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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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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拉克申的帅旗,在夜色中猎猎作响,今夜没有月亮,乌云卓士兵趁着空隙吃完了带在身上的干粮,又将战马喂饱。拉克申看着对面城墙下的火堆,心想“烧吧,烧完就轮到我了。”。

在这个空档里,雁守城墙上的人也没闲着,龙牙军留守的火头兵们连夜送来了热气腾腾的烤馕和羊肉,招呼刘大人和守城的衙役们吃点东西,衙役们没吃过龙牙的军粮,本有些局促,可现下实在是饿狠了,逐渐也不见外,哥哥长兄弟短地围着火头兵们分起了食物。周不辞接过一碗羊杂汤,辨认出了递碗给他的火头兵,他笑着问:“周初四?”

叫周初四的火头兵身材瘦小,把一口大黑锅扛在背上充当盾牌,锅底灰蹭了一脸,远远看去像个细瘦的小黑王八。他抹了一把脸,露出一口白牙,惊喜地叫了声:“军师大人!”

周不辞看他的样子好笑,问道:“不是要出城去吗?怎的留下了?”

“俺没去成!小旗不让俺出城去。”周初四脸黑得看不出表情,但是听上去确实有点失望,不过他很快又快活起来,说:“俺们几个上来就不走啦!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守!”周不辞这才注意到,来送饭的这队火头兵都规规整整穿着新夹袄,腰上虽然挂着崭新的佩刀,大概也是没怎么用过,不如锅碗瓢盆使得顺手,反而都将厨具攥得紧紧的。甚至还有人举着个大笊篱,也不知道能顶什么用。

“将军让你们守的?”周不辞问。

周初四有些紧张,忙说:“不是!将军不知道,俺们跟着小旗偷偷来的。”见周不辞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又补了一句:“求军师大人莫要告诉将军,俺们守到将军他们回来了就回伙房去!”

周不辞看他紧张的样子,也不再问别的,只说:“知道了,当心些。”

周初四又晃着白牙,点头“嗳!”了一声,欢天喜地地背着大黑锅到别处分发烤馕去了。

城下的拉克申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堆,知道是时候了,问身后的人投石机什么时候能运过来,话音还没落,就看到了河对岸冲天的大火,地点正是辎重仓的位置,他愣在原地,突然明白过来,将手中的豆饼用力一掷,骂道:“狗|日的中原人!!!”

“报!将军!辎重都被烧了!投石机架子烧断了!粮草也烧光了!”乌云卓的传信兵从后方惊慌地赶来。拉克申翻身上马,用鞭子抽向大喊大叫的传信兵:“老子看见了!去他妈的!架云梯!攻城!”城下乌云卓的兵马黑压压地扛着梯子,刘芳心说该来的来了,吩咐大家放下吃的,赶紧起来备战。

云梯被一架一架地排在了城墙上,下方的乌云卓士兵开始攀爬,刘芳蹲在墙后,猫着腰,低声喊了一句,“倒!”衙役们纷纷起身,举起火油顺着梯子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梯子上沾了油脂,滑不溜手,已经爬到半路的人抓不住直接摔了下去,一些勉强挂在梯子上的,一看这个架势,更加奋力想要迅速爬上来。刘芳率先点燃了火折子,举起来,说“给我烧!”

那一战后,幸存的乌云卓士兵做了很久噩梦,梦里他们站在乌黑的城墙下,上面站满了掌心托着火焰的中原人,一个个恶鬼一样盯着他们,然后地狱的烈火就像长出了手,将他们拎到半空,灼烧着他们的皮肤,把他们甩飞出去。

然而就在当下,刘大人一句“给我烧!”,火油裹挟着烈火滋滋地跳动开来,沿着云梯迅速吞没了缀在上面的人。几个胆大的衙役看云梯烧起来,就伸出手去把云梯从墙边推开,挂在上面的乌云卓士兵下意识保持平衡,烧着火表演杂耍似的踩起梯子在原地打转。

衙役们指着狼狈的乌云卓大笑:“耍猴嘞!”,但是没过多久,又一排云梯架了上来,这次排列得更加密集,抖动的频率也更剧烈,看来下面的乌云卓铁了心要上来弄死他们了。

刘芳灵机一动,对身后的衙役说:“拿几个油桶过来,剩下的接着倒!”然后把披着的大氅裹在一个油桶外面,用火折子点燃了一个角,举起包着大氅的油桶,对准下面人头最密集的地方投了下去。大氅上的动物皮毛被火舌一舔,焰光像涟漪一样扩散开去,与此同时油桶在地面上砸了个稀碎,四溅的火油瞬间在城墙下燃起了一大片火光。衙役们看这方法行得通,也开始宽衣解带,沾了火折子去裹油桶。

一个好不容易爬上城墙的乌云卓士兵,脚还没探到城墙,就跟站在他正面的一个正在解裤腰带的衙役面面相觑。俩人都不好意思了一下,小衙役抓着裤带也来不及点火了,顺手就缠到了对方的脖子上,转身往下猛扯,用尽力气憋出一句“我可去你妈的”,隔着城墙借力,勒断了这个倒霉催的脖子。

正当刘芳以为节奏渐入佳境的时候,有个衙役从人群中挤过来,对刘芳喊道:“大人!不好了!有人要开角门!”刘芳大惊失色,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回头怒道:“什么人?”衙役说:“就是那个御史!坐着马车!说要出城!”刘芳根本无暇他顾,看着眼前席卷漫天的大火和城楼下满坑满谷的乌云卓大军,心说这次怕是真要栽了,外头撬锁,里头砸门,这他妈还守个屁。就在这时一直帮忙指挥布防的周不辞走过来,对刘芳说:“大人莫慌,尽管守好这里,角门交给我。”然后又转身点了个火头兵,还没等刘芳反应过来,那抹白衣就消失在城楼后黑暗的门洞里了。

角门处两个衙役正堵在门口,跟几个小太监推推搡搡,为首的小太监尖着嗓门,喊道:“让开让开!大人要出城!”周不辞下楼的时候从台阶上捡了个小石子攥在手中,此刻他走到马车正前方,看着这队人,沉声说:“雁将军有令,禁止闲杂人等今夜出城,擅自破门者可就地斩杀!”

严德昌坐在马车里,外面兵荒马乱,他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出这雁守城去,眼下竟然还被人堵住了去路,他把塞着嘴的娜仁托娅往窗下摁了一把,探出头,说“哪个不长眼的,还不快给咱家让路!”一听严德昌发话了,在前面开路的一名锦衣卫就狠狠地推了周不辞一把,周不辞假装一个趔趄,手中夹着的小石子被他顺势弹射出去,正打中马车右前方的马头,马儿遽然吃痛,扬起前蹄嘶鸣,把旁边另一匹马也拽得踉跄两步两腿跪地。这一番动作,马车立时便翻到在地。更深夜重,又无照明,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以为马儿被外面的厮杀声惊吓,应激失控了。周不辞趁乱抽出袖中短刃,上前两步将马车里的严德昌揪着头发拽了出来,将刀刃对准他的喉咙,转向锦衣卫道:“我看谁再上前,走一步,我便从他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尽管开门去吧。”锦衣卫和小太监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也不敢妄动了,乖乖地被火头兵们卸了兵刃挨个儿捆好,排成一队往龙牙军营的柴房押去。

严德昌又惊又怕,头发还被揪着,忍不住哭爹喊娘地破口大骂,周不辞听得心烦,看着四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抬手一记手刀往他的后颈砍去,严德昌身子一软,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旁边的火头兵错愕地看着周不辞,“军……军师大人?!”周不辞拢了拢头发,拍拍手说道,“将军教的,没想到这么好用。捆起来吧。”

火头兵一拥而上,将严德昌捆成了个火腿,周不辞看这边解决了,刚要转身回城楼上去,却听到马车里传出了可疑的“呜呜”声,他上前撩起车帘,拿火把凑近了看,只见娜仁托娅被捆着手脚,嘴里塞了团破布,横倒在马车里。周不辞心里骂了句狗娘养的死太监,伸手去给娜仁托娅松绑,从马车里扶了出来。娜仁托娅气得满脸通红,嘴里用土话骂着,走到严德昌身边狠狠地踢了几脚,周不辞虚拦了拦,说:“四公主,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外面都是你叔叔的人。”

娜仁托娅一听这话,拿袖子抹了把脸,说:“多谢,愿草原之神保佑汉人将军。”

周不辞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请她保佑你的族人?”

“我的族人背叛了我,我也就不再属于乌云卓。”娜仁托娅红着眼眶,怒气冲冲地跟随抬着严德昌的火头兵们向军营的方向走去,留下周不辞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背叛?

城墙上的哀嚎声愈演愈烈,周不辞没工夫多想,心不在焉地转身往城楼上跑去。夜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鹅毛大雪,大概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了,赶场似的下得格外急。

拉克申望着雁守城墙,这个没有龙牙军驻守的城,他被人用一团火玩儿得久攻不下,后方粮草军备均遭焚毁,身上带着的干粮只有沿途的小部落首领进献的,刚才也吃得差不多了。若是明日再攻不下,他们就得饿着肚子打仗。他很恼火,对身边的副将说:“传令下去,集结兵力,寅时二刻开始发起猛攻,今夜拿不下雁守,回去都给我滚到乌托山顶自我天葬!”副将看了一眼拉克申的表情,暗自打了个寒战,连滚带爬跑去传令。

刘芳见周不辞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心下有了着落,但眼前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他哭丧着脸,问道:“军师大人,火油就快用完了,如此下去怕是要撑不住,将军何时能回来呀?”

眼看城下的乌云卓的军队像潮水一样涌向城墙,周不辞也在想这个问题,对啊,雁平丘人呢?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的心像冰块一样沉甸甸地坠着,手脚冰凉,他说:“刘大人,今日不仅是要分出个胜负,更是要定一个生死。”周不辞顿了顿,他分不清这话是对刘芳说,还是对自己说,“若是守住了,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若守不住,在下与诸位皆是一死,有诸君作陪,在下不畏赴死,可全城百姓何辜。便是没了火油,还有刀,还有人,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守到将军回来。”

刘芳不怕死,周不辞的话把他最后的那点焦灼也踩灭了,如此他就什么都不怕了,他握紧了拳头,对衙役们说:“死守城墙,敢言退者,斩!”

无数乌云卓士兵像蝗虫过境一样密密麻麻地攻了上来,衙役们用石头砸向云梯,用刀砍攀上城墙的敌人,火油早已用光,可守城之人心底的战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就连只拿着厨具的火头兵,也用菜刀接连砍翻了好几个正要跃上城墙的乌云卓士兵。

留在城墙上一同守城的周初四,双手举着崭新的佩刀在眼前乱砍,大喊大叫毫无章法,还让他真砍翻了两个。他吼叫着倒退,挥着刀,心里害怕极了。身边的人一个个哀嚎着倒下来,喊杀声震得他头皮发麻,眼里全是喷溅的鲜血和断臂残肢。

这是在打仗,原来这就是打仗,他竟然还天真地想过自己能打仗。

周初四茫然地后退,一不留神绊倒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他坐在地上,嘴里默默念叨着“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死不了死不了。”回头看去,地上躺着的竟然是小旗老杠。

这是他入伍以后关照他最多的一个老兵,大家都叫他老杠,他也跟着大家喊他老杠。老杠说等太平了,要赶紧回家跟媳妇生娃娃。他看周初四生得瘦小,每顿饭都多留两块肉给他,但是一边夹肉又总会调侃他,瘦得像个饿死鬼托生,吃什么都没用。之前老杠总是抱怨打仗伤了腰,被换到伙房,不让他去前线拼命了,大丈夫这一世没有征战和杀伐,整天围在灶头上,娘|的不痛快,可当他申请跟随雁将军出城的时候,老杠揪着他骂了半个时辰,说他屁都不会只想着送死。此时老杠半睁着眼,伸手虚空抓着什么,胸口的洞汩汩地冒着血,把他身下的雪地也染红了一片。周初四从衣角撕扯了一块夹袄下来,给他堵在胸前,按住伤口,血顺着棉花洇湿了周初四的手,起初还热得烫手,可转眼就凉了下来。

周初四迎向老杠闭不上的眼睛,没错,他屁都不会,甚至丢脸得不敢站起来,这他妈算什么打仗。他伸手覆盖上老杠的脸,也抓住了自己心底的一腔孤勇,他是龙牙军,虽然从军没两个月,一直待在伙房,可他还是个龙牙军的战士。他把铁锅重新挂回到胸前,举起手中的佩刀,迎着飞身过来的乌云卓士兵扑了上去。

两个乌云卓士兵围住了周初四,弯刀划上他的手腕,他握不住佩刀,松开了手,佩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叫道:“废物!中原人!废物!”接着又举刀劈过来,周初四撑起大黑锅格挡。“俺不是废物。”他咬紧了牙低声说,“俺是龙牙军。”可他的声音被土话压得听都听不到,他费力地用铁锅挡着刀,一脚踹上了面前的人,这人没料想他会突然攻击,被他踹得一个踉跄,退到了城墙边沿,周初四顶着铁锅将另一个人也推了过去,他扑过去,张口咬住了其中一个的喉咙,乌云卓士兵见同伴被捉住,伸手就要砍他,周初四勾住这两个乌云卓士兵,满口鲜血淋漓,他大声说:“俺不是废物!俺是龙牙军!”接着用力一跃,带着两个人从齐腰高的城墙上栽了出去,落进了城下黑压压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

“不成了。”刘芳晃晃悠悠地直起身,一条胳膊也脱臼了,随即又有两个蛮子扑了上来,“守不住了。”刘芳绝望地抬起头,看着对面举起的弯刀,突然一根箭头从举着刀的人胸前冒出来,紧接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将军!是将军回来了!援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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