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季庭泰怔怔看着他。
他得意忘形了，他面前的人，是一朝天子，是他太得意忘形了。
楚添辛的手指游移到他脆弱喉颈的一瞬间，季庭泰竟想：他若不肯应，楚添辛会不会顺势掐死他？楚添辛究竟看重他多些，还是帝王尊严多些？
楚添辛没注意他在想什么，他早就习惯于享受他人侍奉，由别人暗中揣度他的心思，再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因而即便他愿意多体谅季庭泰，仍是难改这几年的习性。
“哥哥，你知道吗，前几日我去看婠璟，她说，后宫里多了个新娘娘呢。”
“！”
季庭泰心惊，猛一抬眸，不可置信，惊诧与屈辱在眸中闪现，可楚添辛似乎就是要他这样的反应。
“我知道你不喜欢，哥哥，只要你应下，我就拔了她们的舌头给你出气好不好？”
季庭泰只是看着他。
他忆起昨日，楚添辛来看他。
“十六。”
“嗯？”
“你好几日没来看我了。”
楚添辛神色微敛，低声解释：“哥哥，我最近，有点忙，政务太多了。”
“可是我想你。”
“……”
“你教他们把链子换长些行不行？我去门口等着你，你怕我受风，就记着要来了。”
“不行，□□日受风，伤病了怎么好？”
他循循善诱：“十六不想一来就看见哥哥在门口等你吗？我可是很想早一点看见十六呢，一步也等不了。”
楚添辛这才反应过来，低低笑着，难辨喜怒，手指绕着金链把玩。
“说什么等不及见我，不过是为了这条链子。”
顿了顿，声音浸着心碎：“你不过是想离开我。”
“十六，我……”
“我怎么就留不住你呢？”他抬眸，悲伤溢出，如泛滥洪水，淹没了季庭泰所有思绪，“哥哥，我该怎么做，你才能不走？”
季庭泰提高音量，试图唤醒他：“十六。你已经留住我了，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现在还活着，就是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
“哥哥，当年赌气出走是我不对，是我不该任性。哥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哥哥，你是我的命啊……”
季庭泰抓住他摇晃：“十六！”
“我不允。哥哥，我不可能放你走。”他咬着哥哥的耳尖，半是威胁半是恳求，“不许再想着离开我。”
最终二人不欢而散，楚添辛嘴上不说，可季庭泰还是看得出他不高兴。此刻，他更加清楚，眼前的人是皇上。
他不再捏着他的肩，手指往下游移，暧昧摩挲他的喉结，气氛忽然变了，连带楚添辛的眼神都一下幽深，满怀爱意不能隐藏，让他心潮翻涌。
他好几天不曾和哥哥亲近了，眼下，实在想得紧……
“十六，太快了……”
“好，那我慢些，哥哥，哥哥。亲亲我，哥哥，哼哼，好乖。”
他低声笑着，将那些不快抛在脑后，一心扑在哥哥身上，低声引诱，看哥哥无意识听从，主动与他唇舌纠缠，内心甚为满足。
这很好。
他伏在哥哥身边，嗅着自衣衫上沾染的乌沉香，入魔一般抱紧他，一面吻一面分心：从前哥哥是太子，是很多人的哥哥，可现在不一样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是自己一个人的哥哥。
楚添辛动作无比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弄痛了他，一点点温柔以待，悉心呵护，不敢有一丝大意。
哥哥，他的哥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季庭泰挺起上身抱着楚添辛，不住吻着他的下颌，轻轻浅浅，缱绻柔情，让人欲罢不能。
楚添辛知道，这是哥哥受不了了，在向他讨饶，他极贴心地快速解决完，把人放好让他休息。
只是这次，楚添辛不似往常，解了他的禁锢带去清洗，反而支起手肘靠在榻上，袒着半边寝衣，执起他未被束缚的手腕附在唇边摩挲。
他浑身都被汗浸湿，软绵绵的提不起劲，身上粘腻腻的不舒服，季庭泰怎么怎么难受，勾起手指扯扯他的寝衣，哀求似的想要楚添辛带他去沐浴清洗。
“十六，帮帮我，我没力气了，我好累……”
可楚添辛一反常态，不再有求必应，凑到他近前。
“哥哥，你想不想去沐浴？”
他如濒死的人渴望水源一般，艰难而固执地点点头，只是他似乎真的累极，点头的幅度极小，好在楚添辛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晰。
“答应我。”
温情与眷恋一并褪去，季庭泰的眼眸无比清明。
他抬眸，对上那双同样不见了温情眷恋，唯余审视逼迫的眼睛。
楚添辛满心以为，这时候，他一定会应下，不为别的，哪怕只因事后的迷糊呢？只要哥哥应了，他便能安心许多。
可季庭泰却闭目不言，好半晌，平复得差不多了，自己撑坐起身，将粘腻的寝衣丢开。
“明河……呃！”
楚添辛一把把他拉回怀中，恶狠狠瞪着纱帘外不明所以的明河：“陛下？”
“滚！”
“是。”
“哥哥，你好厉害。”楚添辛怒极反笑，放倒季庭泰，撑在他上方，制着人不能躲闪回避，“你叫他做什么？嗯？”
“让他给我拿套新的寝衣罢了，怎么了？”
他满脸无辜，倒显得楚添辛无理取闹。
可他竟那样，不着寸缕，等明河来给他更衣……虽说先前，明河是哥哥的侍从，更衣沐浴皆亲力亲为，应当服侍的比他更好更舒心，楚添辛却吃起醋来，觉得季庭泰心里没有他了，凡事都可以由他人代劳。
“哥哥，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嘛？”
面对楚添辛的撒娇，季庭泰亦一反常态，摸摸他的额头：“十六，带我去沐浴吧，哥哥真的累了。”
“……好。”
楚添辛自下而上，吻上季庭泰的眼睛。
他没办法对哥哥做什么，他没办法。
这是他最爱的人，是他最爱的哥哥。
枫亦说得对，至少现在他还在这里，只要他还在，就还有希望，楚添辛暗下决心，他一定会让哥哥答应他的，只要他答应了，就再无后顾之忧。
次日，楚添辛陪他用过早膳，揉揉他的腰背，把困倦的人放到榻上。
“哥哥，我要去京郊巡视，你好好想想吧。”他俯身捏起他的下颌，咫尺距离，呼吸交错，温热的触感仿佛有形，引得楚添辛没忍住，轻轻蹭蹭他的唇，“等我回来。”
季庭泰帮他整整衣领：“去吧，路上小心。”
因着上次带季庭泰离开的人是云敛，如今，楚添辛是谁都信不过，命余烈重新选了个狱卒出身的侍从放在芙露殿，在他不在的时候照顾季庭泰的饮食起居。
他走得放心——不放心也没办法，他是临国的皇帝，京郊流民骤增，他得亲自去看看。
然而，当日楚添辛自婠璟口中得知后宫风波，虽没直说，却禁了嬴美人的足，对武凝然的病情不闻不问，彻底冷落了后宫，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武凝然执掌中宫，又与楚添辛琴瑟和鸣多年，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外臣夺走属于她的宠爱？若说先前她对季庭泰还有几分感激，如今也只剩下嫉恨。
“皇后娘娘驾到。”
彼时季庭泰正闲坐在榻上自己与自己下棋，楚添辛派来的连江尽职尽责守在外间，季庭泰不叫，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对外面发生的事完全不知情，以致武凝然来时他亦懵了一瞬。
“本宫有要事同兴昭侯商议，尔等退下。”
“回皇后娘娘，陛下临行前有令，属下不得离开兴昭侯半步。”
武凝然冷笑：“本宫是临国的皇后，皇上不在，本宫代为处理事务，你是对皇上有异议吗？”
“连江，皇后娘娘想必是有要紧事，你先下去吧，在外头候着就是。”
连江敢对皇后说不，可季庭泰发话，他却不敢不遵，毕竟楚添辛的命令摆在那，只要季庭泰不离开，万事都要顺着他的心意来，切不可惹他不快。
只是他不明皇后之意，自觉来者不善，虽退下，却没退多远，与皇后的侍女一同站在殿外，以防不测。
季庭泰起身一拜：“臣拜见皇后娘娘，臣失礼，娘娘恕罪。”
他一动，金链子扯着金手镯，武凝然看得更明晰，心中遂有了计较。
“兄长免礼。当日御花园一别，本宫委实没想到，皇上会如此……”
季庭泰默不作声，手指勾着金链往宽大的衣袖里藏藏，眼眸安分垂下，在武凝然眼中，极是心虚委屈。
“芙露殿虽好，到底是后妃居所，委屈兄长了。”
“君上所赐，臣不敢委屈。”
“这里并无他人，兄长眉眼聚着愁意，何不直言？”
季庭泰不明白她的意思，诧然道：“娘娘会放臣离开吗？”
“那是自然，兄长请回吧，无论来日皇上如何降罪，本宫一力承担。兄长有前朝之力，不该被困于后宫。”
季庭泰绽开笑颜：“如此，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感念娘娘恩德。”
武凝然笑着召来侍女，为他铰断手镯。
“兄长早些回府吧，府中家人该担心了。”
“是，臣亦思念家人已久，只是还请娘娘莫要对外人提起，若皇上知晓，怕是臣今后都走不出这巍峨皇城了。”
女子扬手，提步离开：“兄长放心。”
季庭泰望着手腕，少了一抹金色，亦少了一份牵挂，少了一丝束缚，虽略显空荡素净，却胜在轻松舒坦。
而另一边，楚添辛收到加急快报。
是一对金手镯。
本该套在哥哥手腕上的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