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出了电梯，白逸拉着行李箱先独自走了一段路，直到彻底走出城中村附近后，晏明姝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开始的路尚在晏明姝熟悉的范围，然而随着时间渐长，路边的风景越来越陌生。
直到穿过一个高大的土坡，彻底走进一个小村庄时，晏明姝终于憋不住了。
目光从路边的农田收回，晏明姝一脸不解：“要买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
身后的行李箱滚轮在土路上发出声响，白逸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抽空回答晏明姝：“很快就到了，再等等。”
此时正值上午太阳最大的时候，瞥见白逸额头的汗珠，晏明姝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默默跟在他身旁。
再次拐过一个破旧的小屋，白逸停下脚步。
没想到他突然站定，边走边发呆的晏明姝差点一头撞上他后背。
赶在最后一刻刹住脚步，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晏明姝不忿地嘀咕了一声：“干什么一下子停下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差点撞上。”
“到了。”前方的人似乎没有听见她的抱怨，只将行李箱放在门边，而后走了进去。
“等等我！”瞥了眼门口的行李箱，晏明姝赶忙追上去。
刚迈进门槛，一阵檀香便扑面而来。
被那香气熏得一怔，晏明姝蹙眉捂鼻，习惯性开始打量环境。
不同于方才路上所见的破旧屋子，眼前的大厅修缮的还算比较完好，至少没有破洞漏风，家具装饰也都有配备，勉强可以住人。
虽然这好像是一间香烛店。
目光瞄见身旁的纸扎百货，晏明姝一怔。
白逸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最近离七月十五还有一段日子不是么？
“随便坐，他一会儿就来了。”
这当口白逸突然出声，晏明姝朝他看去，便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姿势舒展，活像在自己家。
对上晏明姝的视线，甚至还满脸笑容地朝她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她过来。
晏明姝：……
谢谢，但大可不必。
懒得搭理白逸，晏明姝转身去看货架上的纸扎。
那些纸扎不仅精巧而逼真，而且如果没感觉错的话，上面还隐隐散发着一种灵气，和平时见到不太一样。
晏明姝正打算拿起一个来细看，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从后门传来。
“来了来了，这就来，别催了！”
响亮却不失悦耳的男声，话音里带着被催促的不耐烦。手里动作一顿，晏明姝刚准备回头，下一秒，一道白色的残影已经极快地从她旁边闪过。
风带起耳边碎发，晏明姝满头问号。
开了倍速是吗？
而且谁催了，从进来到现在她和白逸没出过一点声，这人是怎么被催到不耐烦的？
带着无数的不解，晏明姝站起身，朝白逸走去。
此时的那边正吵得不行。
准确来说是从后门过来的那位，应该是老板的人一直在喋喋不休，白逸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
“离这里还有大半段路的时候就开始催，我耳朵都差点被你吵聋，今天你不买笔大的，别出这间屋子。”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躲在这里都被你翻出来找我要这要那，还有没有天理了。”
“在往哪看？看我！看看我被你摧残出来的黑眼圈和快流血的耳朵！”
“什么？你说她来了？她在哪？”
微侧的脸朝向晏明姝，白逸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让她直皱眉。
什么她啊她的，她是谁？
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老板很快顺着白逸的目光转了过来。
原本还满是不忿的脸在看清晏明姝模样的那瞬呆滞了下来，晏明姝甚至清楚地从老板放大的瞳孔里看清了自己满脸状况外的模样。
“她竟然真的跟着你出来了……”发颤的嗓音带着不可置信，老板紧紧盯着晏明姝，双手手足无措地抬起又放下，局促不安地在身侧擦了擦，最后还是落在身侧。
晏明姝虽然看不懂老板为什么这个反应，却知道这样的反应常在什么情绪下产生。
重要的人失而复得，惊喜而不敢相信的时候。
可她和这位老板认识吗？
他还那么年轻，看起来至多不过十八九岁，而晏明姝两世的记忆里，都没有这么一号人的出现。
那么为什么？
面对这样的反应，晏明姝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才是正确的，她僵硬着表情看着少年老板，头脑一片空白。
“好了，看你把她吓得。”这当口一直没说话的白逸突然出声，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这么多年也没学会看人眼色，难怪混到要在这种地方开店的地步。”
少年老板仿佛终于被点醒，朝晏明姝抱歉地笑了笑，重新将矛头对准白逸：“我不在这种地方开店，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毫不费劲地来我这买东西？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闻言轻笑一声，白逸起身，边说边将晏明姝拉过来，在自己身旁坐下：“我倒是觉得大部分生意都是靠我拉来的人，不太应该说这种话。你觉得呢？”
仿佛蛇被擒住七寸，青玉登时一噎，最后却一句话都回不上来，只能气哼哼地瞪着白逸，企图用眼神杀死他。
那模样着实可乐，就连本还有些紧张的晏明姝都忍俊不禁，抿紧唇角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找回场子的青玉见状眨了眨眼，到嘴的话换了一句：“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药房里。但还是老规矩，至少吸收月华三小时才能用。”
白逸挑了挑眉：“永远在最后一天交货，最后一道工序永远留给我，你就不能快点，让我省点心？”
“快点？”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青玉夸张地高声重复，“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从采集到炼制，到出炉，要耗费我多少心力和时间，能只让你吸收月华就用你已经要对我感恩戴德了，还嫌慢？”
惨遭音量摧残的白逸揉揉耳朵：“好了，我承认这东西炼起来不容易，但没有高要求，怎么催促你精益求精。”
白逸赶在青玉爆发前伸出一根手指：“东西给我，货架上的东西我也全包了。”
熄火，怒瞪，转身，一气呵成。青玉重新从后门回去，留下懒散坐着的白逸和从头到尾围观全程的晏明姝。
直到青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厅中，晏明姝终于斟酌着开口：“你与这位……”
白逸无聊看手指：“青玉。”
“哦，青玉。”晏明姝点点头，“你与这位青玉老板是什么关系？他刚才见我又为什么那个反应，我应该是第一次见他。”
“嗯，青玉的话，我和他是老板与打工人的关系。”白逸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我提要求，他做产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是这的常客？”晏明姝继续问。
“与其说是常客，倒不如说他的东西都是我包圆了，在我那分销的。”视线落在后门，白逸笑，“至于他，很少有人能找到他这里。他也不习惯和人太接近。”
“是么……”想起青玉刚才那明显反常的反应，晏明姝没说什么。
“好了，他来了。”
随着白逸的声音，青玉拿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发现晏明姝正一转不转地看着自己，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转头避开晏明姝的方向，青玉一把将木盒塞进白逸怀里：“给你。”
沉甸甸的木盒子顿时被塞进怀里，看着青玉慌乱无措的模样，白逸啼笑皆非：“盼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把人带到你面前，怎么还躲成这副模样了？”
“你懂什么，我！”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青玉悄悄瞟了晏明姝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弱下声音继续道，“还不是因为……”
白逸饶有趣味地追问：“因为什么？”
“我懒得理你！”狠狠一咬牙，青玉没再搭理白逸，转身从货架的角落里扯出来一个超大的黑塑料袋：“你说要包圆的，准备好钱，这次的价格，我要随便定！”
随便定？这架势下的随便定，他们今天还能全须全尾地出店吗？
慌乱不已的晏明姝瞥了眼白逸，在得到他‘放轻松’的眼神示意后，还是压着惴惴不安的心坐了回去。
毕竟这荒郊野岭的，除了白逸，她还真没别的依仗，而且虽说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目前为止，他还真没做错过什么事。
不由得又想起第一次见的时候那双平静疏离而悲伤的眼睛，晏明姝瞥了眼身旁的人。
彼时的他正带着一脸恶作剧笑意地看着青玉扫地一样从货架上扫东西。
嗯，人果然是多面性生物。
胡思乱想完，青玉的货架也扫到了尾声。将最后一部苹果手机套装扔进袋里，他拖着袋子走到白逸面前伸出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目光从在自己面前张开的手缓缓扫到青玉臭着的脸，白逸装出一副被伤到心的样子：“我们好歹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也算你最大的主顾，你就是这么对待友人和老板的。”
伸出的手抖都不抖，青玉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态度。
晏明姝则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好了。”耸耸肩，丝毫没有被伤到的模样，白逸拿出手机，“微信。”
青玉见状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随着提示声响起，交易结束，青玉一把将手里塑料袋拎到白逸脚边，然后抛下一句‘等我一下’，蹬蹬跑走。
晏明姝斟酌语句：“嗯……还挺活泼的。十八九岁，正是最活泼的时候。”
本来还在给塑料袋扎口的白逸闻言突然抬头：“谁和你说他十八岁的？”
晏明姝惊讶：“不是吗？可他看起来很小。”
“小。”白逸弯起唇角，拎了拎塑料袋的重量后又有点笑不出来，“你们家所有本家人的岁数加起来都不一定比他大。”
晏明姝瞳孔地震：“胡说什么呢，晏家本家人虽然人口不多，但也……”
话没说完，青玉就回来了，去时还空着的手里多了一块翠绿的宝石。
“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