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的选拔大会如约而至。

宁藻作为长老，也能获得了一个视野不错的高位。当然她暂且是没有想收徒弟的欲望，毕竟她很有自知之明，心里清楚自己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教。

不过尽管如此，开始的第一天，她还是要过来走个过场地以示礼貌。

她虽然修为在众多师兄弟之间较低，但是万万不能在架子上给人看瘪了。

穿了件去年拿门派补贴所制的半新的丁香色的长裙，套了一件轻纱外套。整个人都显得清高渺远。

更何况她本身容貌就偏英丽，让人一见就觉得她气质非凡。

她修炼不行，但表面功夫自是有一套。

“四师姐～”五长老何文声远远地传了过来，他摇着扇子幽怨地落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宁藻嘴角抽搐了一下，盯着他的目光主动搭话，佯装讶异道：“找你师姐我做什么？”

“那小弟子传话给你没有？”何文声落座急急地问。

她想起这事，皱眉：“我在长亭处等你那么久，没见你来就先走了呀。”

“等等，我约你在长汀岸。”

此言一出，两人都有些沉默。

“先说好了，找东西这事儿我可不帮了。”宁藻本体为扶光草，祖辈都可以追溯到诸神时代。虽然珍贵，但也鸡肋。

除了给点阳光和水就能活这般好养以外，唯一一点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是，她可以与灵智低微的草木进行沟通。

利用这一点，她偶尔能赚一赚外快。但是他五师弟每次要求都离谱得要命。

都是那些发冠上的一点朱红，衣服上的一点珍珠，难找的要命！这不仅费功夫，还费眼力。有这功夫，她倒不如躺院子里多晒晒太阳。

“不是。”他脱口而出，抓了抓头发似乎有些恼怒。

宁藻上下打量她这位富贵非常的师弟：“那你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没事了，现在说实在没意思。”何文声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来同她闹别扭。

宁藻轻轻觑了他一眼，眼睛转了转，摸了摸他身上的料子艳羡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今天穿得不会是天运坊最新出的雪衣绛翎锦服吧？这个颜色真称你！”

她最是了解自己这位师弟的性子，脾气差，爱臭美，平日里花枝招展，但没少招女孩子喜欢。但也不禁夸。

他果然被夸得洋洋得意起来，只是还不肯说他找她有什么事。

宁藻这就奇怪起来，但是他既然不肯说，她一直问倒也没什么意思。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台下的打斗所吸引，她漫不经心地眼神一顿，推了推何文声困惑道：“台上怎么还有小孩啊？”

何文声也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台下，压低了声音道：“好像是江家的孩子，前几天师父不知道从哪带过来了，还特批他不用参加四院考核。”

“你但是不在，也难怪不知道。”

宁藻想说的话全被堵到了嗓子里。

江家。

那个刚被灭门的江家？

她想到他说的“孝服”，心中动了动。然后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看起他们的比试。

“怎么啦？”何文声鼓着腮帮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宁藻把他拨开，没好声道：“行了，别闹了。”

何文声看了看自己被打开的手，又看了看自家师姐专注的眼神，陷入了沉思。

……

虽然对手比江霁霖大上十几岁，但他完全没有落到下风。反而一招一式都出得从容极了，动作训练有素，利落且直击要害。

江霁霖借着身轻的优势，腰往下弯，手上用巧劲一挑，把那名弟子的手中剑击落。

周围掌声雷动，宁藻也不由得激动了一下。

漂亮，看来真是个好苗子！

随着钟声落下，掌声雷鸣轰动。

江霁霖以剑撑地，似乎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他往后看了看，然后拖着剑下台了。

宁藻愣了一下，有些紧张。他刚刚是不是看了她一眼，他认出她来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专注地看过这种比赛，因为她又不打算收徒，也对打打杀杀兴趣不大。

但是接下来又他的几场，她每次都在，没场都看。

来看这个孩子。

虽然赢得吃力，但是次次险胜。

令人不得不惊叹他的运气。

宁藻看着剑从他的脸颊擦过，不由得心惊道：“好险。”

一旁端坐的悬胤仙君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师姐，倒是何文声轻笑两声解释道：“非是运气，而是这小鬼故意放水，恐怕是不想赢得太轻松引来怀疑吧。”

宁藻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嘴巴不由得张大了。

竟然是这样吗？

不过也是，江家是天才辈出的剑修世家。

江霁霖的优秀似乎也是可以想见的。

宁藻本来还想，自己说不定能收他为徒。但想一想，相比大师兄和七师弟，他们都比自己更适合做这个徒弟。

她有一些淡淡的失落。

但是想一想他以后能有更好的前程，这一切似乎又理所当然。

她什么时候才能变强啊？

她的失落又转变为了忧愁，接下来的比赛也有一些心不在焉。

*

持续整整18天的比赛终于慢慢落下帷幕，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

这一次选拔大会的胜者竟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儿夺得，令人哗然。

当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榜上第一位，不少人都暗暗关注着这个人。

江霁霖，江家。

万法仙宗这是公然与仙门叫板吗？

只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挑衅一位仙门大派的权威。

就算像宁藻这样的筑基末期，放眼强者如云的修真界根本不算什么，但是顶着一个万法仙宗的长老头衔，也够她在小宗小派中作威作福了。

*

万法仙宗正堂大殿内。

宁藻原本是不想来凑这个热闹，但是几乎没有弟子愿意被她选中或者选择她。

但是鬼斧神差，她今年过来了。

“师妹，想收徒了吗？”张正鸣看着她难得到场，不由得笑着问。

“来凑个热闹。”宁藻讪讪地答。

她坐在这里，能清晰地看见底下跪着的弟子一脸的兴奋和胆怯，有人偷偷摸摸地抬头去看他们。

宁藻故意和一名眼睛到处乱看的小弟子对视，小弟子被吓得瞬间缩了回去，像一个小鹌鹑一样。

她用袖子掩面偷笑，却直直撞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

宁藻立刻收住了笑，低下了头。

明明就是小孩子，怎么感觉像她师父呢？

她在心底低估了起来，一会儿弄了弄头发，又咬了咬手指。总觉得今天没化个妆再出来总是个错误。

唉。

怎么回事？以前她可不这样的。

宁藻赶紧打起精神，对自己说：宁藻，别害怕。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

嗯，没错！

等到了大会正式开始，宁藻又熬着听她师兄发表一篇昏昏欲睡的长篇大论，对之前的笔试进行了总结，又废话了良久，才正式到了拜师授枝环节。

宁藻当初拜师好像没那么多繁琐环节，这会儿形式主义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她撑着脑袋地看了看周围华贵的装饰。

酸酸地想：有这些闲钱还不如用来给她涨月钱呢。

钟乐声庄重地响起，有两排司仪弟子依次端着木案依次上前，案板上放着梧桐枝。

古语有：“凤凰非梧桐不栖。”

门派向来门风开放，选徒也是你情我愿之事。

上座之人可以授枝，一般而言是对此弟子非常赏识才会出现的情景。

座下弟子当然也可以走到心仪师父面前，如果双方都愿意，师父就可以将他手里的梧桐枝给他。如若不同意，便也可以谦逊一句“我非良木”推脱掉，免得两方尴尬。

总而言之，这个仪式非常民主化，师徒之间全然是双向奔赴。

等台上司仪宣布拜师大典开始。

钟乐慢慢缓和下来，殿内梵香冉冉。

弟子们在一起窃窃而言，蠢蠢欲动。但还没有胆大的人站起来上前。

张正鸣先去假情假意地关心了一下悬胤：“小七，你可有钟意？”

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第一名你不收我可不客气了。

悬胤端起了一旁的茶杯道：“师兄自便即可。”

宁藻心想，看看，看看人家的气度。

她在心中正吐槽着。

突然殿内一瞬间寂静，宁藻不明所以地抬头。然后看到小江霁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他约摸才七八岁，个子还没窜起来。但是却有一股莫名的寂静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把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孩子，哪怕失去了家族的支撑，也有一身傲骨只断不弯。

他踏上大殿的阶梯，宁藻从来没觉得脚步声在此刻是如此的震耳。宁藻转了转手中的梧桐枝，垂下了脑袋。

“闻人长老。”江霁霖抿了一下唇，继续慢慢地说“您愿意收我为徒吗？”

他和坐着的宁藻平视着，耳后慢慢染上一点红霞。

宁藻“啊”了一声，被旁边坐着的三长老推了一下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急忙说道：“可以。”

她有一点窘迫地回头看一眼自家师兄，只见他眉头拧紧也是同样讶异，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这这这，不会记恨她吧。

她转过视线，站起来把枝条的一端递出去，江霁霖跪在地上用双手接了下来。

有了这个开头，大殿中间气氛慢慢活跃了起来。

*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她的头还有晕乎乎的。之后她师兄说了什么后来又举行了什么仪式她根本就没再注意了。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天呐，她竟然能有这么出息的徒弟！

她风风火火地冲进自己的寝室内，“嘭——”得关紧自己寝室的门。

然后滚到自己的软床上大笑三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开心，只是感觉自己真的要开启一段崭新的生活了。

江霁霖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听到屋内传来的笑声，用手轻轻放在唇边也很浅地笑了一下。

他虽然疑惑宁藻为什么那么开心，但是这并并不阻止他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

宁藻很快就又冲了出来，府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既然收你为徒，就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

“我是师父的第一个徒弟吗？”他似乎有些好奇地往她身后看着。

“是啊，我……我不太会教人。”宁藻尴尬地笑着，生怕他会觉得自己很弱，然后后悔。

江霁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快过来，我先带你转转。这是我的寝室，你可以住在旁边。”宁藻指了指一旁的房间，然后带着他往前走又说：“这是厨房，我偶尔会下下厨。还有这里，我的后花园。”

“这里，还有这里。你都可以随便使用。”

宁藻兴奋地领着他介绍自己的小院子。

可怜她没一个同辈的师姐师妹，周围全都是一根筋的剑修，根本无人分享。

江霁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露出一点笑来。

这是他在外逃亡、流落和反复经历死亡过后的最开心的一天。

他好像有了一位很好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