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票的出现让凉月有些惊喜,但很快归于平静。
到现在为止列车仅仅经过了两站,还剩下七站,死亡危机又何止一次?
这张通票是锦上添花,但也不能在心态上过于依赖。
对避免与他人产生联系的凉月来说,对任何物质也是同样淡漠。
连工具她都不敢用太久,怕用顺手了再失去。
对一个超忆症患者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简直是鬼故事。
不知道伊九有没有拿到过通票,但凉月觉得,他应该是没有。
不是对伊九的信任,最重要的依据是,拿到这个玩偶的难度相比起拿到那颗碎掉的金牙的难度高太多了。
要是每次都能掉落,凉月真的会怀疑这个通票的真实性和含金量。
凉月默默把这张通票收起来,翻开了《奇妙马戏团观演指南》,一目十行地读起来。
奇妙马戏团原本只是一家正常的马戏团。
最初虽然也有动物表演和畸形秀,但是非常正常,不是马戏团的招牌,更不是唯二的表演项目。
直到有一位擅长腹语的团长做了一具新的表演木偶。
但他不知道,用来制作这具木偶的树下曾经埋过很多尸体,吸收了无数人疯狂的欲望和扭曲的情绪,这棵树早已成为木魅。
不知情的团长用这段木头制成小丑玩偶以后,这具玩偶就开始在马戏团里扭曲扩大人的欲望和情绪,不断制造灾难以增强自己的力量。
最终,它完全侵蚀了这所马戏团,真正的团长则成为了它的道具。
它的力量来源于马戏团的受害者,从演员到观众,一切有可能成为它的奴仆的人。
在它的带领下,其他演员逐渐全部被转化为畸形人和动物表演。
因为奇妙马戏团骇人听闻的演出项目,这个马戏团一时火爆异常,开始在各处巡演。
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在被这个马戏团表演吸引购票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被改造成了完美的“模板观众”。
他们源源不断地给马戏团送钱,也是马戏团的“活”广告与机巧娘后备军。
随着马戏团生意日渐兴隆,那只木魅决定扩招成员。
进入马戏团的“临时工”就是被转化的对象。
不过,木魅原先的主人、真正的团长,仍然留存有微少的意识,向进入马戏团的受害者发出警告。
可惜他的警告只能涉及演员,无法提示他们真正的幕后凶手。
畸形人在吸引替补演员后,木魅对他们的仁慈就是让他们成为马戏团的“正常员工”,也就是那些宣传马戏团、改造观众的傀儡。
动物虽然有一定的智慧,但是对木魅言听计从,唯一的目标就是为“团长”、为自己找到“新伙伴”。
它们自身也会变成其他动物,所以这个循环不会停止。
比如,在刘昌变成狗以后,乐乐会从狗逐渐变成其他动物,陷入永无止境的“找同类”的过程。
看到这里,凉月终于明白了马戏团的所有真相。
好在木魅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它的本体还一直困在一只木偶小丑里,所以它一直想方设法隐藏着自己。
如果没有发现真正的操纵者,尝试苟过七天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个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凉月合上指南,觉得站台世界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生者劳顿,死者安逸,原来是这个意思。
过了一天,其他乘客才陆陆续续回来。
这一站回来的人明显更少了。
每组16个人出去,能回来超过五人的都是少数,足见这一站的杀伤力。
当第七天已经接近尾声时,一个女人赶在最后一刻气喘吁吁地上车了。
这个女人就是混血大小姐梅珀琋,因为她那组在第一站几乎全员存活,给很多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看到这次只有她一人回来,周围投去的目光中有讶异也有幸灾乐祸。
梅珀琋这次来得太晚,只能坐二等舱了。
在她进来后,所有列车门都关上了。
而忽然间,凉月身边的车门响起了巨大猛烈的撞击声。
隔着列车窗,凉月看到一个神情绝望的人在嘶吼,但很快就被浓雾淹没。
列车一启动,撞击声就被飞速抛在后面了。
凉月怔怔地望着窗外。
虽然那个人的声音传不进来,但是凉月看清了他的脸,他的唇语在说:我已经拿到车票了!放我进去!就只差一点点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那是一个拿到了车票但是找到车门太晚的人。
之后他会怎么样呢?能肯定的是,他不可能在那种站台世界活下去吧……
这辆仁慈又残酷的列车。
广播在列车启动不久后响起,这次在抵达第三站之前只有五天,第三站站名是“市立图书馆”。
因为这次列车上的乘客再次急速减员,头等舱的人更少了。
前两站之间得到的信息是片面的,头等舱其实不是按照确切的人数分配的,而是按照组数,前15组回来的人都能拥有单人豪华房。
而剩余的人都会进入二等舱。
听起来差别不大,但是二等舱没有私人空间,列车提供的生活条件直接下降几个档次。
之前言简意在万氏祠堂时回来的也比较晚,他原本也是想从林落和伊九那边换来头等舱。
相比起在站台出生入死,所有乘客都觉得在列车安全地度过几天就已经够幸运了。
虽然二等舱中也有一些怨言,但是大多数人都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下一站重新洗牌,谁也不用看不起谁。
不过,也有人意识到,在头等舱显然能抱上更厉害的大腿,所以列车上也不乏很多奇奇怪怪的交易,车厢间的人员流动比想象中还要频繁。
如果不是车窗外的景象时刻提醒着危机,列车上热闹的情景不禁让人产生错觉,这真的只是一辆普通列车。
凉月向来独来独往,热闹都是别人的,和她无关。
她可不想自己的脑子里再增加没营养的数据了。
对于伊九的骚扰,凉月也是冷漠地拒之门外。
伊九也是有毅力,偏偏还是谁都不睬就是对凉月好言好语,殷勤备至。
林落早早认识到了凉月冰川美人本质,每次都幸灾乐祸地看伊九吃闭门羹。
“笑什么笑!”伊九看见林落笑就没好气。
“我天生爱笑。”林落头一昂,“就要笑!”
伊九冷笑一声,“你最好告白被凉月拒绝也能笑。”
林落脸瞬间涨红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告白?”
“不对!我什么时候喜欢凉月学姐了?我就是单纯……”
伊九打断他,“哦,那你不喜欢凉月啊——”
他阴阳怪气地歪曲了林落的意思,“我跟凉月说。”
“不是!”林落气得半死。
“小朋友,嘴硬没有好结果。”
“那你不也是!”林落终于想起反驳。
“我?我怎么了?”
“你不喜欢凉月学姐吗?”
“喜欢啊。”伊九干脆利落地承认,让林落目瞪口呆。
“但跟你这种小朋友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林落很不服。
伊九忽然敛起了散漫戏谑的笑,淡金色的眼睛看向窗外,“我不知道。但我必须为她献上我的生命。”
伊九优越的脸在列车的灯光下朦朦胧胧,更加像一座神明雕像。
他淡金色的眼睛微微闪着光,认真的神色让林落一时愣住了。
林落从这阵突然的沉默中回过神来,一阵恶寒:“大哥,你多大了还这么中二?”
说起中二,两人忽然想起凉月的新挂件言简意好久没说话了。
从马戏团回来以后,他似乎就一改往常的跳脱风格,常常陷入忧郁。
伊九不关心凉月以外的任何人,林落只好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关心一下这个喜剧人魔术师。
“你怎么了?”
“没事。”
这谁信没事啊?
林落一头雾水,可是在马戏团的时候言简意看起来一直很正常啊,都快死了还能嘴贫呢。
“唉……”
“唉……”
你倒是别叹气啊!
林落等得都快不耐烦的时候言简意才幽幽开口:“现在想想,那个叫楚文的小帅哥真可惜啊……”
啊?确实,但大家不是都挺可惜的?林落还是没听懂。
“这个列车,生生葬送了我的桃花,我现在看列车上哪个帅哥都像死人……”
林落大脑突然停转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桃花?
过了好久林落才说:“你喜欢男的啊!”
“怎么了?”言简意奇怪地看着他。
呃……怎么说呢。
“你为什么这么开心?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吗?!”言简意幽怨地说。
“不是……”
其实林落本来以为言简意也被凉月学姐深深吸引了,没想到不是。
这么仔细一想,言简意从最开始就比自己精致多了,只是他自己注意力在凉月学姐身上,完全没留意到罢了。
哈哈。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骚动打断了两人的谈心时间。
“你肯定住不了那种二等舱的嘛,跟我一起住怎么样?”
两人一探头就看到走廊上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人在纠缠一个美女。
定睛一看,是最晚上车的混血大小姐。
“你放开。”梅珀琋冷淡地说。
已经有一些人在看热闹,但是没人上前多管闲事。
偶有打抱不平的声音,都被那个油腻男骂回去了。
现在他对着梅珀琋用恶心的强调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这么不近人情……”
见对方一意孤行,梅珀琋抬手就是一拳,油腻男一个踉跄,肥肉撞击在车厢壁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梅珀琋趁机挣开了手。
这个男人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缓缓起身,瞬间破口大骂:“骚货,你当自己什么东西!在这破列车上都快死了还装清高呢?什么大小姐?到这里谁比谁高贵?你他妈的……”
说着就要动手打人。
正在林落和言简意看不下去的时候,一个纤瘦清冷的黑发美少女拦在了油腻男面前。
男人本想推开挡路的人,发现对方是个五官极为精致的美少女,一秒变了脸,笑得一脸谄媚猥琐:“这个漂亮妹妹有什么事?”
没等他说完凉月就利落地踢开了他,引起周围一片惊呼。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还想爬起身,凉月一脚踩下去,男人吃痛不敢再动。
即使是这个动作,少女做出来也毫无粗俗之感。
“还这么吵,嘴不想要了?”
只是一个眼神和简短的话语,男人忽然感到一种恐怖的压迫感。
她幽深的黑色眼眸里只有漠然,不知何时周围也变得一片鸦雀无声。
男人不是不识时务,迅速噤声。
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列车禁止打架斗殴,面前这个美少女能把自己打得连亲妈都不认识。
“……谢谢。”梅珀琋回过神来,对眼前这个少女说。
“他挡到我的路了。”凉月冷漠地说,没有要接受梅珀琋道谢的意思。
林落和言简意再次目瞪口呆地看着凉月无视他们走过去。
凉月单薄又挺拔的背影映在林落眼睛里,渐渐消失。
心潮澎湃过后,巨大的失落和惆怅席卷了少年的心:凉月学姐离他实在太遥远了。
他真的不懂凉月。
明明只是比自己大一岁,她却总让人感觉离得很远,有时候成熟得不像少女。
那个被誉为天才美少女的话题人物,就算在死亡面前也有强大的意志力与决断力,却从不让人走近她的心——
凉月学姐,你到底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