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卷叫得更惨了。
灰蓝的海面上,男孩的哀嚎,很响亮,传得很远,很远……
万理无忧蹙眉,他鼻梁上的小小红痣也无奈似的皱起。
他往前游了两步,抓住费卷的领口,脚下用力蹬水,将他往回带。
费卷总算回过神来,他停止了悲鸣,也开始手脚并用地扑腾。半分钟后,他听到万理说:“费卷,你可以保持不动吗?只要不动就好。”
费卷:“……”增加负担了,对不起。
放松手脚,做个合格的废物。
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海上起了风浪,而海面下的怪物……还在!就在万理无忧的旁边——!
费卷头发炸起,差点又要尖叫,却看清了那些怪物正在啃噬的东西……他倒吸一口气,惊恐变成了错愕,转头看向拽着他向前游的万理无忧——
黑发的男孩表情凝重,他皱着眉,但除此以外没有更多了,也不像是会突然丢下自己逃走的样子……
费卷无法理解。他张了张嘴,又扭头,看向那些怪物,它们正追逐啃噬着的……
是万理无忧的手!
那只手臂已经被吃得露出了森森白骨。
费卷浑身僵硬。
万理无忧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脸上划过恍悟,解释:“它们比较喜欢我的肉。”
不,关键不是这个吧……你没有痛觉吗?!
忽然一个海浪打来,两个人双双被掀翻,万理无忧一个没抓住,费卷滑出去了。
万理无忧正要过去,忽然脖子一轻,他低头看,发现他的镜子掉进了海里。
脸上浮现慌张,他扎进海里去捞,海流卷着镜子擦过他的手。他蹬步去追,却听到费卷隔着海水的呼声:
“万理!”
“万理!”
“救——”
“咕嘟咕嘟……”
费卷快要绝望了。他也看到了,万理无忧的宝贝镜子掉进了海里。他绝对会去找的!他还能赶过来救自己吗?
费卷努力蹬着海水,但不得章法的动作反而他陷得更深,海水淹没了头顶。
快要失去意识的当口,费卷脑子里划过一个滑稽的场景:一个小小的坟包前,神父宣读着祷告词:费卷,享年11岁,死于海难,处男,至死没有实现他歌唱家的梦想。愿银河圣母保佑他。
……
一只手抓住了费卷,将他扯出海面。
费卷浑身发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晕了过去。
他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被食人鲳噬咬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费卷能下床之后,他就经常在海边看到万理无忧,这个黑发的少年总是徘徊在海边,期盼海浪能把他的镜子送回来。
费卷扪心自问,换了自己,当时绝不可能放弃心头爱,去救一个对自己冷眼相待的室友。
可是万理无忧就是这么做了。
万理无忧说:“你分给了我一个甜果。”
费卷回忆了好久,才想起那是刚来幼儿园的时候,他嫌果子太酸,随手丢到了万理无忧床上。
人生中第一次,费卷体会到了什么叫羞愧。
同时升起的还有不安:这家伙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有可能啊,漫画里不经常有这种桥段吗!
费卷战战兢兢的,夜里都不敢睡踏实,就怕有人情难自禁钻他被窝。
不过直到他的伤口全好了,万理无忧也一次都没靠近他的床铺。他只是天天都去海边。
妈的。还不如来上了我呢。费卷盯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想。搞得老子好愧疚。
凉飕飕的雨下了整整半个月。
万理无忧的镜子,到底也没找回来。
倒是他被咬得白骨森森的手,早就好了。他的自愈能力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
虽然万理无忧没说,但费卷自动自发守口如瓶。谁没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呢。
那天费卷瞧得清楚,万理无忧流出的血是金色的。
金血,这是神的专属。当然,这个宇宙里早就没有神了,但是传说三大家族都是神的遗孤,身负神的血脉。
天枢星系的尊族。日冕星系的圣族。还有不知隐居在何处的唐族。
这小子会是哪一族流落在外的血脉呢。费卷一面熟练地挑飞甜果里的虫子,一面偷偷觑着万理无忧。
他高频投射的目光让万理无忧想装作看不到都难。
其实万理无忧早就想和他说话了,但是看他总是自己一靠近就捂住屁股(?)的样子,就识趣地绕着对方走。
难得今天小伙伴这么热情。万理无忧觉得,是时候让他们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了。
他走向费卷。
在费卷眼里,这个神秘的、未来可能要回去继承千万家产的黑发小少爷向自己走了过来。
费卷心里燃起了熊熊的欲|火。
“那个,费卷。”万理无忧轻轻咳了一声,眼含期待,“要不要一起看片?”
费卷笑容僵住了。菊花一紧。
“……好啊。”
区区菊花。在跑车豪宅面前算得了什么!他一定要抓住这只小金猪!
……
没想到万理无忧说的看片,是恐怖片。
费卷怕死了恐怖片!万理无忧看的还都是那种没有逻辑不讲道理的恐怖片,女鬼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没有理由!它们只会First Blood!Double Kill!Triple Kill! Domanating!
不讲宿怨,没有因果!全都杀光!
这是大星际时代,观影都是6D体验,鬼不在屏幕里,就在你身边,手搭着你的肩,寒气吹进你的耳朵里……
咻~~~
……
10个G的“鬼附身”看完,费卷已经有进的气没出的气,脸色比女鬼还鬼。
后悔。很后悔一开始万理无忧看他面色不佳,问他要不要离开的时候,他没立刻拍屁股走人。后来他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了。
万理那家伙,竟然还一副“看到好片心灵受到洗礼”的样子。
“最后那个场景真是太感人了。”万理无忧摘下传感眼镜,擦了擦眼角,“男主角终于得到了幸福……”
……我们看的一定不是同一个片子,对吧。那个绿毛男死得透透的啊!
费卷扯出一个笑:“嗯……幸福。”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三次。费卷终于意识到,当小金猪的挚友——持续地当小金猪挚友,原来是一件难度不亚于反复敞开菊花的事情。幸福没那么容易。
从此以后,每次万理无忧来喊看片,费卷都会适时地“肚子疼”“脚扭到”“贝壳还没拣够”“忽然得了一种看片就会呕吐不止的绝症”……
这么糊弄了半年,费卷要离开孤儿院了。
鸟族亚人十二岁就成年,成年后必须自谋生路。
万理无忧今年十一岁,他还要在孤儿院待三年。
知道自己要和唯一的朋友分开,万理无忧抱膝坐在角落里,消沉了很久。
“别难过啦。”费卷凑近他,眼含期待,恶魔低语:“我给你唱首歌吧?”
“……”万理无忧抖了抖,消沉之外又多出了恐惧……
好吧。费卷撇撇嘴。给他画饼:“能出去才好呢。我在外面一定大赚特赚!到时候带一车好吃的来看你。”饼画好了,兄弟等你发达了也别忘了我啊。
万理无忧抬起头,他的脸庞亮起来。
“会有乌鱼干吗?”
“有的。”
“有新的恐怖片吗?”
“……有。”
棕发男孩快乐得在床上打了个滚,又坐起来,凝视费卷。
“那,”他抱着小被子,期期艾艾,“到时候,费卷,你会来收养我吗?”
费卷:“……”
我只是想抱你大腿,你竟然想当我儿子,骗吃骗喝。
费卷连夜跑出了孤儿院。
……
后来,费卷真的带了一箱乌鱼干去看望万理无忧,却听说他已经被领养走了。
他们从此失散,各自天涯。
直到六年之后,费卷口袋光光地蹲在街头,抽着烟屁股,想着该怎么还上三十万的赌债,突然,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令他鼻子耸动。
这味道……万理那小子每次吃鱼生时都喜欢加的,他自制的“青酱”的味道!
费卷扔了烟头跳起来,左右张望,瞳孔一缩,大步走向马路对面的路边摊——走向那个背对着他吃路边摊的黑发青年。
费卷激动得脖子都红了。
这么多年!你小子去哪里了!
一定已经认祖归宗金光闪闪了吧!
费卷像只快乐小狼般越过马路,然后在离老友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听见他对身旁的娇小女性说:“我算了一下,我现在只欠圣族两个亿了。”
吱!——
鞋底急刹车,地面飞出一串火花。
费卷停住,面无表情,转身,回到了马路对面,蹲下,抱头。
街道车水马龙。
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他身前。
“费卷!”
你谁,别那么惊喜,俺不认识你。
“你熟人?”女音,清脆。
“我最好的朋友。——费卷,是我,我是无忧。”
知道,你欠了两个亿。
“你认错了吧,人家都不理你。”女音说,“走吧,任务对象到了。五个亿的生意呢。”
五个亿!!
费卷嗖地抬头!
“费卷!我就知道是你!”
万理无忧张开双臂,就要来一个纪念友谊的拥抱。费卷赶紧跳开两步。他是知道的,这人越长大霉运越凶。
“好久不见。”费卷隔得老远,伸直手臂,意思意思地点了小竹马的肩膀一下,“最近在哪里发财?”
他眼睛瞟向万理无忧身旁的少女。
万理无忧正要回答,有着甜美面容的少女拦住他,打量费卷两眼,然后露出一个,大灰狼见到小黄鸭的笑。
“帅哥,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
时隔一年,费卷坐在他自己的房间里,顶着个光脑袋,回想起重逢那一幕,还是忍不住“啪”的一下扇自己的脸。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明知有问题,还上了海盗船!最后赌债是还了,可赔上了他大半年的自由!要不是万理,恐怕连下半辈子都要被奴役了。
……咦。
费卷捂着热辣辣的脸。
我为什么开始回忆过去来着?
——对了!
他跳起来,与此同时,咔哒,门口传来动静。
费卷汗毛竖起,后退两步,又强自镇定,转身接了杯水走到阳台,一边给仙人掌浇水,一边余光瞟着玄关。
来了。银发的怪物进来了。
她脸色很臭,越过玄关,来到屋里,路过餐椅,顿住,忽然扬手,咔!五指插入钢制椅背……
费卷手一抖,水淹没了小仙人掌。
似乎是发泄完了怒气,怪物偏过头来,对费卷招招手。
费卷子利索地放下水杯,小跑过去,低眉顺眼,伺候:“您吩咐?”
“我吃不出甜味了。”怪物沉沉地说,“你的钱呢,拿来。”
……女士,我估计多少钱也治不了你的怪病。或许你可以考虑兽医……费卷腹诽,脸上恭顺地笑:“我带您去拿。”
银发的怪物瞅他一眼。“不是想骗我吧。”
冷汗冒出来。费卷举起双手,亮出掌心:“向圣母起誓,我对您可是没有半分坏心眼。”
银发怪物转身,走向门口。费卷舒了口气,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出了小单间,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蓝天里,飞艇往来穿梭。
“你叫什么?”
“费卷。”
“你们好像都挺喜欢用圣母起誓的。她是谁?”
费卷一愣,挑了挑眉。这只莫非是哪个基地炮制的人造生物?
他心念电转,挑了些有意思的说:“银河圣母是亚露文明共同信仰的母神,祂额头有神目,白衣辉光。传说祂翻一翻手,创造了五大星系群,第二天创造了行走于地上的众神,第三天创造了人类、亚人和非人生物,第四天……”
他不说了。
“怎么?”
费卷耸耸肩,上前两步,与她并肩。
“第四天世界大战就开始了。信奉圣母的亚露文明和背弃神恩的质能文明打成一锅粥,砰砰砰哒哒哒叭叭叭。”
“反虫大战呢?”
“哦,那是又过了几千年的事了。”费卷探究地瞅她一眼,视线转落在她的人类衣衫上,“您是什么种族的亚人呢?”
在菌巢里,费卷看到过她的翅膀,还有她的显著异于人类的钩状足。
其实之前尊九敏夸大了外界对虫族的敏感度。至少没见过大螳螂完全体模样的费卷,就完全认不出这是一对虫足,更想不到眼前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虫族。
他猜眼前这怪物大概是某些实验室里培养的合成产物,估计有些蛇族(因为她冷血)、蛛族(因为她怪力)、霞姬族(因为她见鬼的漂亮)的基因……她显著缺乏普通人应有的常识。
下一秒,费卷就亲身体验了什么叫缺乏常识。
“哦对,你这电梯坏了。”她说,“别叫。”
“什么?”
他的腰被揽住了,整个人腾空而起!从二十层的高楼上掉了出去!
费卷当场窒息。
他恐高的啊!!
一口尖叫呼之欲出,忽然他嘴里被塞进了自己的一条臭袜子……
沈御枢收回手,专心滑翔,她的足翅轻轻振动,掠过高高低低的水泥森林。
而她夹在咯吱窝里的那只鸟族亚人,已经不争气地翻起了白眼,吐魂。
落地之后,沈御枢端详了一下自己这位新收的小弟,宣布了他在团队中的定位:“以后你就负责弹弹琴跳跳舞吧。”看这样子也干不了什么胆大的活儿。
费卷什么话也说不出。他扶着电线杆哇哇地吐。
万理!费卷悲愤地想,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兄弟!
呕呕呕——
一条流浪狗悠悠路过,翘起腿,往电线杆上嘘了一泡尿。
……
一小时后,一座远离市区的半山腰上。
费卷跳下AI出租车,回身,伸出胳膊,腕上的手环滴了一声,付费成功。
[多谢惠顾。]AI出租车的光屏上绿点浮动,汇聚成一张笑脸,然后变成一个大拇指,[大哥您的光头真亮。]
出租车重新启动,浮空。
费卷望着飞入高空的车屁股,捏紧了拳头。
“往哪儿走?”罪魁祸首在他身后问。
费卷垂下手,转身。他锃亮的脑壳上映出蓝天绿树。
挤出一个笑。“这边。后面的路只能靠自己走。”
“你朋友住在山上。”沈御枢望着前方缭绕的云雾,若有所思,“他很有钱?”
费卷呵呵。你可以试着打劫他。“他一年能赚一个亿。”
沈御枢悠然神往。
“你有多少钱?”她问。
“……挺多的。”
“多少?”
零。“一百二十三万四角五分。”
沈御枢似乎想到什么,停了下来,偏过头问:“如果在游戏里拿到冠军,奖品能卖多少钱?”
“那得看是什么游戏,不过一般也就十几万吧,最多几十万。”
沈御枢露出释然的样子。“哦。那你的钱拿来送他绰绰有余了。”
“……”下意识地,费卷无视了能和银发怪物A扯上关系的怪物B,开始下套,“我这朋友是个玄学爱好者,住的地方有讲究。”
“哦,我不会发表评价的。”沈御枢露出“我懂”的神色,又好奇,“他职业是神棍吗?一年能赚一个亿?”
费卷呵呵。眼里精光一闪,大仇将报的兴奋。
房子遥遥在望了。
走近,一面五米高的镂花铁栅栏将内部与外界分隔开。栅栏后数十米外的尽头,伫立着一栋三层的尖顶建筑,黄墙黑瓦。外墙上用更深的黄,绘满了神秘符号。
黄房子。
费卷取出手套妥帖戴上,这才上前按下栅门上的按钮。过了几秒,栅门打开了。
两人继续向前,快到那栋黄房子前,沈御枢停下了。
费卷紧张得手心冒汗:“怎么了?”
沈御枢耸耸鼻子,纳闷:“屋子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那是,因为里面关着一个超恐怖的人形天灾。这黄房子与外界是不相通的。
费卷咳了一声,胡扯:“这房子是高科技啊,分子除臭剂用得很足的。”
沈御枢“嗯”一声。
费卷不敢耽搁,抢前两步敲响了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门后传来“咔哒”一声。
随着这一声,黄房子里射出六道黄光,在上空织成一个六芒星,旋转,散落蒙蒙辉光,将整个山头都笼罩其中。
沈御枢鼻尖一动。她闻到味道了。屋里有什么东西。
好东西……!
人类衣裳下的虫翅开始战栗,翅膀表面产生鳞粉,迫切想要捕捉猎物。
她的眼睛本能地转化为虫目。
门扉缓缓向内打开。
有人从深处走出来。
很高。肤色偏白显得不够健康,但暖棕色的头发光泽柔顺。身着米色上衣,深色绸裤。被衣物遮盖的曼妙躯体下,能感觉到蓬勃涌动的力量……
一只绝佳的、年轻的雄性人类。
沈御枢的翅膀刚抬起来,费卷已经倏地蹿到屋主的身后——他小心地和屋主保持了半臂的距离——但他的嗓门可一点都不小:“就是她!!就是她!!!”
吼得沈御枢耳朵嗡嗡的,下意识顿住了动作,定了定神,就见那雄性人类面向着她,一步跨出了房屋,快步走来。
费卷神情大变:“万理!”这房子可出不得!
滋!
一道强大电流从上空的六芒星中直射而出!直直打向了擅自离开囚室的人形天灾。
费卷脸色煞白。他想起来万理无忧的弱点是什么了。
他怕电!他比普通人还怕电!
那一道高压强电,威力堪比自然界里的雷暴,能将人瞬间融化成分子!
费卷闭上眼,不想看到老友血肉模糊地重生的过程。
轰!
高压电在地上炸出了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深坑,溅起的石块划破了费卷的脸。
费卷忍不住睁开眼,激荡的粉尘逐渐落下,他看见了场内的情景,一愣,擦擦眼睛,再眯起眼看——
被雷暴炸出来的深坑中,万理无忧安然无恙。八片大翅膀横在他的头顶,就像一片遮住了风暴的云海,猩红的云海。
翅膀是从沈御枢的背部伸出来的。衣物碎了,她上身裸|露,粉白色的、类似护身软甲的部件从她腰部以下伸展出来,包裹着她。她垂下脊翅,猩红脊翅环绕着她,舒展翻动,仿佛海怪的触手。
她邪异又瑰丽,像宗教秘本里描绘的堕天神女。
费卷只觉得鼻子一热,捂住鼻子,同时感到这画面里还有什么很重要的细节。是什么呢。
视线游移,忽然凝住了。
费卷两腿发软,嘴唇颤抖,死死盯着那恐怖之物。
“虫……”
那横在万理无忧头顶的翅膀上,无数只虫目,骨碌碌地转着,冷漠又妖异。
它们仿佛察觉到了食物的恐惧,齐齐望过来。一只只诡谲的猩红复眼盯着他。
费卷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张了张嘴,用力闭眼,嘶喊——
“跑!万理!”
“跑啊!它是虫!!”
万理无忧没动。
在他头顶上空,第二道电光已经汇聚。他浑然不觉,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了,只手足无措地望着那个人。
亮闪闪的,他眼睛里的她亮闪闪的。
那么多年。终于出现了。
她好小。她比他猜想的娇小好多……他的影子能将她完全笼罩。
他连忙蹲下来,紧接着又改成了半跪着,终于让她可以好好地俯视他。
“我……”嗓子哑了,他喉结滑动,将胸中激动咽下,终于能将声音发出来,“我是……”
“我又救了你。”她蓦地说,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怔住了。
翻飞的脊翅伸过来,扣住他的下颔,像一只不容拒绝的手。
“我救了你两次。你得用身体报答我。”
“我叫沈御枢。”
神灵在大地上宣布祂的尊名。
万理无忧嘴唇微动,鼻子一酸。
他伸出手,胆怯地接近一点,再近一点,终于,握住了她的脊翅。
“嗯。我知道。”他喃喃,“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顿住了,终于展颜而笑,仰面凝视她。电光照在他的发上,将那暖棕映成深刻的蓝。
“我叫万理无忧。”
“我是你的狗。”
滋!高压电龙直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