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御枢将指环递出来，尊九敏就明白，游戏规则变了。
虫卵黏液用不上了。现在不是要偷飞船，是抢。
甚至也不是抢，是杀，是复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杀了她的狗，就等着偿命。
尊九敏并不反对，相反还有些欣赏。
和沈御枢分开后，尊九敏选了一条看起来比较可能通向巢穴中心的岔路。
似乎之前的坏运气到了头，他走了许久，一个活虫子都没遇到，反倒是前前后后见到了不少虫尸，前几具他还蹲下身，借着泥壁上的绿色荧光，细看尸体状况，后来基本瞧几眼就明白怎么回事。
多特家那小子没骗他。毒很有用，已经在虫巢里传播开了。
他现在倒是担心太有用了，解毒剂能否起效，毕竟给他药的人说了，这药还是个实验品，解毒剂无法对症也是可能的。
“不过你也不需要解毒剂吧。”那人当时说，“反正你要的就是杀光那些虫子。”
可是现在他有一个不太想杀死的虫族。
想到那只大螳螂，舌尖在他唇齿里轻轻弹了一下，是个略带烦躁的啧音。
追求高营养的食物，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大螳螂也不例外。毫无疑问，整个地下虫穴最有营养的就是……他本人，有着“金血”的尊族人（虽然现在已经折堕成了绿血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掉价了），其次是那只虫后。
大螳螂可不擅长忍耐……杀掉虫后之后大概率会当场吃掉的。解毒剂还不一定有用。
尊九敏在心里默默想：请把虫后安排到我这边吧……
不知道是哪路神灵听到了他的祷词，没过一会儿，尊九敏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开阔的天洞里。泥壁变成了岩壁，布满莹绿磷光，磷光将天洞照亮，而洞穴中央，赫然正是一架飞船。
尊九敏：“……”
他向神灵祈祷遇到虫后，神灵回应给了他这次勇闯虫洞的最终目的：一架完整的飞船……
异星球的神灵太殷勤了吧……神灵之间也有业绩竞争吗？
心情有点复杂，他很快释然，接受这奇妙的结果。凝视飞船，他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停在原地感受了一下——飞船附近没有生物体活动的迹象。
放松了些，他跃下壁台走过去，走到飞船跟前，仰面打量这个大家伙：章鱼似的机身，很有想象力；黄黑色外壳，炫光。船头还有大面积涂鸦，时断时续的线条，喷溅的彩色斑点，意味不明的凌乱符号。
他走近了些，看到飞船底部印着一个红骷髅。
他一愣。
红骷髅……这是某个著名星际强盗联盟的标志。
突然他眼皮一跳，后脚蹬地往旁边一闪，躲过了从飞船后面射出的光束。
滋啦！激光射到岩石上，将石头烧出一个黑森森的洞。他人在半空，手指已经对准了那个从飞船后绕出的身影，黑芒从金色指环中射出！
叮！金属撞击声意味着“黑棘”被弹开了。
尊九敏面色微沉，他的眼瞳中映出攻击者的样子：两米多高，浑身银白，无机质眼睛。
是个机器战士。
“……飞船的防御系统吗。”
他的视线从机器战士张开的掌心中掠过，刚才的激光束就是从里面发射出来的。他瞥了一眼印着红骷髅标志的飞船，大致明白为什么这个机械卫兵强得离谱。
“主人都死了，你还护卫着谁呢。大铁块。”
机械卫兵听不懂人类的嘲讽，又或许是听懂了，它再次抬起手，这次是左右激光连发！尊九敏闪身到飞船后，机械卫兵似乎也怕伤害到飞船，激光微微偏了些。
初次交战，双方打个平手，但尊九敏知道自己是在下风的那个。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几种方案。胜率最高那个恰好也最简单。
他伸手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绿色的血流了出来，仔细看，能看到那深绿里还带着些金泽。
尊族的金血很特殊，闻到的虫族都会扑上来。虽然不知道现在效果还有没有之前那么好……
有超强自愈，伤口转瞬就愈合了。他没有犹豫，一口气又划了四道，疼！但是很有效，金绿色的血流了一手，滴落地面。
滋啦！又是一束激光。他忙往前躲，绕着飞船和机器人攻防战。几个回合后，机械卫兵似乎是不耐烦了，直接跳到了飞船顶上，这下一览无遗了。它抬起手，尊九敏又一个矮身躲到了飞船下。
机械卫兵：“……”
大约是没见过这样东躲西藏的敌人，机械卫兵顿了一下，就在这时，尊九敏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从各个岔道里闻着他血味而来的虫族们。
他一个翻滚躲开激光束，在起身过程中身体轻盈地转半圈，九道黑芒从金色指环中掠出，如蜂儿尾针一般扎入虫族。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扫视一圈，笑起来。
“我今天运气是不错。”
来的都是虫族里的精英。
它们现在全都安静地垂手，等待主人的指令。
尊九敏转身面向机械卫兵，后者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手臂忽然旋转，几个变化，从仿生人手变成了火箭筒的形状。
尊九敏：“……”变形金刚就真的有点赖皮啊。
他不敢托大，跃到某个高个虫族的身后，拿它充当司令塔兼盾牌，然后对其他虫族下指令。
“抓住它。尽量不要破坏它胸口的核心。”
虫族们扑上去，机械卫兵寡不敌众，两发火箭炮刚发射完，第二轮还在填充，身体已经被扑倒，两只胳膊被扭起来。
尊九敏瞧了一眼，低头把袖口折起来。之前淋了雨，现在又沾了血，贴着胳膊，黏腻湿冷。快点忙完了回去换一件。
轰隆！
尊九敏一抬眼，发现扭着机械卫兵胳膊的两只虫族已经全变成了尸块。机械卫兵直挺挺地起身，它的右手已经变成了一把电锯，站稳之后，它的脖颈像陀螺似的转起来，带着五边形的脸也扭曲变形。
咔哒咔哒咔哒！
机械卫兵连头带脖变成了电锯的形状。
尊九敏抽了抽嘴角：“这形象……侵犯版权了吧？”
虫子扑向机械卫兵，电锯扫过，虫子断成两截！
远处的虫子想要增援，还没近身，激光火箭筒发射，轰个稀烂！
尊九敏瞧得头皮发麻，退后一步。
好家伙，这下远攻近战都齐了。
无敌。
宇宙玄学热知识：当你给打不过的对手加上“无敌”反向buff，对方会因此竖起“打脸flag”，该flag模式下对方有一定概率强制开启倒霉掉血模式，有极小概率被甩出宇宙全身结冰停止思考。
默默在心里给机械卫兵加了“无敌”的反向buff，尊九敏转头去看身后的岔道：已经没有新的虫族过来了。
他轻轻吸口气，感觉口干舌燥，低头看向双手：早已恢复如初，连个结痂都没留下。
……有点心塞。超强自愈能力在这种时候就像滑雪时非要给你套上三层重护甲的老母亲，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他伸出指甲在手臂上比划，正犹豫着，忽然触角一颤，他扭头望向飞船下方，身体微微压低，手指绷紧。
飞船下方的泥土忽然爆开！飞船被顶飞出去，尊九敏手指用力抠住飞船，人在半空，将下方情况瞧得清楚：一个庞大黑影顶开飞船，从泥石中钻了出来。
是虫后！
*
沈御枢感受了一下背后：叶脉翅鼓包里暖暖的，仿佛里面的东西还有气息，还有体温。
其实是错觉。她心里明白，温暖的是她的叶脉翅，里面，湿冷的那个，才是……
她挥了一下翅膀，把身前的长触角虫族劈成两半，绿血溅到她眼睑下……又是湿冷。
或许今天以后她会永远讨厌这种潮乎乎阴冷冷的感觉，光是想到就会发脾气踢桌子。
一只虫族从上方跳下，她头也不回，飞起后足，腿上的倒刺扎穿它胸膛，将它钉到墙上。
收回后足的时候，她听到第二人格幽幽地出声：【脚怎么不卡在墙里呢……】
她继续向前，第二人格继续女鬼似的念叨：【卡在墙里至少还能保住你一条命。】
她一拳打爆又一只虫子的头，挥挥手，甩掉虫血。
虫子越来越多了，看样子前面就是虫后所在。
她感觉身体里有用不完的精力，可以这样一直挥舞拳头一整天。
【你现在当然爽了。】第二人格凉凉地说，【人死之前还有回光返照呢。打，使劲打。】
这一个劲的阴阳怪气。
沈御枢不理她。
血液和她的意志一起沸腾。她像一团白火，每掠过一次，就收割一个虫族。
虫嘶声越来越响，第二人格却反而沉寂下来，许久，她才轻声说：【……你真不像我。】
声音很轻，一瞬间就消散。
沈御枢觉得那声音里有一丝羡慕，但疑心是听多了虫嘶造成的错觉。
第二人格半天没动静。沈御枢往意识海里捞了一下，没捞着，代表着第二人格的弧光直接穿过了她虚拟的“手”。
……第二人格好像自闭了。
沈御枢觉得自己这个第二人格就像个小海豚，又爱生气，又爱操心，还玻璃心。哦，林妹妹似的小海豚。
这真是我的人格吗？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我意识里了吧？
忽然鼻子里刺痛，她下意识去摸，触手异样，低头一看，鼻子流血了。
她愣了一下，脑中回响起刚进洞穴时第二人格的话——
【你吃了赛特拉之心，现在身体就像一颗刚成形的恒星，慢慢烧能烧很久，但是如果你急着使用力量，你就会爆，像氢气球那样炸掉。】
“……”
从进入虫洞到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有没有半小时？
不知道。
但背上还温暖着。叶脉翅温暖着里面小小的尸骨。
人面螳螂高高跃起，背部剩余的叶脉翅在虫洞里卷起致命的风。它再度化身收割虫群的白火。
风犹未尽，那团白火已经冲出了虫群。
飞船。飞船在哪里？
飞船和虫后应该会在一起。
在哪里！
蓦地，一股凉意顺着足底爬上来，她打了个激灵，足底猛蹬，跃上了洞壁，单手攀住岩壁凸起。
几乎同时地表爆开！泥石迸溅，如子弹般击中岩壁，撞出一个个小坑。
纷落尘土中，一只庞然的巨虫现身。
仿佛是科幻片中走出的怪物。六足，头生一角，筒状口器。几乎立刻，沈御枢就确定这是洞穴中的霸主，这是虫后。
咦，按照遗传因子，这只虫后，算是大螳螂的母亲吧。沈御枢突然想到。
虫后张嘴，里面是层层叠叠的牙齿。它发出嘶声，声波在牙齿间反复碰撞，变成了一种奇妙的频率，不快不慢，却精准地荡向岩壁上的沈御枢。
沈御枢看不到这声波武器，但她忽然头晕目眩，鼻子里喷出血。
她脸色微变，向一旁掠过去，躲过了后面的声波，然后借助几个岩壁凸块做掩体，悄无声息地掠过去，一脚命中巨虫，将它踹飞出去！
巨虫发出嘶声，身在半空，脑袋却恐怖片似的转了一百八十度，再度张开口器！
它在空中，沈御枢在地面，根本没有腾挪的空间。
而她也并不想逃。
她仰面盯着它，在声波袭到之前，用眼睛度量它。
不，不是用眼睛，要用感觉……用虫族与生俱来的“触感”……
她心里一动，手攥成拳，扬起唇角。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