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闭上眼睛,轻笑一声,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若不是大都督救下我,恐怕,在下早已是尸体一具。”
沉璧皱起眉:“大都督?……大都督还去过金陵?”
祁风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拿出折扇遮住脸,故作风轻云淡地道:“这个……大都督、想来是因为国事。”
见沉璧没再追问下去,祁风背过身,偷偷擦了擦冷汗。
沉璧还在想刚才的事。
她在东楚待了十年,和李景成也相处了十年,对这人的心思再清楚不过。
李景成看似温和淡雅,实则城府颇深、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清楚祁风的才能,可祁风却不愿依附党派,此等人才,若不能为己用,须得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他的手段,沉璧一向是知道的。
人前做明君,人后却赶尽杀绝。
想清楚这层缘故,沉璧心里的怀疑也消散了。
有如此经历的人,又怎么会向东楚低头,甘心做东楚的奸细?
何况,还是给李景成做事。
“对了,说了半天,夫人为何会对在下感兴趣呢?”
祁风看向沉璧,笑容淡雅,像是看透了沉璧所想。
沉璧只得抬手行礼,无奈笑道:“无意冒犯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见沉璧如此坦诚,祁风却哈哈大笑,缓缓站起身来。
“在下都明白,夫人虽为东楚皇室中人,但是,您和东楚太子不一样。”
沉璧看向他:“何处不一样?”
祁风收起笑容:“东楚太子,谋的都是私利,而您谋的,是国安。”
沉璧顿时愣住,看着祁风朝自己行了一礼,转身摇着折扇,满面春风般离开了。
身影渐渐隐入沉沙中,沉璧看着消失的背影,再次默默感慨道——
祁风其人,果真乃勇士神人。
等沉璧回到军帐里的时候,帐里已经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了季尧一人。
他坐在书案后,手指按着眉心,神情颇为疲惫。
看见沉璧回来,季尧默默将桌上的信收起来:“回来了。”
看着季尧脸色不好,沉璧走上前:“一晚都没睡吗?”
季尧没说话,沉璧靠在书案边,抚上男人憔悴的脸:“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听见这话,季尧浅笑了下,按住脸上的小手,在掌心里揉了揉:“不用。”
沉璧无奈,只得作罢。
无意间一转头,瞧见旁边的架子上,摆了不少武器。
刚才一进门,沉璧就看到了,但因着人多,她也没好意思上前仔细看。
瞧见沉璧的眼神,季尧站起身:“有会用的吗?”
沉璧一愣,被季尧拉起手,领着走到架子前。
沉璧拿起上面的匕首,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比划了两下。
“这样?”
季尧摇头,走到她身后:“不太对。”
大手覆在小手上,沉璧愣了下,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握这里,手腕用力。”
说着,他带着沉璧挥动匕首,刺了几下。
沉璧被他带着,比划了几下,觉得颇有趣味,于是逐渐认真学起来。
不得不说,季尧是个不错的师傅,只教了一会儿,沉璧就渐渐明白了其中要领。
知道沉璧聪慧,学东西也快,季尧干脆将匕首套上皮鞘,让她面对自己。
“来,刺我。”
听见这话,沉璧也没客气,眼神一沉,直接朝着季尧胸口刺去。
手腕在半空被截住,季尧摇头:“论蛮力,女子一般比不过男子,当你面对男子的时候,这样是没用的。”
季尧握着沉璧的手腕,微微转了个弯,指向他自己的脖子:“这样下去,动作要快,下手要狠。”
沉璧跟着他用力,朝着他的脖子一划。
季尧瞬间往后躲了下,沉璧瞧见,立即迈出左脚,跟上去又是一刀。
知道沉璧认真了,季尧扯起嘴角,干脆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沉璧出招,只躲不接。
小女人沉着眼眸,紧紧握住匕首,刀光闪过时,一双杏眼里像淬着冷光,坚毅异常。
季尧蓦然想起,那日在茶馆,她把匕首抵在登徒子的脖子上时,眼神也如这般冷冽。
如此熟悉的眼神,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
霎时间,沉璧脚下一个不稳,身子瞬间失去平衡,蓦地朝后倒去。
腰间被手臂搂住,男人的身躯瞬间靠了过来。
下一刻,匕首抵在他脖颈处,沉璧靠在他的胸前,低笑着:“我赢了。”
抬起头时,正好对上男人的眼睛。
黑眸低沉深邃,眼底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季尧盯着她半晌,许久,才低声道了句:“匕首好好留着,别再送人了。”
沉璧愣了一下:“我、我是真心想送给阿战,他保护我那么久了,年纪又像我弟弟一般,送他东西不是很正常……”
“你已经送过了。”
男人的声音沉沉响起,沉璧一头雾水:“我送过?什么时候送过的?”
季尧眼里似乎涌起万般情愫,最终,他还是闭上眼睛,没有说下去。
帐外,校场上的士兵已经退去,只剩下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依旧站在校场门口。
秋风萧瑟,阿战朝手心里吹了口气,低头时,无意间看到了腰间的佩剑。
上面的“玉”字泛着金属光泽,他神色顿了顿,伸手覆上剑身繁杂的花纹。
闭上眼睛,女孩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
“阿战,这把剑送给你!以后,你可得叫我一声阿姐啦!我们都要和父王一样,做塞北最坚强、最牢固的后盾!”
他看着腰间的佩剑,将剑紧紧抱在怀里,抬头望向远处的军帐,久久没动。
之后一整天,季尧都守在军营,沉璧被阿战送回了府,在府里也是坐立不安。
李景成的出现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沉璧总觉得此事蹊跷,却又摸不着头绪。
当晚,季尧宿在了军营,没有回府。
第二日,刚到午时,沉璧就喊来阿战,问他有没有宗桓的消息,阿战却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沉璧心里越发忐忑不安,干脆准备去趟军营问问。
府邸的马车刚驶到城门口,沉璧就听见外面人声鼎沸。
她撩开帘子,瞧见阿战策马在侧,正皱起眉头看着前方。
霎时间,她还没看清,阿战的身影蓦地飞了出去。
融冰在马车里瞧见,瞬间尖叫一声,沉璧摸到怀里的匕首,一把扯开了轿帘,却看见一匹马正倒在街道上。
马脖子已经被划开,马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木箱子。
阿战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转头看见沉璧,似乎犹豫了下,还是飞身回来。
阿战站在马车旁,朝沉璧比划着:「外面危险,回去。」
沉璧没有理他,三两步下了马车,融冰急忙喊道:“殿下,您别过去啊!”
城门的百姓不少,街上的人三三两两围了过来,街道上除了一匹被阿战斩杀的马,就只剩下这个大木箱子。
沉璧站在箱子面前,看见箱子底下似乎涌出了一滩红色的血。
她心口顿时一紧,刚要上前,阿战却挡在她身前:「有刺客,先回府。」
沉璧轻轻推开他:“没事。”
她紧盯着木箱子,缓缓蹲下身,用匕首挑开了箱盖。
顿时,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街道上周围的百姓,有不少离得近的人看见箱子里面的东西,一瞬间纷纷尖叫着退开,不少人被吓得连滚带爬,朝着城门里跑去。
沉璧瞬间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
巨大的木箱子里,赫然放着几个人头。
长发遮面,容貌清秀,看着像是女子。
顿时,沉璧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脸色瞬间煞白。
她稳住心神,一个一个地数过去。
里面不多不少,刚好十个人头。
十个……
十个舞姬。
沉璧顿时腿一软,吓得融冰和阿战连忙扶住她。
“殿下!”
沉璧眼前一阵阵地晃,她看见阿战满脸的焦急,融冰也不知在朝她喊着什么。
蓦然间,她似乎看见不远的城墙上,也挂着一个人头。
只是,不同于这些舞姬。
那是个男人的。
披散着长发,死不瞑目,被挂在城墙上,随着凛冽的风缓缓晃动着。
城下尸横遍野,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切都在挑拨着她脑中理智的弦。
“我定杀了你!!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定灭了你西域!!!”
“父王!!父王!!……”
“你不是说,要等娇娇回家吗……”
胸口里传来撕裂的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碎,她紧紧攥着胸口衣襟,大口地呼吸着。
忽然,有一只手将她拉起来,耳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儒雅。
“娇娇,哥哥带兵来了。”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下一刻,战场上大批士兵如潮水般涌来,踏遍了鲜血淋漓的战场,远处城墙上的人脸渐渐变得模糊。
耳边最后落下的,是一道清冷的声音。
“我李沉璧在此立誓,杀父之仇,此生必报!!”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
“沉璧?”
瞬间,眼前的景象全部消失了。
目光所及之处,从刺眼的红变成沙土石地,所有的声音瞬间都消失不见了。
沉璧愣怔着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坐在季尧军帐的军床上。
眼前,季尧单膝跪在她面前,眉头紧紧蹙着。
沉璧终于回过神,眼前景象似乎还有模糊,她闭上眼睛,缓了一缓。
季尧拿过一个杯子,递到她面前。
“慢点喝,是酒。”
沉璧看着酒盅中倒映着自己惨白的脸,接过时,手却抖得不停。
季尧瞧见了,干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捧住她的下巴。
唇上一软,酒水顺着齿缝流入,带着男人独有的清冽。
沉璧瞬间清醒了,抬起眼眸,看见季尧松开了她,粗糙的手指擦掉她唇畔的酒渍,轻抚上惨白的脸庞。
“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季尧:(开始擦刀)敢吓我老婆,看下章怎么收拾你
阿战:(同款擦剑)(疯狂点头)
李景成:(抱头懊恼)怎么会吓到娇娇的
沉璧:……就没有一个人关心下舞姬吗?
舞姬冤魂:我好惨好冤啊,我只是来跳个舞啊……
这周上榜啦!所以会日更,时间在晚上9点—11点,偶尔修文时间会晚一点(抓抓秃头),改不了的处女座强迫症……
最后,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