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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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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濯自然是修剑的,只是他修的剑法和振鹭山其他门下弟子都不太一样。

振鹭山一共六把镇门神剑,一把琴,门名便是以这七把神兵作为名字,如雁然门下雁然剑法,灵台门下灵台剑法等。那琴便是德音门的镇门神兵,叫“德音琴法”似乎不太好听,所以一般都称之为德音曲风。而观微门也并非是别具一格,观微剑在此前已经出现过很多次,观微剑法自然也是存在着的,只是观微门下的四个弟子,没有一个人修观微剑法。

因为柳轻绮没学会。源头上直接断了,没人能学成。

这听起来好像很荒谬,但确实是真的,当年柳一枕的师父只有他一个徒弟,而柳一枕又只有柳轻绮一个徒弟,观微剑法想传女不传男都不行,代代相传,代代独苗,本来就有着濒危的可能性,到了柳轻绮这儿,直接灭绝了。故而现在观微门下香火未绝,还算苗苗旺盛,多半得感谢方濯这不要脸的一个个往里拎。

柳轻绮所用的剑法同他人都不一样,似乎是属于振鹭山一派,但是又带着不同于振鹭山的种种影子。观微剑法在诸剑之中是最凶的,当年柳一枕担心柳轻绮过早修习此剑法会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所以先教着他别的,打算等他十八岁情况稳定了之后,再传授给他观微剑法。

结果没能等到柳轻绮十八岁,他自己先早早地噶了,自此观微剑法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由此失传。

而作为原本可以掌握了观微剑法、成为观微剑目前唯一主人的柳轻绮,也失去了好大一个装逼机会。

同样的,作为柳轻绮的大弟子方濯,自然也没有那个机会去研习观微剑法。他所修的剑诀一部分研习自观微外门剑法,另一部分则走的是柳轻绮给他的那套,他自己闲的没事干,两者尝试着一结合,反倒搞出来一套貌似比较创新的剑法,虽然两边的影子都带着,是比较明显的缝合怪,但他还是很高兴,大晚上的去骚扰柳轻绮,趴在人家窗户前头,把半个脑袋靠进去,神秘兮兮地说:

“我想了半天,终于给我的剑法想出一个好名字来了。”

柳轻绮瞪着眼睛,困得像个妖怪:“你能想出什么名字来?”

“特别好!你听了,以后保管得求着我给你儿子取名字。”

“什么名字?”

“‘乱七八糟’。”

“啊?”柳轻绮一伸脖子,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奇异的扭曲表情,这动作让他看着有点像一条没来得及上岸抻着尾巴扑腾的鱼。

方濯对他的“乱七八糟”剑法很是满意,一段时间天天抱着他这张剑谱不松手,一到演武场就拉着人陪他练这“乱七八糟”剑,扰得人烦不胜烦。可以说,他这套剑诀要是真拿到江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要遭人耻笑,但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他这套剑法打出来第一招便翻盘的时候。

那姜玄阳出身灵山明光派,专修长刀,自小便是明光派万众瞩目的存在,手里一把“惊鸿刀”,甚至还是他师叔亲自给他打的。这会儿受了挑衅,心里气不过,又想着自己手中兵器无论如何,也比那柄普通长枪要胜上半分,由此纵身而起,抬手劈下,想着速战速决,也算是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谁料刀锋甫一劈下去,刀光横扫的一瞬间,方濯抬手提了枪,一枪柄挡住了他的刀脊。

刀没断,人也没断,姜玄阳好好的,只感觉虎口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不由分说将他往一侧压去,姜玄阳纵身而起,飞出数尺拉开距离,又回身一翻,稳稳落地,手腕尚且微微震颤,方才那一下耗了他挺大部分力气。

而枪也没断,方濯横枪而战,手指只是轻轻一抬,便将枪托往上一顶,生生将人与刀一同撞出数丈远。姜玄阳没有准备,被他一枪劈了出去,刀背横扫过擂台,擦出一阵火星子来,起身盯着他,沉下了目光。

方濯将枪往手里转了一圈,回忆着曾经看到过的人家耍枪的姿势,有样学样,收了个挺帅的势:“再来?”

姜玄阳不必他提醒,刀尖在地上轻轻一滚,随即提刀跃起,再度纵劈而来。方濯原欲故技重施,横枪于身前,做好了再度将其挑飞的准备,但是姜玄阳也在此前的切磋之中吸取了教训,刀锋似是从头顶劈来,却在即将落下的瞬间改了方向,一刀砍向方濯的侧颈,而同时探出一掌,直冲着方濯胸口而去。

这一掌带着凛凛掌风,丝毫不曾放一点儿水,方濯来擂台赛前可不会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在这等着他,他俩在对视之前也不知道这场邂逅非但不情意绵绵,反倒还剑拔弩张,他自然是没什么概念去戴护心镜的。他不敢硬顶,一枪隔开姜玄阳砍到他脖颈一侧的长刀,另一只手骤然提起,运了掌风,啪地同姜玄阳面对面地撞上。

这下才看得出来双方的本事,姜玄阳没收劲,方濯自然也是不可能为他让着什么的,掌心相对的瞬间,就好像一股热火窜进躯体之内,登时烧得五脏六腑都灼热起来。

此掌骤对而即刻分开,方濯后退两步,以枪尖顶住地面,心里暗暗一念:“高手。”

他不再敢掉以轻心,知道这姜玄阳绝对比他那第一下试探得要厉害得多,速战速决自是不可能,但也不能让他抢占先机。姜玄阳使一把长刀,无论是横扫还是纵劈,他都可以在几步之外的距离出招,若现在当真用的是剑而不是枪,又被他争了先手,能否近身还真不好说。

他这边暗自里迅速做计划,姜玄阳那边也不好受,方濯这一掌也是未曾收敛力量的,掌心像是被一只大理石墩子横冲直撞而来,连带着掌纹都一起嘶嘶叫着痛。两派之间山高路远,掌门之间又彼此不熟,要想举行联谊没那个机会、也没那个理由,故而是振鹭山无法研究明光派武学,明光派也无法看出振鹭山分毫。

但好就好在振鹭山家大业大,共分七门,每门有自己不同的打法,不似明光派,从上到下统一修习一套刀法。方濯以前曾经听派中几个博学多识的师兄师姐提到过,说这明光派之所以能只靠一套刀法就跻身修真大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其团战确实是上上之流。明光派武学确实单一,但单一也有单一的好处,人人遵从一套武学流程,结阵的时候往往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凌弦与那兄弟二人便是明光派拿手团战的一个代表,之所以被顾清霁和祝鸣妤破了,只是因为她们两个恰好也正是武学上的搭档,同属于一套剑法,又整体实力比这兄弟三人要强劲许多,故而擂台赛结果并没有什么悬念。要是放了别的人上去,同明光派这一套打法对上,孰胜孰败当真说不定。

方濯枪尖在地上蹭了一蹭,随即他身形微沉,一抬手将长枪提了起来,那枪尖便如一条蛇一般直冲着姜玄阳而去。姜玄阳提刀挡了,手上动作快如闪电,要去擒方濯的枪杆,却突然感到面前一凛,似是将有一拳而至,姜玄阳便放弃了去捉他的枪,侧身躲过,却突然感觉到那拳头软绵绵地蹭过他的侧颊,一朵云似的一升一提,接着那枪杆再度被方濯擎到手里,双手紧握住长枪,枪尖微抖,几道寒铁似的冷光目标明确,枪尖尖锐,便要去攻姜玄阳下盘。

姜玄阳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先要躲,急急后退数步,可躲的频率却不及攻击,方濯朝他下盘猛刺数道,一枪比一枪凶悍,浑似要将人家一条腿捅穿一个血洞似的。姜玄阳大部分精力都落到了下盘,只来得及躲了几枪,眼睛紧盯着那枪尖动作,从纷乱复杂的攻势中暂且找出一点勉强的规律来,正欲找准机会一脚挡上、出刀格挡,而方濯却又趁其不备再度双臂发力,骤然便捅向姜玄阳的喉头。

姜玄阳毫无准备,他也许是知道方濯将要在招式之中耍点小花招的,可时间太短了,也难供他在那几息的攻势之中就预判到方濯的下一步动作。那枪尖寒光凛凛,只瞬息之间就到眼前,姜玄阳当机立断,仰身避过,那腰硬挺挺地往后一折,又极为迅速地起身,刀锋宛如一道山峰的脊背,劈了一把阳光,眼神在这短暂的战局中盯紧了方濯的腰眼,上半身还没来得及完全直起,刀锋就已经横扫而出,直冲着方濯腰眼而去。

方濯却骤然提了一条腿,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转了个圈,一脚踏到姜玄阳背后,顺势一掌,将其拍出数尺之外,掀起一阵尘土。

姜玄阳反应迅速,虽然被方濯背后劈了一掌,但却还是即刻间便做出了对策,一手抓住擂台栏杆,刀柄抵于地上,借此停了冲势,不至于让自己摔下擂台,随即一回身。

方濯正看着他笑。他的额上也覆了一层薄汗,手掌紧紧握着枪杆令自己站立在数尺之外,嘴唇因为方才的发力与切磋而微微有些发白,此刻正微笑着看着他。

“阁下刀法娴熟,习得明光派武学绝学,出招悍然,反应迅猛,在下佩服。”他笑眯眯地说,“为了表示尊敬,在下左思右想,决定让您三招。”

他声音不大,但却足以传遍整个观景台,当即四下一半哗然,一半寂静,数双眼睛目睹了此般天高地厚,却又津津有味地等待着,将看此等“不知天高地厚”与“初生牛犊”的对决。

姜玄阳的脸色本来就阴沉,如此一来更像是被人泼了一层泥水,半张脸都肉眼可见的黑了。振鹭山那头还在喊,只作是给大师兄撑场子,可方濯一说这话,声音也渐次消弭下去,廖岑寒与唐云意嘀咕两句,当师兄的拍了师弟的后背一下,似乎要催着他去做什么,可却半途被柳轻绮的声音所截断了。

“你们怎么不喊了?”柳轻绮有些意外地看向弟子们的方向,“现在才是给你们方濯师兄讨面子的时候,怎么,一个个突然变成哑巴了?”

几个弟子彼此与彼此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随之唐云意第一个贯彻落实师尊的指示,一口将螃蟹塞到嘴里,连嗓子都不必清一清,白着喉咙又哇哇叫起来:

“大师兄加油!”

廖岑寒紧跟其后,此刻他脸上那不安的神情已经消失了:“大师兄上!大师兄牛逼!”

这几个弟子听出了柳轻绮的弦外之音,也不再有其他的顾虑,当即场上又掀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师兄”浪潮。云婳婉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草草看了擂台一眼,便转头冲柳轻绮笑一笑,道:“这话倒是狂,也是你教的?”

“我?我可没教,”柳轻绮道,“他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决定的,我嘛,不过就是他这些年来推波助澜的一个,上不得什么台面。”

“这话说的,我就不信阿濯没有半点模仿过你的做派,”云婳婉笑道,“他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柳轻绮像是突然被触碰到哪个机关,眼睛一瞪,“啊”的一声哀嚎出来。他拿扇子一挡眼睛,整个人顺着轮椅往下一滑,好像要把自己埋进地底似的,低声哀求道:“师姐,放了我吧。”

“干嘛要放了你?”云婳婉意味深长地看他,“你当时可有段时间都成了修真界的佳话呢,这么好的事情,你也不跟你徒弟多吹嘘吹嘘?”

“陈年旧事,又因何再提?师姐,真的,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马上就从观景台上跳下去以身殉道,让你看看血是绿的还是红的。”

柳轻绮耷拉着脑袋,看着已经快要哭了。云婳婉哈哈笑出声来,却也当真放了他,不再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膝盖,转眼又看向擂台。

二人之间并没有等多久,方濯的那句话彻底激怒了姜玄阳,如果说他之前尚有试探方濯实力的意思,现在却就是实打实的仇人之间分外眼红。前三招确然是让了,姜玄阳提刀劈来,方濯手上转了一圈枪杆,两刀挡了,一刀旋身而避,便只见得擂台上掀起一阵渺渺尘沙。二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似龙蛇相争,长枪与刀锋彼此碰撞又骤然分离,在看客的耳廓尚未消散那枪尖嗡鸣声之时,金属相撞的声音就又萦然耳侧,令人忍不住打一个寒颤,从头到脚出一身鸡皮疙瘩。

方濯在此之前其实没有经过系统化的枪法练习,他是主修剑的,柳轻绮又不怎么在他武学练习上上过心,大部分兵器的使用,都是自己琢磨或者是从倾天门学来。倾天门门主解淮对于兵器的认知若称为天下第二,则无人可称之为第一,倾天门下也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方濯平素里便经常往那边跑,一撞上人家练武,他就乖乖到一边去看,边看边记,边记边琢磨,有时候手痒了,还上去跟人家对两局,要么是把人家一下掀出演武台,要么是被人家一枪一剑顶住要害,被逼到演武台边缘,正欲反击时一个重心不稳,大头朝下摔了出去。

解淮喜欢他这种倾心于武学又积极向上的弟子,由是虽然不说,但格外欢迎他。可倾天门再怎么给他开绿灯,方濯到底还是观微门的弟子,学不得解淮的全部武学,故而大部分兵器还是靠他眼观所得,自己闷在屋里对着一本枪谱棍法一遍遍地研究,有时便从夕阳西下一直看到天光破晓,便这样过了一夜。

也正因为如此,姜玄阳劈刀而上,两人站在一起,却又叫方濯一枪顶上他的肩膀,抬脚似要踹向他的小腹,二人目光交汇之间,浑似即将撞出熊熊火光。姜玄阳咬牙切齿,目光一座高山似的起伏不定,鼻尖蓄了一层细汗,口中道:

“你这是何方的打法?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那一脚让他给躲了,回身提掌便上,方濯也不贪那一下,脚底扎入擂台之中,就此骤然一拧身,以枪杆对他那一掌,抬手成点穴状,又要去碰他的脖颈之后。他喘着气笑道:

“你当然没见过,这是我方家自己的打法!”

“你这枪法总该有一套名字,”姜玄阳一手擎住他的手腕,可尚未抓牢,便被方濯一横手掌错开了。随即胸膛之上骤然贴了一拳,这一下用了大力气,一道凛凛拳风尖刀似的将姜玄阳横穿而过,整个上半身一耸,肩膀随即被方濯推了一掌,借势将他横拍而出,险些便要落下擂台。

姜玄阳在原地滚了两回停下,刀柄直入地底,又很迅速地爬起来。两人对击数掌,方濯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姜玄阳的路数,可姜玄阳却目前对于方濯依旧算是一无所知。如果二人的对决将会在大屏幕上展现,那么便将发现方濯的攻势其实确实是杂乱无章的,与姜玄阳的路数有着天壤之别。

个中理由自然也是显而易见。姜玄阳只修刀,而方濯修剑不修枪。他所有的打法都只自己随心所欲琢磨出来的,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必考量这一招是否需要收势,也不必去想按照枪谱这样抵御接下来又将作何打算。他不是那么懂,就变数无数,又不是那么了解明光派的刀法,便又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和姜玄阳的切磋之中几乎没怎么躲过,所有的招数都是实打实地用两只手臂硬生生地撑下来,手指在枪杆的磨砺之下已经有些发红,掌心牢牢贴蹭于长枪之上,额角淌着汗,也是耗费了极大的功夫。

他微微一笑,放了点儿声音道:“你真想知道?”

姜玄阳一把将刀提了出来。他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可方濯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提枪迎上,二者砰得一声碰撞到一起,却不妨碍他口中笑道:“这套枪法叫‘胡说八道枪法’!”

他又将枪一压,趁着姜玄阳侧身躲避的动作,一掌拍上他的手腕,两人手上对了两招,方濯使了个虚招,看似要去点他小臂,动若雷霆。姜玄阳当即立断,一扭手腕,手上是与方濯相错而过,可却正着了道,方濯猛地提枪而上,如夜歌刺月一般直取他的脖颈,姜玄阳只来得及一侧头避过这致命的一枪,可却在即刻间,一枪尖便压在他的肩头,登时有如泰山压顶,方濯双臂肌肉骤然一紧,手背青筋横起,猛地便将他的双膝压软了。

方濯一拧身,单手执枪,将那枪尖又往下压了两分,另一只手抹了一把额发,笑道:“这一招叫‘瞎编乱造掌法’!”

姜玄阳怒道:“我看你便是胡说八道、瞎编乱造!我拿阁下当对手,可阁下却将我做玩笑!”

“我将你做玩笑?”方濯眼睛瞧着他,枪尖还死死顶在他的侧肩上,人微微笑着,眼神却猛地沉了下去,“若没你在观景台上说那句话,我也不必来与你交这番手。兄弟,是你侮辱我在先,现在却反咬一口,妄图毁我声誉。你敢在这数位修真界英杰面前大声说出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吗?”

姜玄阳目光沉沉,自知理亏,不再言语。他咬着牙,还想要从方濯的重压之下脱身,指节按着刀柄,都泛出了青白,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另一条膝盖不至于也跪地,咬牙道:

“再来!”

方濯道:“你还不服气?”

“不服,”姜玄阳道,“此次不过是被你偷袭得手,自然不服。”

他抬起头,方濯居高临下地看下来,两人静静对视一阵。方濯一抬手,将枪尖从他肩上骤然移开,随手往擂台上一插:

“好,那我便打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两人体力到了现在已经有了极大的消耗,按理来说,一般的擂台赛到如今,也是该运用各门派绝学的时候了。可两人似乎都没有这个意思,姜玄阳站起身来,气都来不及喘一下,提刀便上,转瞬便劈到方濯面前,脸颊两侧肌肉因为牙齿紧咬而微微鼓起,双目因为疲累而被浸染了汗水,湿透了眉睫,也使他的双眼战得微微发红。

方濯一枪挡住他的攻势,手上枪柄轻轻一转,便卸了力。他边打边后退,从开始的以攻为主到如今突然开始防守,倒是也让不少人摸不着头脑。姜玄阳吃了他太多亏,深知此人的思维和路数绝对不能用常人的习惯来进行考量,知道方濯并不是被逼后退,而绝对是有后手的。

由此,他更是不敢放松身心,手上动作欲急,招招潮鸣电掣、势不可挡。而方濯并没有要反击他的意思,只手上长枪依旧进行格挡,偶尔横过枪尖来刺向他的胸口或者是眉心,但也不是杀招,似乎只是缓解一下一直处于防守状态的小臂肌肉,双腿交替后退,一刻未停,一直到了擂台边缘。

两人手上动作不改,姜玄阳长驱直入,而方濯严防死守。脚步在擂台边上不停地打着转,似乎要引着他擂台一圈游,姜玄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谨慎,但却也不愿意放过这大好机会,一刀横扫而下,眼看着方濯仰身躲避,上半身已经探出擂台,当即抓住机会,长刀高高扬起,正欲劈向他的胸口,却突然感觉到面前一黑,紧接着手腕一痛,一只脚踹向了他的腕骨,姜玄阳一时吃痛,长刀险些脱手,整条小臂都被踹得微微发麻,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再度将刀重新握紧,却明白方濯到底要为什么这么做了。

擂台的一侧不远处放着一只兵器架,但却并不适合让选手作为兵器来使用,只是放那好看,甚至上头还拉着一条横幅,“仅供合影”。估计是得等谁想要在此留念,便到这兵器架旁边摆个耶,或者呼朋引伴地画个心形,叫一个一张画几枚铜板的画师进行一番草率的速写。方濯半个身子探出擂台,抬手便要去拿兵器架上摘兵器,姜玄阳暗地里知晓不好,忙纵身上前,一刀劈去,却被方濯单手抬起长枪挡了。

而兴许是他危机感太强,这一下反而打出了比以往要沉重得多的威压,方濯手上的长枪应声而断,散为两截,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枪断了,可是方濯的计划却已经成功,他从兵器架上一抬手顺便抽了一根棍子下来,上半身还没来得及直起,手上一柄长棍便横扫而出,骤然顶上姜玄阳的刀锋。

他起身,提棍而上,贴着地面横劈而过,抬手之时正巧撞上一个撩刀,棍与刀锋对撞瞬间,姜玄阳手腕轻抖,这一劈便在极小范围之内追出了连续三招,滚烫的热浪之间劈出了些许盈盈火星,两人这番打了两回,方濯招式虽凶,步步紧逼,可到底是一把粗制滥造的长棍,尚未坚持十招,手上棍子便在姜玄阳迅猛的攻势下化为数段。

这观赏用的兵器不愧是观赏用的,连那看门的用的普通长枪都不如,脆得要死。但方濯尚有后招,此刻二人已经再度逼近了擂台中央,方濯故技重施,想要去兵器架上再挑一把,可姜玄阳却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横刀侧身而上,挡得水泄不通,方濯两手空空,只靠手上格挡与脚底规避,他一咬牙,提气轻身,趁着姜玄阳起刀欲上挑时一脚踩上他的刀锋,顺势攀上擂台赛龙头,随即踏着那杆子一蹬,便翻过姜玄阳,一跃而到兵器架旁,又顺手挑了一把戟。

姜玄阳而也已欺身而上,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两人再度战到一起。

姜玄阳喘着粗气,汗流了一脸,咬牙道:“这个好!同枪法差不多的路数,你在振鹭山主修的枪法?”

方濯哼声一笑:“阁下还有闲心关心别人,真是让在下佩服。”说着话,他手里长戟一提,直取姜玄阳□□,被他纵身一跃,就此躲了。长刀自头顶劈下,又是同样的路数,而姜玄阳在一次次试探之中,已经可以寻找出最让方濯避无可避的角度。

戟身微颤,同那刀锋对撞之时,撑住了。方濯双壁肌肉鼓起,前心后背都被汗浸了个湿透,却笑起来,大声道:“好刀法!”

他手上一用力,掀了姜玄阳的长刀,两人暂且后退两步,又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们两个都很累,胸口上下起起伏伏,只是方濯看着似乎比姜玄阳要好些,但绝对好不到哪去。

姜玄阳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紊乱的呼吸压下去,沉声道:“你修的不是枪,也不是戟,我承认你确实有两分本事,但是既然这不是你的拿手绝技,那便没有再战的必要,去取你的兵器来。”

“我的兵器?”方濯重复一声,低了低头,意味深长地一笑。

“对付阁下,还用得着请我那兵器出山吗?”

姜玄阳的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在他意识到方濯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强敌之后,他已经冷静了很多:“你修的到底是什么武学路数?”

“承蒙阁下关心,在下振鹭山观微门下,是用剑的。”

“那便取你的剑来!”

“我的剑么,”方濯无所谓地一耸肩,笑道,“前几日我师尊受了凉,急需取暖,我便将我的剑掰折了,填进火盆,供我师尊用去了。”

观景台上,柳轻绮的手指轻轻握紧了轮椅扶手。他喃喃骂道:“这小子。”

云婳婉见他说不出第二句话来,笑着提道:“满口胡说八道?”

“满口胡说八道!”柳轻绮受了云婳婉的恩惠,终于找回了说话的技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方濯当然听不见柳轻绮在说什么,不过他倒是很清楚,现在柳轻绮肯定已经开始琢磨应该怎么做通缉令才能有人愿意去取自己这颗项上人头。这种感觉就好像破罐子破摔,嘴了柳轻绮一下,他自己心里便也彻底放松下来了,执戟往前晃了晃,吊儿郎当地一抬手,笑道:

“阁下还打吗?”

姜玄阳道:“你当真不拿你的剑?”

“胜负即在此刻,用剑唐突了。”方濯说,他踢了踢戟身,脸色又瞬间收拢下来。

“怕你输得太惨。”

此时二人已经打了一刻钟的时间,分立两边,似乎都已经竭尽全力。姜玄阳的手臂还在微微发着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者再打下去,绝对有一个人将在这擂台上流血。

数双眼睛盯紧了擂台,这独属于少年人之间的一战,一刀一棒之中尽数掩藏着屏起的呼吸和不敢出口的惊呼。几个长老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什么,而再看观景台的那边,一个人影出现在振鹭山坐席边缘,抬脚便朝着柳轻绮和云婳婉的方向走去。

姜玄阳握紧了刀柄,又微微松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盯紧了方濯,面色依然阴沉,却已经无法再保持如最初时那般狠厉。他的表情看着沉静了些许,两手提起刀来,猛地往身前一插,道:

“你刚刚那一招,又叫什么名字?”

“你要听吗?”方濯笑道,“‘驴唇不对马嘴戟法’。我成语水平有限,想不出来那么多好名字,阁下莫怪。”

“那你的棍法,又叫什么名字?”

“‘名不见经传棍法’,如何,是不是比刚才的名字又好了两分?”

姜玄阳手中长刀立于地面,已经开始发出嗡鸣。那刀的杀意比他还要重得多,姜玄阳慢慢将刀提了起来,握于掌中,摆出了迎战姿势。

随之高喝一声,两步近前,横斩而去。

方濯以戟相抵,当的一声,挡了此招,又从下而上一勾。他右脚往前一落,膝盖微弯,形成弓步,一戟直取姜玄阳眉心。姜玄阳这回也没躲,横刀于面前,被方濯刺得后退两步,脚底甫在擂台上擦出一阵沙尘,另一条腿便随之跟上,刀锋高高扬过身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劈而下。

方濯的长戟在手中转了一圈,随即被他横了戟身,甫一送到姜玄阳面前,便又被那长刀劈成两半。这时那兵器才显现出来明光派宝贝长刀的某种特征,当真是寒光凛凛,又削铁如泥,应当是姜玄阳已经许久不曾用它与人交手,同方濯最开始对上的时候,才会显得手中兵器似乎绵软两分。

可就算如此,一旦兵器打得上了瘾,便会展现出来它本身的特性,自然是嗜血无情、不留情面的。一柄长戟就这样被它砍断于半空之中,落于姜玄阳手中之时,依旧震颤不止,有生命一般发出阵阵嗡鸣。

此刻方濯手上再度什么兵器也没有,姜玄阳为了防止他再回到兵器架旁再给他惹麻烦,他不认为自己的体力还能支撑到方濯再去取把枪或者是来个大锤子之流。姜玄阳自认自己已经竭尽全力,而方濯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实力相仿,初次对招之时对于彼此的能力就已经有了个初步的预测,他如今已经油尽灯枯,方濯也绝对无从精神饱满。

除非他留有后手。

姜玄阳一咬牙,谨防方濯再临近擂台边缘,长刀从侧面带着风声骤然挥来,此一瞧便是冲着方濯的脖子去的,姜玄阳没起杀心,但是长刀未必。方濯反应很快,一抬手挡了姜玄阳的手臂,借力一转身拧到了他身后,抬手便要朝着姜玄阳的后颈砍去。

姜玄阳逢机立断,一肘向后顶去,却被方濯猛地攥住了手臂,用力向外一扯。他的力气很大,姜玄阳只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快被撕裂了,两□□掌相抵过了阵子手,方濯出手极快,步步紧逼,两人距离又拉得极近,姜玄阳找不到可以偷袭的时机,只得连连后退,一只手同他过着招,另一只手拖着长刀,尝试着要去刺向他的小臂。

这本来就是一个虚招,姜玄阳并不欲在此制住方濯,他也不认为这一招可以刺中方濯的要害,只是想逼迫方濯暂且停一停攻势,实则只是虚晃一枪,没用太大力气。可方濯非但不似他所想的那般侧身下意识躲避,而是微微歪头,脚底像是生了根一般扎于擂台之上,手上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刀锋。

这刀锋舔过血,杀过人,吹毛利刃,锋利无比。可此刻却被方濯牢牢抓于掌心之中,于其间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正顺着刀刃滚下,刀光凛然之间,看不到任何血迹的影子。

姜玄阳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濯要做什么,暗自叫了一声“不好!”,想要将长刀往回抽,却已经迟了。方濯一只手握着他的刀锋,就好像感觉不好疼痛似的,将他的长刀往下骤然一压。姜玄阳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尖横劈而下,好似一团阴云变成了一座石山,沉沉地压在他的手腕之上,他努力顶了下盘,抬脚要去踢他的手腕,却被方濯先发制人,一掌袭向他的胸口。

姜玄阳知道现在无论是作何打算,只要他敢躲,手中的长刀一定会被方濯夺去,因而一动不动,生生受了这一击。他的手指就好像长在了刀柄上一样,自始至终不曾放开,而方濯这一下也没留情,一掌将他劈开数尺,刀锋也随之从掌心之中骤然抽出,割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几乎是瞬间便流满了一掌心的血。

而与此同时,方濯一脚踢起地上被折断成两截的长枪,两步上前。姜玄阳的体力已经今非昔比,他这一摔便很难再迅速站起来,虽然尚有余力,但还是在地上耽误了几秒。他被那一掌牢牢击入胸口,胸膛又痛又闷,喉间一阵甜腥,险些要吐出血来。

他的长刀还牢牢攥在掌心里,撑在地上,以图再次站起。姜玄阳的眼睛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眼角润得沙沙疼,头也被撞得发晕,晃了两下脑袋。而这虚弱却也不过一瞬,他依旧做之自己所能最迅速地握紧长刀,正欲再度起身之时,却突然感觉到面前阴影沉沉,一只脚踢过来踹中了他的手腕,长刀即刻脱手而出,被直接踹到擂台之下,横躺在沙地之上,晒出一道轻薄的影子。

姜玄阳惊愕抬头,一只枪头却横亘而来,锐利的枪尖指着他的喉咙,距离喉结只有一步之遥。面前枪尖尖锐无二而银光凛凛,方濯左手执枪,背着阳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右手浸满了鲜血,此刻正顺着手指一气儿淌下来,润湿了满地的尘沙,洒了半路的擂台。

他跪在地上,双臂已经微微发抖,离了长刀,连起身的力气都不曾再有。而方濯的枪尖逼近他喉头不过只有几毫,若他想,即刻间便能捅穿他的喉咙,鲜血直溅而出,就好像他的手掌一样。

方濯微微喘着气,目光向下落在他身上,不在乎似的将手掌往衣服上擦擦,淡淡道:

“阁下对我有杀意。”

姜玄阳瞪着眼,瞧着他。

随之便被方濯一脚踹上胸口,踹翻在原地,那只流着鲜血的手覆上来,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口,那张漂亮的棱角分明的的脸便带着汗水与威压如此逼近他,以枪头指着他的眉心,低声道:“服没服?”

姜玄阳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从未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杀机与凛凛的威胁,如果可以的话,他完全相信方濯会就地将枪头戳进他的额头。

他抓住方濯的手腕,还欲做最后的挣扎,方濯却一翻手将他整个人按在地上,膝盖跪上来顶住他的小腹,唇角带着笑,目光却很冷,好似一把冰川被利剑切成了数道,每一座都带着清清楚楚的横切痕迹:

“服没服?”

姜玄阳咬牙,抖着声音,却是狠狠地开口:“服了。”

方濯点点头,接着说道:“道歉。”

“我不会道歉。”

“好。”

方濯也不生气,抓着他的衣领,将他的后脑往地上猛撞几下。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每一下都要让这颗脑袋与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当即全场安静无虞,所能听到的,只有从擂台上传来的砰砰后脑碰地的声音。

姜玄阳被他撞晕了,前襟是血,后脑也全是血。他一开口像是要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方濯说道:“道歉。”

姜玄阳盯着他,眼神像是被一丛火骤然贯穿。他喉间滚动两下,才从血与痰之间滚出一句话来,含混不清地说:

“对不起。”

“大点声。”

姜玄阳深吸两口气,仰头盯着他,用力一咬牙,放大了一点声音。

“对不起。”

随之砰的一声,他的前襟被松开,整个人骤然落于地面,瞬间便躺倒了。四野一片寂静,观景台上好似坐了一堆死人一般无声无息,方濯站起身来,提着那半截枪,抬头看了一眼振鹭山的方向,柳轻绮身边站着条瘦高的人影,他们似乎正在说话,可两人的目光却都投到擂台之上,方濯能够感受到柳轻绮的眼神牢牢盯住了自己的脸。

其实他也应该看看周围的人,无论是振鹭山的,还是不是振鹭山的,让四野都看清楚他的脸,这才算真正的一战成名。但他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当直起身来之后,他所想到只有看看柳轻绮的表情,看看他有没有发愣,或者是微笑。可隔得实在太远,他看不清柳轻绮到底是何反应,但不妨碍方濯将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他身上,盯着看了很久,然后笑了一笑。

他将枪头一丢,转身下了擂台。右手的血还没止住,顺着他离去的方向滴了一路,擂台上更是横了一滩鲜血,就好像一轮被击中的太阳,顺着龙头摔下,便破成了这副模样。

姜玄阳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看着天空,已经没了起身的能力。他引以为傲的长刀静静地横躺于擂台之外,方濯离去的时候撞上了它,看也不看一眼,目视前方,抬脚就从那长刀上跨了过去。

胜负已分。

作者有话要说:写小孩打架写得头疼

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主要是希望自己爽,也希望主角爽,虽然感觉他好像没咋爽...

真的不懂这种武学,平常走两步路就开始喘气,一切都是瞎编的,都是想象的,都是先入为主自己胡乱写的,希望大家轻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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