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走上面的木屑,又掸了掸擦了擦,这才心满意足地半起身。
回头看向屋中安静的那道人影,回头摸着下巴,思索道,“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在谈些什么,让他神色如此凝重。”
反正也找不到事做,七月从黑棺上爬下来,拎起衣角就往对面的花海里跑去。
花海足够大,冲进里面的时候,把那些正在采花粉的冥蝶惊得东走西窜。
可七月不管,他早就看上这些花了,长得极好,又香,所以就花了好些时间窝在里面采摘。什么颜色的都有。
直到两只手拢不住了,才不至于对其它“辣手摧花”。
他抱着这一大束姹紫嫣红,低头仔细巡视,最终走了几圈,大喊一声“找到了”就低头努力腾出一只手,扯了一根扒在地面的草藤,将那束花罗列好后,就用草藤捆住,扎了个好看的结。
事毕,从花丛里探头,抬头的一刻,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岸上静默的长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七月仿佛看见本还冷淡的眼神在自己抬眸望去的时候,好似有所变化,但又准备细看时,那眼睛里还是一如往常的没有任何情感。
但那些不是最重要的。
七月捧着姹紫嫣红的花,从花海另一边奔向站在田埂上的长风,和风、旭日、微风以及满目的花海,就在他们之间,也在他们之中。七月踏花而来,脸上都是藏不住要分享的喜悦,和压抑不住的爽朗笑声。
喘着气到了田埂下,试了试跳了跳,最终还是因为手中花束过大难以蹬上去,遂没多想一手抱花,另一只手往上伸去。
“大帝,拉我一把呗。”
长风盯着伸向自己的手,凝看片刻,从袖中伸出来手。
然后当着七月满是喜悦的眼睛中,错过那手,弯了腰,取了花,转了身……
总之,动作一气呵成!
“……”
七月尴尬地收回手,还在身上搓了搓,但好在两手都得空,用力一蹬,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很快就赶上了甩自己一大截路的某人。
他侧头看了一眼,虽说长风怎么看都不像是爱花之人,但他面容俊美,抱着这花也不会很怪,反倒是衬托得愈发好看。
正盯得出奇,怀里的花扔了过来,七月赶紧接过,察觉其并无受损,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就抱着它,和长风背着光阴并肩回屋。
七月笑嘻嘻道,“大帝,你看这花是不是很好看?”
长风往怀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有说什么话。
七月也不觉尴尬,伸手摸了摸花蕊,叹道,“它们好香啊!大帝,闻闻?”
都不及长风讲话同意闻否,那束花已经凑到了鼻间,由于速度太快,加之两人又在走路,长风整张脸被掩盖在了那束花里。
“……”
七月赶紧收回来,倚着以前的经验,此时不跑就是傻子的原则,抱着它们拔腿就跑。
边跑边回头朝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人招手道,
“大帝,晚上七月给你煮好吃的依此赎罪!”
七月笑着跑远,长风都还愣在原地,风中夹杂的花瓣和树叶划过身际,他视线静静地放在上面,就算不去看那白色的身影,耳朵里也是避免不了那笑声。
一时之间,花瓣肆意在风中飞扬,任凭自己如何想要制止、规避,隔不断,止不住。
当夜,这云雾小屋下起了冥雨。
因某人白日脸色看起极差,怕无故发火,七月就算再怕这酸灼,也只能勾着脖子,尽量不让身体碰着那冥雨。
好在有屋檐,才不至于过惨,但这好景实在是不长,屋漏偏逢连夜雨,怪风说刮就刮,无论七月怎么想办法去躲都还是会被溅在脸上,落红了好几处。
七月闷哼一声,伸手触摸了一下,被疼得龇牙咧嘴。
身后关着的门应声而开,随之从里传出声音。
“进来。”似又顿了顿,道,“浇花。”
前一句听着的时候,七月第一时间就觉得还算有点良心,紧接着这后面一句蹦哒出来,连着心里直摆头——你还想让他对你有良心?做梦吧!
田埂里采摘回来的花刚开始不知道摆哪里合适,在屋里寻来寻去,最终找到一个藏在床底的陶罐子。
陶罐子为红泥色,外有□□所刷的花草叶子什么的,是此处难得的唯一一件稍微正常点的东西了。
只是唯一让七月不解的,就是从床底把它拿出来的时候,发现罐底有些齑粉,看了看抓了抓捏了捏闻了闻,觉得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给旁边的树倒去做了肥料。
有了装花的罐子,当然也就缺不了浇水的物什,好在这物好找,抬头一看,一下子就相中了书架上的长杆子。
长杆子摸着可顺滑了,就是没可以灌水的孔,但这也难不倒七月。
他在人界时一人住山上无聊了,便会砍竹子去钻孔玩依此打发时间。
长风手中在翻阅书籍,听到水滴嘀嗒声,顺眼看向正在利用钻了好几个孔子浇水的人,只看了一会,就又看向手里的东西,嘴里道,
“这东西用着如何?”
七月未及多想,嬉笑着回道,“除了里面糙了点,用来浇花还是很不错的!”
说完,七月立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低声喃喃道,“书上不是说,冥雨一般都是一年一次吗?这短短两个月,先后都下了两次了,难不成是把明年的提前下了?”
他左扭头,问道,“大帝,这执掌地府冥雨的是哪位呀?”
长风道,“问这个作何?”
七月唔了一声,“这冥雨当真可恶,人界下的雨,那叫‘润物无声’,我们这儿的雨那叫‘拔草除根’啊!淌在身上,又痛又难受。对了,你是大帝,应该可以让这位……少下点吗?”
长风闷了一会,抬眼看着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指着还在不断浇花的手,淡淡道,“所以你现在是打算使劲浇水,把它们‘拔草除根’了吗?”
七月才赶忙收回手,那边又道,“哦对,我都忘了,你已经把它们‘拔草除根’了。”
“……”
七月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把花放在桌角,又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把浇水的长杆子置放在其后,然后又以极其极其缓慢的动作走向门口,最后用着龟速的动作去把门柄……
“这灯展灯芯快燃尽了。”
“诶!我来换我来换,大帝休要动手,此等脏活累活,由我来做!”
七月以光速的动作转身,一个扑腾就到了桌前,极其麻利地换了灯芯。
“茶杯里没水了。”
“我来!”
“这挂布晃得看不清字。”
“我来关窗!”
“那地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我来扫!”
“这本书这么薄。”
“我来帮你找一本又厚又有趣的!”
纸扎孩童眼珠子随着那人影左右上下地晃动,经历多番,本正常如人眼的眼珠子竟成了滑稽的斗鸡眼!叫人看了好不生笑!
外面的冥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着,有的挂在门上,顺着窗布往下滑,形成大小不一的痕迹,就像一条条极短极浅的河流。
里面的人抱着扫帚靠在桌前,半张脸都枕在上面,因为重力原因,把脸上的肉卡在外面,眼睛合着,微微张着红润的嘴,低声疲惫重复呢喃道,“我来……我来……”
长风一手掌书一手支手撑脸,隔着灯盏的烛火看着抱扫帚睡觉的人,看了一会,觉得被挤出来的肉似有弹性,便不自觉伸手去戳了戳,快要触及时,又停在半空,片刻后拢回袖中,侧耳凝听外面冥雨已停,轻声道了一句,“二货。”
再过一会,云雾小屋熄了灯,整片屋外独留雨过嘀嗒树叶声。
七月是被长风用脚踢醒的。
他揉着眼睛,倦意还未去,脸上酸痛之感让自己下意识就去触摸。
“嘶,脸好痛!”
旁边那人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把扫帚当枕头,二货。”
七月撇撇嘴,把扫帚好好放在门后,刚把门拉开,身后那人略过自己往外走。
七月低头心中不免嘀咕道,“叫醒人的方式恶毒也就算了,明明比自己起的早,还得我开了门才出去,整的自己没手没脚一样……”
“当门神吗?”
长风微微侧着头,神态已经是不耐烦。
七月三步合一步,飞快随上,觉他一直往外走,在其旁往后看着正在朝他们挥手告别的纸扎孩童,同样挥手告别后捏下巴回头看他,问着道,“大帝,我们回去了吗?”
长风这嘴惜字如金,鸟也不鸟他一句。
两人一直走到一道河流处停下,七月走得口干舌燥,此刻也顾不得形象,两腿往下一跪,双手捧过清可见底的水往嘴里送。
解了口缺之物,七月往后一倒,两手同枕在脑后,大喊一声:“舒坦!”
而后往侧边一瞧,看着站立垂眼看河水却不作为的人,歪头道,“大帝,别害羞啊!口渴了就直接喝,就不要那死面子了啦!”
话完,某人冷眸一眼,让七月迅速转回头,又觉气氛冷然尴尬,嘟着嘴就吹起了口哨。
世人都以地府为阴暗腌臜之地,殊不知其真实样貌如同仙境,或与仙境一般无二,比如现在的蓝天白云,枕着的软地绿草,喝的清澈河流……
只是若要挑些不同,还真有些不同,毕竟为地府,所以里面也有些丑陋污地之处,但都大多设立在了地府中心,也就是十殿阎王专司的地狱以及附属的其他十六小地狱,那里面大多关的是穷凶极恶之辈,非赎罪不可出。
不过除了那十殿阎王,谁会莫名其妙地去那地方观光旅游?往常都是能离它远些就更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