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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相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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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的纷争告一段落得很平静。

没有春之始那时的铁腕、重典、血流成河,太后、余浦之……觊觎权力的人在皇权之争中败下镇来,退出时几乎没能在朝野内外再翻起一点儿波澜。

太后的慈明殿很冷清,常年跟在她身边的内侍殿头成了刺客,这件事连同天家在邢狱院险些遇刺之事一起被压下去。

祝君宁最后全盛的一搏,只成了当天在场的人心照不宣却讳莫如深,往后也再不可能多去议论一句,多去窥探一分的事。

赫赫皇城,天家威严,不容有失。

赫赫皇城当日除了刺客,还有另一个外来人。

澹台傲。

他和祝君宁一样,都不是闯入,而是正大光明走进来的。

祝君宁当日回宫拿的是慈明殿的令牌,澹台傲当日入宫,拿的是长公主的信物。

——静水司只为陛下所用,不愿为长公主鹰犬,所以长公主不管他们了——这说法飘絮一般飞扬,抓不住甚至不容易被看见,但也同样消除不干净,就连在长公主自己府里也是。

“铁腕重典,还消除不了一点流言?”

宫中,御苑池畔。

周怀忠久违地,重新站在了覃昀瑛身后,他问了覃昀瑛这样一句话,话里没有讽刺,却带了些漠然。

“沉疴才需猛药,乱世方用重典。如今该是治世了。”覃昀瑛答。

将入夏,御苑池畔的荷莲长势飞快,清风掠过水面,把隐隐的荷香带到二人身边。

晌午未到,风里清苦气息伴着凉意,夜宴之时,御苑池畔各方各怀鬼胎锋芒暗藏的污浊龃龉,此时已荡然无存。

覃昀瑛没有再向周怀忠解释更多,她今日入宫,先去拜见了皇帝,又去了慈明殿,最后到她曾起居的玉兰殿走了一遭。玉兰殿里,她这个旧人和严慕清那个新主正面相对,临走时严慕清遣了周怀忠陪覃昀瑛这个玉兰殿曾经的主人出殿走一程。

覃昀瑛明白,从她在宫外开府却一定要周怀忠留在宫中玉兰殿开始,她与周怀忠已不可能像曾经那样,一点罅隙也无了。可她仍然确信,周怀忠会明白她今日入宫做了什么,整场京城纷争闹剧升腾时,她又做了什么。

宣和开年这场持续了一整个春日的纷争,说到底,都是各方为了在新帝登位根基未稳之时给自己多争一点权。整场纷争的矛头,都指向了新帝唯一的羽翼,静水司。

她其实并没有对静水司的事置之不理。

只是她管得太少了。

新朝初开,陛下要宴功臣赐丹书铁券,也要宴天下免民生赋税。

赋税,和土地一样,都是她筹谋九年要推行的新法之中的重要部分。

她在“冷”这件事上难得的心口统一。她对静水司投入的精力很少,在新法中投入的精力很多,只因为她从来只愿意冷静甚至冷酷地去衡量,这两件事,哪一件更重要。

新朝、新法,同时开启,这新法若是由她所编由她所推,她就拿到了在新朝中立足的根本。宴州时,为重建静水司,她倾尽全力。因为在宴州她更多的目的是要将盘踞宴州的势力连根拔起,静水司是她达到这个目的的重要一环,她需要达到这目的,然后用那些私吞田产贪墨国帑之人的结局警告更多人,让他们不敢再去置喙和阻碍自己,从而让她的新法能在宣和年顺利推行下去。

新法有利于民,也有利于她自己。

如今京城,静水司的处境还有凌风雪的遭遇,都只是她浩如烟海的谋算与事务中的小波澜,在她心里,静水司之事……只配让她分出些微的精力。

对静水司,她前前后后总共做过四件事,最近的一件是遣人不露姓名地给许弈送去消息,让许弈去找澹台傲,然后在许弈等到澹台傲快马回京时,让他向澹台傲送上自己的长公主令牌。

在此之外,最初的一件事,是在夜夺丹书铁券之事发生时,差顾勋去查寒秋十九刃的踪迹;

而后的一件,就是在凌风雪入狱时,交待给了许弈一句,“位同副使,烦请看顾”;

第三件事则是,刻意露出对静水司置之不理的态度,让太后放松警惕,然后安排了顾勋扮作刺客,在祝君宁出宫的那一夜,提早守在了相府门前。

祝君宁在相府门前没看清的身影,属于顾勋。那晚想要暗算祝君宁的,不是太后,是长公主。

“祸水东引,真假难辨。你太恶毒,祝君宁心里其实不会相信你愿意放他离开。臣女当夜遣人所做,不过顺水推舟,做了你还没来及做的事。”覃昀瑛道:“你太恶毒,却也太没用,除了祝君宁,你身边已无人可用。祝君宁可以替你封住别人的口,你一时却找不到人,去封祝君宁的口。”

今晨入宫,慈明殿里,覃昀瑛对太后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以和平素一样恭谨的语气,第一次和太后一起彻底地撕下假面,言语间不留一点余地。

比起覃昀瑛的对静水司只分得出些微心思,太后倒是一心扑在静水司那里。

所以在覃昀瑛眼里,太后的心胸、韬略、眼光…这些她心思性情里的种种,除恶毒外,至此全部都已到头了。

若太后是朝中大臣,若她是一系朋党。敢把矛头指向帝王羽翼静水司,也算是有胆识。可她是太后,她身后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是无与伦比的地位,她卷入的不是普通纷争,而是皇权纷争。皇权纷争,说到底,争的是民心。

她看不到大褚的法度需要改良,看不到大褚的积弊需要清理,看不到大褚的百姓需要救治。

她只看到谋算,却忘了谋算从来只是手段,而非根源。

她借着皇权去打压静水司,还执意专心于此。自以为高瞻远瞩,实则,是贻笑大方。

覃昀瑛笑着自慈明殿而出时,慈明殿殿门重新关了上。她回望,知道那扇凤台高门很长时间内,都不可能再开了。

在这之后,她去了玉兰殿,对严慕清说了几句警告的话。

话说完,她眼前那个为讨好太后费劲心机的小角色的殿门,也就和太后那里的殿门一样关上了。周怀忠,成了此后玉兰殿唯一可以自由进出的人,而在他领了差事去为玉兰殿办差前,先被严慕清劝慰,去送长公主出殿走一程。

覃昀瑛离开前也回望,她发现严慕清根本分不清局势,她对自己和太后的攀附从来不遗余力,她对权力的讨好一向不会“厚此薄彼”。

分不清局势的人,在深宫里往往只会落得一个可怜收场。

覃昀瑛冷冷地望向玉兰殿,心口统一的“冷”,让她只会觉得严慕清这样的人可笑。

严慕清后来在玉兰殿赏了一夏天的荷花,她不敢出去,长公主警告过她。长公主让她看看这世间,这朝堂,再不济,也看看宫中的前省。看看前省各院,每日有多少累案卷牍,又有多少汗牛充栋。

她对严慕清说,天下风云、大事民生,何其繁复,你们那些在后省深宫里关起门争执的小心思,皇帝是没有功夫去理,而不是看不出。后省门一闭,不能相安无事,你们所勾心斗角的事或许在陛下的心性里还能理解或怜悯,可在我这里,就是没事找事可笑得紧。

“京城是戏台,演皇权博弈,你方唱罢我登场。右相、慕昭仪,甚至包括此前的李敏……这些人都自以为自己在戏里能算个角色,实际他们拼尽全力的谋算布局,在看客还有真正有分量的角色眼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过场逗趣儿的模样。一瞬间的出场,只言片语的戏词和唱腔,的确过了很多看客的眼,可惜,过眼和入心,是两回事。”

覃昀瑛对周怀忠说。

御苑池畔,周怀忠听到了覃昀瑛这些话,覃昀瑛也把她今日入宫的目的,所见的人,所做的事,全部讲给了他。

她说到了余浦之,就又和周怀忠多提了两句朝堂事。

风云落下,朝堂上,余浦之一封乞骸骨奏疏呈上,自请回乡。堂上有看客,紫、绯、绿袍们都是。看客们大都觉得,乞骨还乡,这是余浦之近来所做的,难得对的决定。

他们觉得余浦之太老了,不是老得干不动了,而是老糊涂了。糊涂到妄想一己之力左右陛下,把朝堂变成他们余家的。

周怀忠听完所有这些,问了覃昀瑛一句奇怪的话——还有呢?

覃昀瑛回头,“比如?”

“比如让臣留在宫中,比如……把萧孟渝萧姑娘……送入宫中。”

覃昀瑛叹口气,她其实可以隐瞒,可以说——就这些了。

可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周怀忠抱有独一份的,例外的坦诚。

“还比如郝都知。”她道。

周怀忠微微怔了怔。

“所以……”他想了想才道:“我们这些人,难道就是殿下您的……耳目喉舌吗?”

覃昀瑛没有说话。

周怀忠又道:“如果是这样,那臣恐难承命。自殿下出宫至今,臣什么消息都不曾有机会说与殿下。”

“无妨,”覃昀瑛闻言,道:“你身在后省,这里大小波澜,无非只是嫔妃惊怨下的一段宫中曲,几场相思局。”

她在扑面的荷风里轻笑着开口,周怀忠微微抬眼再看一次那言笑晏晏的模样,聪灵、明净一如往昔。

荷风展不开他此刻内心的积郁。

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他真实想说的是——自你开府,我已经有很久都不曾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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