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卲衍俯身用力去割脚踝上的麻绳时，她余光中感受到小丑似乎正一边投掷匕首，一边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作弊！”岳小胖忍不住高声呼喊起来：“你作弊！”他用力拉扯身边陈斯的胳膊：“这个小丑作弊！”

陈斯不为所动，仍旧兴致勃勃地看着：“哪有作弊呀，他真的好牛逼！”

“牛逼？！”

“对啊，他是怎么做到蒙着眼随手一丢，那个匕首都能插到木板上，而绑在上面的人却毫发无损的？你说他是不是根本没蒙好眼睛，其实是能看见的？”

岳小胖被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他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NPC和玩家眼里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卲衍专心致志隔着脚踝上的麻绳，小丑一步步朝她逼近。她不知道小丑到底能不能看见她的动作，但很明显，箱子里的匕首确实越来越少了。

在小丑恼羞成怒就要扑上来直接将匕首插在卲衍身上之前，卲衍终于割断了最后一丝麻绳纤维，她就地一滚，闪过朝着她后背直接插来的匕首。

场上音乐接近尾声，小丑不得不站直身体，再次面向观众。

卲衍将鲜血淋漓的手藏在身后，喘匀了气，走到小丑身边，在观众席热烈的掌声中，与它一起向着台下鞠躬致谢。

“精彩！太精彩了！”陈斯用力鼓掌，恨不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卲衍在小丑仇恨的目光下，慢慢走下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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卲衍回到座位上，手心的血流了一路，念婷从默默的小书包里找出红领巾，张璋哆嗦着手给她包扎伤口。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就连话最密的岳小胖，都只是吞咽了一口口水。

仿佛劫后余生的不是卲衍，而是他们自己。

舞台上，表演继续。

“哎哎，你刚才上台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小丑的眼睛是不是遮得好好的？”陈斯兴致勃勃转过头，问卲衍。

卲衍摇摇头：“没看清。”

“切，这都不注意。”陈斯摩拳擦掌，在小丑邀请下一位观众上台时，猛地举起了手：“我去瞧瞧。”

岳小胖抓住陈斯的手给他按了下去。

小丑目光平移扫过陈斯，最终选择了另一个NPC。

“干嘛！”陈斯不乐意了。

“别忘了我们翘课来的。”岳小胖急中生智，脱口而出：“你想让别人发现？”

“哦对对，差点忘了。”陈斯一缩脖子，嘿嘿笑起来：“多亏你提醒我，让别人看见我上台，肯定要跟我爸妈告状。”

另一个NPC上了台，如卲衍一样，被绑在圆板上捆住手脚。

小丑的第一把匕首投掷出去，就精准插到了那人的额头上，被绑在圆盘上的NPC大叫一声，血顺着匕首所造成的伤口，瞬间淌满他的半张脸。

第二把匕首，第三把匕首。

刚才卲衍从小丑手下逃脱，小丑分明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他用第二个观众发泄心中的不快，这一次，他投掷匕首时，连戏谑的笑容都消失了，厚重油彩之下，小丑表情狰狞。

所有匕首都插在了那个人的身上，惨叫声响彻整个帐篷，观众席上的原住民为小丑的精湛刀法欢呼雀跃，而掺杂其中的玩家，却一个个冷汗淋漓，脸色惨白。

直到绑在圆盘上的那个人已经千疮百孔，小丑终于大发慈悲，最后一个匕首随手往木板上一丢，直接插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大动脉被割断，血瞬间飞溅出来，圆木板仍然伴着欢快的音乐声旋转着，鲜血洒满舞台。

木板上的男人歪着脖子，口鼻处溢出血沫，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

“哗！精彩！”

全场哗然，掌声雷动。

畸形“猩猩”将那人尸体从木板上解下来，拖着光明正大地往外走，卲衍沉默地坐在位置上，伴随着掌心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她觉得有种巨大的荒诞感。

这些NPC，会呼吸，有心跳，在他们身边，看上去与玩家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到底是不是人呢？游戏结束之后，会不会有人因为那个NPC的死，而伤心痛苦呢？

“你们还愣着干嘛，”陈斯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都快拍烂了：“这么精彩的表演，快鼓掌啊！”

所有NPC脸上都带着夸张的笑容，几近疯狂地为这精彩的表演鼓掌。

他们都疯了吗？还是说，疯的其实是外来者玩家？

“哦天呐，看来大家热情的掌声惊动了马戏团最大牌的演员，狮子先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大家表演了！”小丑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已经厌倦了上一个游戏，于是振臂一挥，一具扭曲的“狮子”，缓缓走上了舞台。

那不是狮子。

岳小胖表情已经麻木，张璋更是不忍再看。卲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狮子”，觉察出它好像和上一次自己来见到的那个并不一样。

是错觉吗？

“妈妈，”默默的声音轻轻响起：“我可以看一眼狮子先生吗？”

“不行。”念婷声音很紧，她从马戏表演一开始，就用手掌紧紧捂住默默的眼睛，不让他看见任何残忍的画面。默默被妈妈凶了也没有发脾气，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念婷缓了缓语气，才继续对儿子说：“这个狮子太瘦了，默默看了会心疼的。”

卲衍并不赞同念婷的做法，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梦魇游戏会选中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孩子进入游戏，但他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必须习惯游戏里的一切。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默默的教育由念婷负责，她无权站在旁边指手画脚。

舞台上的“狮子”，是两个披着狮子皮的活人。

像两个舞狮的人，然而他们身上披着的并不是表演用的舞狮服，而是一张真正的狮子皮。那张狮子皮粗鲁地缝在他们的皮肤上，将这两个人连接成了一个狮子的模样。

后面的那个人的腰背被拇指粗的金属棍子固定住，被迫弯成前倾九十度的姿势，他的锁骨被两条锁链穿过，连接着前面的人。

当他们行动时，这锁链边拉扯着两人的骨头和血肉，鲜血顺着锁链流淌下来，随着“狮子”的行走，地上多了一串血迹。

充当“狮子头”的那个人形状更为扭曲，他的腰背被金属固定成N字形，腰背重重下压，而肩膀用力上抬，锁骨处与后面人一样抠着锁链，两人被这锁链牢牢栓在一起。

他的手臂和脑袋被迫高高扬起，手里举着狮子的头，随着他手掌的动作，狮子头笨拙地左右摆动着。

“我靠，这狮子皮好亮。”陈斯表情沉醉：“它好威风啊。”

威风吗？

两个身上缝着狮子皮的男人，痛苦地挪动着肢体，时不时还要被小丑用鞭子抽打……

这样的场景，在陈斯的眼里，竟然是威风的样子吗？

“开始了！狮子先生要表演他最拿手的绝活……”小丑说话间，舞台下方缓缓升起几个梅花桩，与此同时，帐篷盯上也慢慢往下落着几个正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火圈。

就在所有NPC兴致勃勃看着这一切时，卲衍的眼里，狮子皮下两个人痛苦的表情，似乎在她眼里无限放大……他们好像但丁描述中地狱里受苦的灵魂，无声地发出绝望的呐喊。

小丑挥舞着鞭子，将“狮子”赶上了梅花桩，他们踩着自己的血，四肢颤抖着维持着平衡。大概因为动作迟缓，小丑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们的身上。

狮子的“后腿”明显相对衰老，他麻木而绝望地站在梅花桩上，沾着他鲜血的锁链在地上拖行，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艰难地走过了梅花桩，离他们不远，就是正燃烧着的火圈。

不容他们迟疑，小丑的鞭子再次朝他们□□的皮肤上挥舞过去。

一下，两下，在玩家眼里，“狮子”被鞭笞得皮开肉绽，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

“跳！”小丑一声令下，两人动作一致地朝着火圈跳过去。可那毕竟是两个人，他们的配合没办法做到完美一致，狮子“后腿”的身体重重撞在了火焰上，他五官瞬间扭曲，嘴巴张得极大，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狮子皮拉扯着“狮子头”，另一个男人也压在了火圈上，两人失去了平衡，从高高的火圈上垂直摔了下来。

现场观众无论是NPC还是玩家，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真是惊险刺激……”陈斯喃喃自语：“那头大狮子，差一点点就要被烧到了呢。”

差一点？

岳小胖目光惊悚地看着在舞台上痛苦翻滚的两个人，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天灵盖。

“这他妈的。”岳小胖声音颤抖：“早知道不坐得离舞台这么近了。”

张璋也很害怕，但她坐在卲衍身边，总觉得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力量。她不忍再看舞台上残忍的画面，转过头去看卲衍，却见她也一脸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狮子”。

“衍姐，不舒服就闭上眼休息一下吧。”张璋小声建议道：“应该不违反游戏规则的。”

卲衍睫毛颤抖着缓缓眨了一下眼。

“那个狮子的前半身，是我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