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山洞里无人说话，只有洞外传来的不知名虫鸣声和着山洞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同奏一曲夏夜协奏曲。

本是让有情趣的人感到放松与自在的时刻，但是此时此刻却无人能够欣赏。陈礿安静地坐在火堆边双眼放空，眼神没有丝毫焦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

整整一夜，她就像一尊石化的雕塑静静地蹲坐在那里。等到树枝快要烧尽，她的手便机械地往旁边一摸，取上新的树枝放上去。火烧了一夜，人也一夜未眠。

洞外由亮转黑，又由黑转亮，朝阳自山头缓缓升起，明亮的光线射入树林，也射进石壁上的山洞里。当第一缕晨光照射到陈礿的眼睛上，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恍然惊醒，缓慢地活动起来。

按照惯例，先把床铺收拾整齐，哦，昨晚没有用上床铺，不用收拾。再把树枝从洞口处移开，去小溪边洗漱，顺便喝点溪水。最后回到山洞里，摸去柳枝篮子处吃点晒干的野果。

然后应该干什么来着？好像是去外面寻找可以入口的早餐。她茫然地环顾着这个转个身就可以看个遍的暂住地，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既然已经回不去，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陈礿在心里问自己，却寻不到答案，也不愿再呆在这里，她麻木地走出山洞，随便寻了个方向走进森林，这次没有背背篓，也没有带柳枝篮子。她只想去走走，去哪里都好，就是不是这里……

像是走了很久，又像是没有很久，没有做记号的森林让她迷失了方向，她想着，看吧，她果然还是不适合这里！

从日出走到日落，像是在森林里转圈圈。森林里不是树就是野草泥土，一路走来甚至没有看见一朵野花，多么无趣的地方。一团黑影嗖的一下从前方窜过去，吓得陈礿的心脏紧缩了一下，她摸了摸胸口，里面好像有点疼。

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前面的森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地坑，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她初次醒来的地方。一晃十多天过去了，这里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突然，她迈动脚步，疾步走到洞口边沿，一跃而起，往地坑里跳了下去。

她似乎想通过这一跳，穿越时空回到现代。可惜当她睁开眼，面前依旧是坑坑洼洼的地坑壁。

又一次的绝望击倒了陈礿，她呼吸急促，躺下睡到了坑底，再一次崩溃地大哭起来。

红肿的像两个小番茄的眼睛里再次涌出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连绵不断，形成一条线。

再次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夜里的山林，晚风吹过，坑底的陈礿感到一丝凉意，风吹叶梢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刚才或许是哭累了，一夜未眠加上心力交瘁让她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朦胧，恍惚间陈礿看见了父母的脸庞，他们正笑着看着她，喜悦还未跃上心头，仔细一看又不见了，独留下一片惆怅。

一夜很长，漫长黑夜无边无际；一夜又很短，一晃神，太阳又照常升上了天际。

棍子拍打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和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当声音近在耳边时，陈礿费力地睁开已经红肿的眼睛缝，抬头望去。

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十多天前，来到森林的第二天，来人也是逆光而站，金色的朝阳为他打光，好像“救世主”一样，不知为何，陈礿的眼眶又有些酸涩，她用沙哑的嗓音费力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段舛就地蹲下，而后坐在地坑边缘回答：“昨天又打到一条蛇，路过山洞看你不在，今早起来路过山洞，你还是不在，我想你可能在这里。”

陈礿其实不在乎他回答了什么，看到他来了就突然有了非常强烈的倾诉欲：“你知道吗，我生活了25年的人生平淡却也顺风顺水，我有爱我的爸妈，有自己的工作，我享受自由职业带来的舒适感，从来没有想过小说中的情节会突然降临。”

“我不想要这份特别，我只想过毫无波澜的生活。昨天我看了那个本子，呵，我的希望破灭了，我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她越说越激动，继续重复着：“为什么回不去啊？为什么？”

段舛静静地听着她对这份遭遇的控诉，等她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开口道：“我是末世34年出生的，从生下来就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只能偶尔从外公的描述里去看看末世前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陈礿渐渐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全神贯注的听着，只在他停顿时发出疑问，她迟疑着问：“末世是什么样的？”

“末世如果要用词来形容，那就是炼狱，极端恶劣的自然灾害，高温、洪水、冰天雪地、地裂等轮番上演。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心，当资源匮乏，生存受到极端威胁时，人不像人。”说着他低头注视着陈礿的眼睛，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对视片刻，他继续说道：“我还见过人吃人。”

“如果非要穿越，你应该庆幸自己穿越在了现在，而不是十八年前。”

陈礿的心脏快速的跳动起来，被他所描述的世界吓到了，呢喃道：“那也太吓人了吧。其实我也想过死了会不会就回去了，但是昨晚躺在坑底听着森林里不知道什么野生动物的叫声，突然又很害怕，我还是怕死的……”

“怕死很正常，每个人都怕死。”

陈礿稍微恢复了点精神，“刚才听你提到了你外公，这几天怎么没有看见他呢？”

段舛停顿了片刻，说：“他去世了。”

“啊！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外公去世时78岁了，其实经历末世能活到78岁已经算是寿终正寝，但是当他离去的时候其实我也和你一样，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应该干什么。”提起外公，阳光柔和了他的脸庞，变的温柔了起来。

“你看了本子，已经知道了森林外有个幸城。之前我们也住在那里，那之后我就带着外公留下的东西划船离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最后来到了这里定居下来。就像外公说的那样——活下去。”

陈礿小声附和，“是啊，活下去，人不活下去又能怎样呢？”说着想着，她的声音逐渐坚定了起来：“活下去，指不定哪天穿回去了呢，反正穿过来也是突发事件！”

“咕咕咕……”陈礿的肚子发出来抗议的叫声，她尴尬地红了脸颊，“咳，我就昨天早上吃了一点覆盆子，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段舛没有取笑，也没有打趣，语气平静地说：“上来吧。附近有一颗野枇杷树，我去摘点。”说完就不见了踪影。

陈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扯扯整齐，然后抓住上次扔下来没有拿走的藤蔓使劲往上爬，但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身手，怎么都爬不上去。

算了，认清现实，还是等待救援吧。

过了一会儿，段舛回到地坑，看见坑底的人又躺平了。他有些无奈的问：“你怎么又躺下了，不饿了？”

陈礿有气无力地回复：“就是饿啊，饿到手脚无力，这不是等待您的救援嘛。”

废了好一番劲儿，陈礿终于被拉上来，拿到了新鲜摘下来的野枇杷。六月的野枇杷已经成熟，剥开皮里面是金黄的果肉，看着汁水丰沛，让人食欲大开。

她剥开的第一个果子递到了段舛的面前，说：“第一个给你吃。”他其实没有义务开导自己，陈礿领情。

段舛也没有客气，一手接过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开口：“快点吃，吃了回去了。”

等陈礿吃完，两人决定顺路再去摘些野枇杷，而后再回去。

出发前段舛找了根棍子递给陈礿，他自己在前面带路，径直向前走去。他走路总是大步流星，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一眼，悄无声音地放慢了脚步。

陈礿想，这真是一个外表谨慎冷漠，实则内心柔软温柔的人。

————

离开山洞去到地坑，由于找不到森林的路，陈礿走了一整天。而这次从地坑回到山洞，由段舛带路，这次他没有绕路，仅仅大半个小时他们就看见了山洞。

陈礿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当时他是带着她在森林里转圈圈啊，够小心，够谨慎！

回到山洞，它依旧静静地矗立在哪里，沉默地等待归来的人。陈礿走进山洞里检查了一番，还好没有其他小动物造访，但是火塘的火已经燃尽，全部被烧成灰了，没有留下火种。

她头也不回地说：“我的火灭了，等会儿可以再送我一点火种吗？”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补充：“交换也可以。”

段舛没有进山洞，他在洞口四周望了一圈，再看着蹲着的身影，答非所问，迟疑地开口：“你……你要不要和我住到一起？”

“什么？！”陈礿诧异地回头盯着他看。段舛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的耳廓发红，知道她误会了，马上补充道：“你别误会，我住在树洞里，那里的树很大，我挖了几个树洞，你过去是和我当邻居，咳，你别想歪了。”

陈礿看着他难得局促的样子，促狭心起，接过话头：“嗨呀，住一起也可以哦，我愿意的。”说完眨了眨依旧红肿的眼睛。

段舛很快又恢复了冷漠脸，“眼睛就不要眨了，像被蚊虫盯肿的猴屁股，一句话去还是不去，在你。”

陈礿也恢复了正经，急忙说道：“去！当然去！朋友的邀请怎么能拒绝呢。”

段舛不理她了，留下一句“你先收拾，傍晚山洞口集合，我带你过去。”说完，人又快速离开了。

“嘿，这人练了飞毛腿吧，每次跑那么快。”

陈礿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开机，翻到全家福的照片，她双手握拳抱在胸前，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爸妈的面容，郑重地在心里下定决心，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地活下去，你们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洞外山林里传来鸟雀的叫声，叽叽喳喳，像是在回应她，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