白眼。

凉月随口答道，“不完全是。”

“那是什么意思……”林落还想问，凉月却已经在祠堂里布置起来了。

伊九难得没有多话，帮着一起准备起来。

见状，林落也只好暂搁满肚子疑问。

当布置好阵势，剩下的人也来了，好奇却不敢靠太近。

凉月把其他人当空气一样自顾自地熄灭了所有火盆，开始请鬼。

火盆一灭，众人明显感觉到堂内冷下来，可怕的记忆让身体本能地发抖甚至想要拔腿就跑。

凉月却神色如常，站在祠堂中央正对着牌位开始念念有词。

问鬼是册子里仅有的几个“温和”的仪式，并不需要活人献祭。

总体来说，和请笔仙的流程差不多。

除了伊九以外，其他人看着都觉得心惊：这可是鬼片里的必死操作。

但现在的凉月心无旁骛地召唤着祠堂里的鬼，根本不在乎队伍里其他人惊异、恐惧或是不解的表情。

此时，每个人都觉得时间一分一秒特别漫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瞬间，牌位前凭空伸出一只焦黑的手，凉月确认正是先前的女鬼。

祠堂里又冷了几度。

虽然女鬼只能伸出一只手，但仍然足以让不少人吓得又退后几步。

凉月丝毫不为所动。

在上次她和伊九已经让女鬼元气大伤，不然也不至于灭了所有火盆她也出不来。

这只手也算是她的极限了。

在了解女鬼的经历以后，凉月不是没有同情，也理解女鬼之前杀害四人的行为并非针对他们，只是他们恰好成为了女鬼复仇的拦路石——但女鬼造成的死亡不可能一笔勾销。

凉月省去了无谓的寒暄，直奔主题：“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有怨气，我们现在和你的敌人是共同的，请你告诉我们破坏祭祀的方式。”

那只手有些木讷畏缩的样子。

凉月等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这女鬼好像是对自己有阴影了。

啊这，也没干啥呀，好歹是个厉鬼，别这么脆弱吧。

凉月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我们也是受害者，之前不了解情况，多有得罪。”

那只手的状态似乎有些放松下来。

随即，凉月严肃地陈述起来：“对你来说，如果他这次逃走了，困在这里的你再也没有机会追到他，对我们来说，仪式的完成也是我们的死亡。”

“所以，希望我们能彼此信任，阻止后天的仪式。”

凉月说完静静等待着。她觉得女鬼没有理由拒绝合作。

女鬼的手沾着灰在地上写下，“烧了祠堂，放我出去。”

凉月心下疑惑，明明女鬼死于大火，为何烧了祠堂才能让她出去？

女鬼对于凉月的怀疑，解释说火和火是不一样的，火盆带着压制她的力量，但是一把野火烧了祠堂，放她出来获得力量，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行吧，可能是量变引起质变。

其他人看到女鬼的要求开始躁动，“说什么烧掉祠堂，那可是厉鬼，她出来真的不会杀掉我们吗？”

这一点凉月当然也考虑到了。

女鬼固然表现出了像人的一面，但也不等于真的无害。

更何况，烧掉祠堂需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女鬼提出要求却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见众人不同意，女鬼又写：“没有我，后天你们会死。”

凉月笑了笑，看来这个女鬼不笨，但也不聪明。

因为女鬼曾经经历过“祭祀”，自然知道被选中的参与者会死，所以凉月在言辞中也没有隐瞒这一点。

于是看起来他们处于弱势：女鬼押上复仇的机会，但是他们赌上的是生命。

——一旦失败，形神俱灭，连鬼都做不成。

对方想当然地认为这些人在谈判中硬气不起来。

但是女鬼忘了，凉月也知道她没有其他底牌可以追到逃走的“万大”。

而且，凉月还有一个筹码——“万大”的小鬼，女鬼的孩子。

此刻，凉月也不藏着掖着，坦诚地说：“但你没有我们，永远不可能出来，更不可能复仇，而且你的孩子也会永远成为他的奴隶。”

说完这句，女鬼顿时沉默了。

凉月适时地补上一句：“当然，我也会放你出来，只是不是现在，而是我们活下来以后。”

“当然，问你是给你一个机会。虽然你不配合会麻烦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其他路走。”

这句话不仅让女鬼惊了，其他人也惊了，却不敢插话。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背着大家有了后路？！

然而凉月神情笃定，绝不是在虚张声势。

女鬼妥协了。

“以其自身骨血入阵会引起反噬。”

此时其他人见女鬼不能出来渐渐胆子大了起来。

剩下的另一个女生张欣有些失望地说，“我们没办法弄到万大的骨血呀。”

“他不是万大。”凉月说。

“那更不知道怎么弄到那个降头师的骨血了呀！”吴可心直口快地说。

凉月心道这不是巧了，在万大房里还真弄到了。

她摸了摸口袋，还好自己没有急着把那包骨头碎片扔了。

但凉月没有马上声张。

女鬼听闻此言立马写下：“放我出去，我可以帮你们。”

除了伊九和凉月，其他人都有点动摇。

凉月斩钉截铁地说，“现在不用。”

此言一出，其他人虽然有嘀咕，但也没人敢冲上前代替凉月和女鬼谈判。

凉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女鬼的所有回答都没有任何问题，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然而没等凉月细思，女鬼见众人不再提问竟然主动哭诉起自己的悲惨经历。

女鬼的身份的确就是万大的妻子，万家遭难的过程和凉月想的差不多，就是细节上有出入。

从女鬼口中，众人也知道了村子衰落的详细经过。

几年前，流浪到村子里的人与其说是乞讨者不如说是神棍。

他衣衫褴褛，装束奇特，号称自己精通算命。

一开始村子里的人也不当回事，但后来有人说这个流浪汉确实有点本事。

事实上，在最开始他帮几户人家避了几次灾。

不过事后回想，也是他来了以后村里的灾祸更加频繁，所以就有了村里他是灾星的传言，说他自导自演博取了村人信任。

不论如何，这个流浪汉会通灵算命的名声渐渐传开了。

万家人也听说了流浪汉的本事，去算过一次。

那个流浪汉一见万家双子就断言他们家几年后必飞黄腾达，只是近期有一次血光之灾，跨不过去则一切皆成泡影。

最初万家没有太相信，但是其后万家频频出事，还都比较邪门。

于是万家请了那个流浪汉来，流浪汉就要求进行祭祀。

当时，万家一个小户人家还没有祠堂，就在院子里摆了阵仗。

但事实证明，流浪汉就是万家大难的根源。

他确实有些通鬼神的能力，但是他是个使邪术的降头师。

除了未足岁的婴儿，万家12口人谁都没逃过。

然而，也确实是万家双子命不该绝。

女鬼是不显怀的体质，无意间破坏了仪式的完成度。

因为布置得本来就粗糙，所以女鬼侥幸魂魄不散，但也在仪式中奄奄一息。

万大万二本是一胎同生，命数都有些特别，不然也不会被降头师盯上。

然而，万大气运稍弱，被占据了躯壳，魂飞魄散。

降头师在占领万大的躯壳以后并不能马上行动，但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败。

当天夜里，降头师能够行动以后立马开始寻找问题，发现了女鬼怀孕的事实。

于是，他剖开女鬼的肚子取出了尚未成形的胎儿，闷死未足岁的婴儿。

这一切都被从昏迷中醒来的万二看到了。

虽然神智不清，但是万二仍然知道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随后降头师就纵火逃走。

万二也逃出去了，但是眼见着家人都被大火吞噬了，只有嫂子的魂魄在火焰中化为厉鬼现身。

魂魄受损又经受了如此巨大的刺激，万二彻底疯了，本能地逃出了村子。

女鬼刚成为厉鬼时由于太虚弱，“万大”趁机利用道具压制住了她。

其后，“万大”各种意义上变了一个人，又靠着婴儿炼成的小鬼大肆敛财，专门建了祠堂来压制女鬼。

不知道的人还道“万大”建祠堂是良心未泯，可实际上他恰恰假托祠堂之名，丧尽天良地把仅剩的受害者关在这里。

最近，女鬼知道该是他换身的日子了，想要出来抓住他，不惜以仅存的一部分人魂换取冲破阻碍的力量。

魂善魄恶，因此女鬼在出来后极其凶残且缺乏神智。

可惜这个降头师也早有准备，加强了对她的戒备。

现在之所以女鬼还能在这里与他们正常对话，是因为虽然人血对她伤害极大，但也唤回了她的人魂。

女鬼叙述完，众人震得半晌说不出话。

一是没想到凉月推导出的结论如此接近事实，还阴差阳错召回了女鬼的人魂，二是没想到世界上真的存在“万大”这种恶人还一直没遭报应。

一时间，众人都义愤填膺。

憨直的吴可已经完全被女鬼打动了，说，“这祠堂本来就不是好地方，我们放她出来吧。”

其他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也纷纷附和，“对呀，让她亲手复仇，解决那个降头师，我们也能从祠堂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