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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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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京都府宇治市。

今天是最后一天,小组可以自由活动。

萩原初季一行人下电车后徒步走了一段时间才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三室户寺。

“园子怎么想到选这里?”毛利兰看到铃木园子又热又累的模样担心地搀扶着她。

铃木园子主动包揽了组长的任务,现在很后悔没有把计划做得再细一些,相信了网上说的“一小段”步行距离。

其他几人除了觉得有些热,倒是感觉良好,这点路程对经常训练的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是想看紫阳花吧?”上木修治看到沿路的居民家门口有许多紫阳花,猜测道。

“这里又被当地人称为紫阳花寺,6月会有两万株紫阳花开。”工藤新一看到计划表时,还挺满意这个地方的,比前两天学校安排的京都御所、天龙寺、银阁寺要清净得多。

“没错,没时间去舞鹤看紫阳花,来这里也不错。”铃木园子点点头,看另外三人一派轻松模样,欲哭无泪地叹了口气。

四人直奔寺内紫阳花园,漫山遍野的各色紫阳花盛开之景,令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面露赞叹之色,铃木园子看到这景色,觉得走这么多路值了。

几人走走停停,在花园内逛了一圈,三位女生拍够美景,往其他景点去,走在寺内小径也可以看到路边盛开的紫阳花。

萩原初季注意到篱笆内有两朵开得十分标准的心形紫阳花,停下脚步找角度拍特写,她家花园的紫阳花太少了。

工藤新一跟着停下,想到刚才花园里开的更好的花,奇怪地问她,“刚才怎么没单独拍几张?”

“不一样,刚才没有这么漂亮的心形,传说找到心形紫阳花的人运气会很好。”初季拉工藤新一过来,示意他看。

“诶?原来是因为这个。”工藤新一不太了解紫阳花还有这种说法,认真地观察那朵紫阳花,确实是很标准对称的心形。

拍出满意的照片,掉队的两人走到下一个景点,人头蛇身的宇贺神。

铃木园子嘿嘿傻笑着摸宇贺神尾巴,毛利兰微笑着摸了摸胡子。

“萩原要不要摸一下?尾巴代表的是财运,胡子是健康长寿,耳朵会带来福气。”上木修治看到萩原初季眼神一亮,走过来给她介绍神像。

“这个牌子就写有啊。”工藤新一半蹲在介绍宇贺神的牌子前,声音冷淡地提醒。

工藤新一不懂上木修治为什么还要特意介绍一遍,简直多此一举,初季又不是小孩子看不懂字。

初季不知他突然之间怎么了,对上木修治笑了笑,走到神像边轻轻抚摸宇贺神的耳朵。

看到还蹲在介绍牌前的工藤新一,初季眼底划过一丝无奈,“新一,你昨天没抽到吉签,快来摸一下。”

工藤新一嘴角微抽,想到昨天签文上只有他的是「凶」。

他不信这些,但手还是乖乖地摸上宇贺神的耳朵。

“我们过去祈愿吧!”铃木园子摸够尾巴后声音变得轻快,走向旁边挂着许多心形绘马牌的架子。

“园子,小兰,我去福德兔等你们。”萩原初季在京都御苑写过了,现在也没什么愿望可写。

“好,初季你们先去,我和园子随后就来。”毛利兰也向绘马牌那边走去。

来到福德兔前,萩原初季将手伸进兔神雕像肚子内,试图立住里面的球。

据说立住了这一年都能顺顺利利的,萩原初季神情专注,上木修治敛声站在旁边看她小心翼翼地放。

工藤新一没待在那,他四处走走,在找哪里有凉亭或休息处,今天太阳毒辣,逛了这么久初季的脸都被晒红了。

“抱歉!”一名女高中生举着相机四处拍照,后退取景时不小心撞上工藤新一,她连忙道歉。

“没关系。”工藤新一不在意地摇摇头继续走。

看对方没事,女高中生放心地继继续拍照。

工藤新一往前走了段距离,找到一个大凉亭,便原路折回去找初季。

回去之前先去凉亭休息一下好了,现在时间还算充裕。

路过刚才被撞的位置,看到地上散着一张签文和一张绘马牌,应该是刚才那个女生的。

四处张望没找到那位女生,工藤新一打算交到失物招领处。

弯腰捡起,无意中看到签文上的“凶”字,他笑了一下。

等会要告诉初季,昨天抽签不是他的问题,也许京都的签就是如此。

掉落在另一旁的绘马牌沾了些花土,好歹是别人祈愿的东西,工藤新一拿出手帕擦拭干净,无可避免地看到上面的内容。

……

眼皮动了动,怔愣在原地。

燥热的空气,难耐的高温。

大脑无法冷静思考,浮躁的心脏开始乱跳。

游客越来越近的交谈声,工藤新一倏地回神。

他刚才竟然站在路中央愣神。

抬脚离去,心不在焉地拿着签文和绘马牌交到失物招领处,距离稍远,中途又错过路口走进死路,多花了不少时间。

回去的路上步子缓慢,心中情绪翻腾,犹豫,怀疑,不确定。

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是绘马牌上的内容,一首恋歌——

仰望筑波岭,飞泉落九天。

相思积岁月,早已化深潭。

现在的感觉就像有个人突然跑来告诉他,太阳是西升东落,挑战他一直以来的认知,试图给他冲击。

但又不太相同,他并不排斥,或许是内心早有预感。

像推理时离真相越来越近的感觉,兴奋、紧张。

但他很清楚,不一样,这两件事根本不一样。

手机铃声突兀作响,即使脑子变得混乱,也瞬间判断出这个时候谁会打来电话,大脑立刻支配着身体从口袋拿出手机。

在条件反射划下接听前,身体的主人夺回控制权。

指尖僵硬地顿住,静静看着还在吵闹的手机。

确切的说,是屏幕上的名字。

坚持不懈的铃声,他知道,再过10秒就会自动挂断。

[你怎么不接电话?人好多,我都找不到你。]

当时他们刚有手机,去庙会玩走散了。

[你跑去哪了?我打不通你电话,小兰和园子早就去餐厅了,我们完美错过一顿大餐。]

小学的暑期研学,他乱跑了,他们没能去那家预约制餐厅,听说那家餐厅的甜点非常有名。

无端浮现的两段回忆,似乎在提醒他,为什么会条件反射接她电话。

刚才离开之前,好像又忘记告诉初季了。

眼前掠过初季蹙眉不开心的模样,垂下眼,克制着心潮涌动,快速划过屏幕接听。

“新一你在哪里?我们要去钟楼了。”

“那个……初季,我捡到东西要交去失物招领处,我晚点再去钟楼找你们。”

“那你快去快回。”

工藤新一沉默看着熄屏的手机,「初季」二字消失在屏幕,却清晰地烙进心底。

他像是做最后确认般喃喃自语,“相思积岁月……吗?”

无法自欺欺人。

先得到了结果,却不知其过程,懵懂生疏的少年试图理清自己此刻纷乱的心绪。

可惜,人的感情不是案件,根本推理不出个一二三来。

工藤新一走到钟楼附近,躲在暗处看初季笑容明媚地和几个好友说笑。

轮到初季撞钟,她双眸微亮,眼尾上扬,唇畔笑意加深。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笑容,闭上眼也能描绘的眉眼。

一个侧脸,一个背影,一个脚步声就能认出来的人。

站在钟边的上木修治似有所觉地看过来,工藤新一闪身躲进拐角。

初季撞钟的声音恰好响起,一下又一下,好似有回声震荡在胸腔,久久不散。

他低头伫立,姿势僵硬不自然,额前碎发遮住情绪难辨的双眼。

按了快进键一般去回忆他能记起的一切,忍不住在心中自问。

这段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初季出车祸那次,他意识到这个成天和他吵闹的幼驯染比他以为的还要重要,他一点都不想失去。

没了她,那段时间的生活真的无聊透顶。

他想等初季醒来后告诉她,他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以后不随便吵架了。

后来呢?

初季在他面前被劫走,他根本追不上,气自己太过弱小,遇到危险时连最重要的朋友都保护不了。

是这时候吗?

无法草率地下结论。

他一点都不懂芭蕾,更不感兴趣,却陪初季去比赛。

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知道初季很在意第一次比赛的成绩,也知道初季从小的理想和追求。

好像还有别的?

忍不住担心初季会紧张,担心初季发挥不好会哭鼻子,担心初季遇到强劲的对手会没有信心,无法控制地担心很多。

所以他决定全程陪着初季。

他真的不清楚初季的实力不需要别人为她担心吗?自欺欺人地找了一堆理由去现场,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着她才心安。

那束花?

自己当时想法很简单,别的选手都有人送花,初季怎么能没有?初季甚至应该配上更好更漂亮的花。

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理所当然的认知,理所当然到他现在才察觉。

这样的想法是什么时候留在他潜意识里的?

初季从小得到的宠爱很多,想要的几乎都会得到,萩原夫妇宠着初季,两个哥哥更是护短纵容。

耳濡目染之下,他竟不知何时起也有了这样的意识——

初季就应该一直被宠爱,更不能让她受委屈。

他为什么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一开始他和初季的相处没有这么融洽,他觉得这个玩伴麻烦又不讲理。

懵懵懂懂时,初季身边只有一个不让着她,还和她对着干的玩伴,自然看这玩伴不顺眼。

到了可以上幼儿园的年纪,他想有更多的时间看侦探小说,在妈妈让他选择时,他选了去初季家,去上时间更自由的家庭教师的课。

不料他和初季的关系愈发水火不容。

他不愿意陪初季玩无聊的游戏,所以初季提出各种打赌比试,想让他愿赌服输地答应。

初季也很聪明,他没能每次都赢,争强好胜的他当然不服气,你来我往地提出各种赌约或比试。

他们幼稚的把对方当成对手,比着比着,就一年年长大了。

年幼时摩擦频频互不退让,可懂事后他对初季还是那么毫不退让吗?

几岁开始,他们不再针锋相对了?

磕磕绊绊的成长过程,他和初季习惯了有对方的陪伴,依然吵吵闹闹,但也开始关心对方,理解对方。

直到上木修治出现,他心底生出一些从没有过的陌生想法。

他自私地不想让初季交这个朋友,上木修治可是初季难得遇到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为什么这么介意这个人在初季身边出现?

初季和上木修治站在一起时,他为什么觉得刺眼?

他为什么不想让初季加入美术部?

他为什么非要初季等他一起回家?

为什么足球部没有训练时,他也要跑去美术室?

他这段时间到底在担心什么?

他最近为什么……

为什么在卧室看福尔摩斯小说?

为什么会对着练舞的初季走神?

那可是他最喜欢的福尔摩斯。

一个学期过去了,说要尽快调整的他却变得越来越奇怪。

“原来如此。”

工藤新一蓦地身体放松靠在墙上,轻笑出声。

自言自语,欢喜又愉悦的口吻。

迟来的羞涩让他忍不住抬手捂住眼,担心会暴露眼里快要盛放不住的笑意,却不知唇角扬起明晃晃的温柔弧度早已将他暴露。

他和初季迄今为止的短暂人生中几乎都在一起。

从蹒跚学步的幼儿时期,到如今进入肆意张扬的少年时代,他们最长的分离,也只是初季昏迷的那两个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处,让他难以找出真正变化的节点。

每次懵懂无知的心动也许是再平常不过的相处时刻。

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和初季愈发了解对方,也潜移默化地受对方影响。

画画和芭蕾舞,推理和足球,他和她都不再是全然陌生,一无所知。

他的眼睛习惯性地寻找初季,目光不知何时被她吸引,而后追随她,最后长久停驻。

舞蹈房内练舞的初季,花房里画画的初季,回家路上碎碎念的初季,还有生气的,迷糊的,得意的,快乐的,骄傲的……

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些画面如溪流入海,汇聚成少年时期的青□□恋。

他喜欢初季。

近段时间的种种不合理行为都有了解释。

工藤新一对自己的迟钝有些懊恼,这明明是如此显而易见的结论。

在他注视着初季而忘记手里的福尔摩斯时,就该明白。

“新一,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少女清甜的声音闯入这处藏着少年隐秘心事的角落。

“笨蛋初季。”

好想告诉她,分享此刻心情。

可是,连他都才看清自己心意,初季一副没开窍的样子,她听不懂会不会被吓跑?

“你说什么!”初季警觉抬头,她听到某个她极其不喜欢的字眼。

工藤新一打开她身侧挎包,拿出里面的纸巾抽出一张,温柔地擦掉她额头上的汗水。

“我是说你出汗了不知道自己擦一下吗?”

“我擦过啦,是天气太热,擦完没多久汗水又流下来了,今天真的好闷。”初季皱着脸抱怨,身边没人时暗中用了几次异能,但还是热得她有些烦躁。

工藤新一唇角再次愉悦地勾起,他想试探初季和他相处时的界限在哪里。

现在初季不仅没有躲还低声和他埋怨天气,这结果让他既开心又苦恼。

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前,万一初季的不排斥是因为把他当成第三个哥哥可不行。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无道理,没办法,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把初季照顾得很好,他再怎么做,初季可能都习以为常了。

真是让人有压力的两位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31号了,大热天的,大家不要客气,快拿营养液用力呲我降温!

——分割线——

注:

和歌出自《小仓百人一首》,阳成院作。

附上另外版本的翻译:

一、

巍巍筑波岭,遥看水无挂空中,飞流映苍葱。依依我心似流水,脉脉相思始成渊。

(超译百人一首,异域字幕组译)

二、

筑波峰间水,流出汇成川。

恋情心头积,深深如巨渊。

三、

筑波峰顶潺潺水,聚会成渊滚滚流。

情愫细悠难割舍,已成爱恋满心中。

四、

仰望筑波岭,飞泉落九天。

相思积岁月,早已化深潭。

(刘德润译)

现代诗翻译:从高高的筑波山上,滔滔地泻下男女川飞泉。我心如同这瀑布,日日夜夜,早已化作了幽邃的深潭。(出自《小仓百人一首——日本古典和歌赏析》刘德润编著)

鉴赏节选:看那水无乃川滔滔不绝地从两峰之间飞泻而下形成瀑布,那日夜不停,从天而降、不可遏制的飞瀑,正如我心中的恋情。那飞瀑在山下已积成了一泓深潭,这不就是我那日日夜夜倾吐不尽的相思之情吗?我心中的恋情,早已积成了千尺深潭。(来源同现代诗)

未标注翻译来源的是因为找不到了,如果有知道的姐妹可以评论区留言,我再标上。

选了正文这个版本是因为比较贴和感情线的进展,上木修治入学帝丹对新一来说是打破平静的石子,但还不够,所以这时需要有直截了当的刺激,让新一从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相处模式中脱离出来,去重新审视这段关系。现在年纪还小,体会不到和歌里那么深的感情(化深潭),不过工藤新一之前已经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了,通过和歌一个联想就能知道自己这是日久生情了(积岁月),他没那么傻,更不会自欺欺人,发现了就开始复盘了,所以他早一步确定心意。(其实第三版也很合适,但因为太直接了,感觉不适合别扭的大侦探,你们觉得哪版翻译合适可以自己套进去,嘿~)

两个人潜意识里对这段关系的定位是玩伴,是邻居,是曾经一较高下现在互相支持对方理想的幼驯染,却从没想过其他,包括他们的父母都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能有男女情感(看优作和萩原惠美的态度就知道了)。

初季之前对上木修治说的是“很重要的朋友”,还有夏威夷优作和新一的对话也看得出,新一之前也认为初季是“很重要的朋友”,以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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