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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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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风雪闻言心上一惊,“凌哥儿,你可不可以先出去等我”,这是一句他曾听澹台傲说过且绝对不会忘记的话。宣和宴前夕的明月楼里,他听到这话后出了去,然后澹台傲就把“问月”比在了静水司正使、大褚帝王的脖颈前。

他还没回答,覃昀琰就先替他应允。他朝澹台傲点了点头,继而对着凌风雪淡然道:“先出去吧,没事的。”

如此以来现下静室之中又只剩下了覃昀琰和澹台傲两个人。而这一次,覃昀琰先发制人,在凌风雪于屋外关门的瞬间对着屋里的澹台傲直截了当地道:“卿有事瞒着凌风雪。”

澹台傲怔了怔,又听覃昀琰道:“也瞒着我。”

“陛下能察,臣的确有事没有相告。”澹台傲起身向覃昀琰一揖,道:“臣如今已是静水司中人,万事无论大小断不会欺瞒,只是此事不告诉凌哥儿,是因为……”

覃昀琰走向澹台傲,“先说说看。”

两人此时离近,声量变得极小,凌风雪一门之隔,听不到。

澹台傲把他内力尽失的事说了出来。

他说这些话比当日救治凌风雪所用的时间还要短,没有丝毫夸大,不带半点修饰。话毕之时,他此前脸上的怯然消除殆尽了,歉疚却又浮现出来。

他此时身上仍带着剑。他解下了剑,又跪下,面向当朝的帝王。

澹台傲的神情是歉疚的,语气里还充满了自嘲,他道:“几个月前,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把剑指向了君王旋即又奉剑于君。如今,那剑还是‘问月’,澹台傲却已不是当日的澹台傲。今日的澹台傲,有负当日锵锵之立誓,亦有负如今陛下之寄望。”

他叩首,“臣无能,手握刀剑却再成不了良将,唯愿能做忠臣。今恳请陛下,准臣赴南境为间。南境,境虽远,臣定当不忘京师不忘朝廷,如石如水;为间,事虽险,臣也必日日谨心步步慎行,尽节尽忠。”

静室之内,一君一臣,一昂藏而立,一虔心叩首。这样的安静持续的时间不过片刻,却在覃昀琰和澹台傲彼此的心间无限拉长。

一室寂静是在覃昀琰铿锵有力的声音里结束的,他弯下腰,扶起了澹台傲,双手却并未在澹台傲起身后从他两臂旁撤回来。覃昀琰指节扣在澹台傲两臂,带着微微的力度,锵然道:“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卿是忠臣,亦是良将,褚将一册,当有卿姓名。”

“陛下,”澹台傲再揖,“请陛下准臣为间之请,如今臣之身份比于剑道,是更好地刺入南境的利器,臣为间,乃如今诸计之首,实为上策。”

澹台傲看向覃昀琰,覃昀琰却摇了头。

他眼前的帝王,否定了他的上策之说,神情却尽显笃定、淡然、成竹在胸。

“卿之策对我来说,并非上策,”覃昀琰道:“任何不能避免自己所用之臣身陷险境的计策,都是下下策。”

澹台傲心间倏地一动,“陛下?”他道。

“我现在有两个问题想要问卿。”覃昀琰道,“第一,静水司如今是没人了吗?”

澹台傲愣了愣,直起身,“有人。”

“有多少张不会被怀疑的面孔不出动,非要你澹台傲去大摇大摆投石问路?”

“臣……”

“第二个问题,”覃昀琰又道:“卿你如今内力没有了,剑也不会用了吗?”

澹台傲摇头,道:“臣…内力不复,剑气无可生;但‘问月’在手,剑道,不敢忘。”

“论剑道我不如卿,但也并非全然不知。没了内力,失了剑气,卿出手的剑招难道就改了,卿烂熟于心的剑诀难道就变了?”覃昀琰正色道:“没了内力,我们便不比内力,我们比招式,比快慢,比攻守进退,比上兵伐谋。澹台一门的‘问月’永远都是‘问月’,澹台傲的剑,也永远都是澹台傲的剑。”

澹台傲此刻面容上的歉疚终于消退,心上更再无颓败沮丧,他只觉得周身热血贲涌,胸中有意气不断激荡而起。他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感受到了曾经在江湖才感受过的侠义与血气。

江湖天地高远,也会有人心鬼蜮,庙堂万千气象,也总有朗然一面。澹台傲想。

澹台傲拾起了被自己放在身旁地上的“问月”,再一次,奉剑于君。

“‘问月’为剑,为臣所用;臣亦愿为剑,为君所用。澹台傲愿为君上剑,出鞘,便斩世之恶,藏锋,则守己之正。”

“好,好一个斩恶守正,”覃昀琰拊掌,朗声道:“卿之所言,慰朕之心。卿既愿为大褚之剑,那朕要剑指何方,卿便自该听从。”

澹台傲抱剑,深深一揖,“是。”

“澹台傲。”

“臣在。”

“卿虽非六部之内,却也是我大褚臣子。为臣者家中遭变,守父丧理应丁忧三年,可如今,朕不准。”覃昀琰肃然道:“朕今日要做一回恶人,对卿,夺情起复,委卿重任。”

“一切听凭陛下所言。”澹台傲再跪。

覃昀琰负手俯视澹台傲,“澹台傲,有人胆敢给你绝路,那朕便要许你生路。朕不要你为间,朕要你从军。”

澹台傲仰头,听覃昀琰道:“大褚之外,阿伊苏之邻,北渝与大褚虽未交好修睦,两国之间却也是经年平宁。可近来,北渝世子被册封幽王,划地境南。对于这位世子,大褚鲜少听闻,也不知悉他对于大褚是何态度,又有何动向,如今他王位新封,大褚远赴北渝朝贺是必然,在边地增兵防患也是必然。”

“不久,兵部将发文书,于京城及四地,为北境新军广募人马。”覃昀琰又道。

“北境新军?”澹台傲想了想,问道:“陛下要将臣…简拔入北境新军?”

覃昀琰点头,“朕刚才说了,卿是忠臣,亦是良将,褚将一册,当有卿姓名。”他道:“江湖论剑,谁人为胜靠的是一人的剑气;万军阵前,谁能称雄,靠的则是一军的威压。你被毁掉的内力,被抽走的剑气,大褚的军威替你补上。”

澹台傲稽首以拜。

覃昀琰居高临下,缓缓开口:

“澹台傲,对你,朕今日,夺情起复。

“朕要你从军,为兵士,为十夫长,为百夫长,再为将;

“朕要今后的北渝认得你的剑,也要今后的大褚朝堂,六部三省全都认得你的剑;

“朕要你的剑不只江湖认得,朝廷也一样认得;

“朕要你不只在江湖闯出名堂,还要在军中,在朝堂出人头地…”

覃昀琰一字一句,郑重有力。

“朕要‘澹台傲’这三个字,不是谁想逢迎就逢迎,想轻贱就轻贱;

“朕还要让你,堂堂正正地,用朝廷的法度、大褚的官刀手刃了你杀亲的仇人。

“江湖里,朝堂上,无论谁要为祸为乱,搅起一池阴暗,朕都不允,朕要你无论如何,都不能使那些人心鬼蜮得偿所愿。”

覃昀琰蹲身,双手扶在澹台傲身侧。澹台傲耳边,覃昀琰刚刚话音里的万千激越尚在回旋,新起的声音便又随着这扶起他的动作传来,而这声音已重新从慨然激越回到了温和超然。

“卿起身。”覃昀琰道。

澹台傲把问月之剑重新悬回自己身侧站了好。他和覃昀琰对面而立,两人几乎同时朝向屋门的一侧看去。这扇门,一开一闭,门里,两个人,一段对话,不过半晌天光,很多事却都已在这其间发生改变。

这半晌天光,决定了澹台傲此后的半生。

澹台傲现下望着门,他清楚,此门再开,门外便不再是江湖山水,而是铁马冰河。他将踏上一条他此前从未想过的路,这条路上,他的佩剑仍会在身侧,不过不再是伴他游历江湖、行侠仗义,而是陪他在军中演兵,在阵前生杀,带着北境高天上飘落的三尺雪,还有剑指一抹下,问月剑身之雪化去后露出的银光所折射的……关山星月。

凌风雪站在门外,静静闭上了眼睛。他眼中的漆黑被他听到的门内谈话所照亮,亮意之下,凌风雪眼中,月出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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