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之后，日日都有人来出奇划策。
不论用什么方法，再离谱的，庄睿雅都敢尝试。
治病过程是生不如死的，连胡闻珂这种忍耐性极强的，有时候都会选择任性一下。
一般这时，庄睿雅就会使出绝招。
她说再这样不配合就叫那个OMEGA来看她。
虽然胡闻珂的大脑只剩茫惘，也记不起这个OMEGA究竟是谁，可她依然会选择老实听话。
她的潜意识里非常坚决，她绝对不可以令这个OMEGA看见她此刻的病态狼狈。
这个绝招总是百战百胜，但庄睿雅从来都没有胜利的得意，反而次次怒目切齿。
——又是为了那个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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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年。
庄睿雅问她，又来新信了，要不要帮她念信？积压了好多。
胡闻珂眨了两下眼皮，表示拒绝。
她隐约听到心里有个声音说，等好了，等她的身体完全好了，她再亲自去看信。
第25年。
庄睿雅在将信封纳入箱内前，又问她，那些信积压得多到念上几十天都念不完，要不要现在帮她念一封信？
胡闻珂又眨了两下眼皮，表示拒绝。
庄睿雅瞥一眼地上两个沉甸甸的大宝箱，沉默片刻，伸手阖上。
第29年。
庄睿雅苍老许多，她趴在床边，银白发丝上映着仪器冰冷的光。
她虔诚地求愿道：“参拿神明，让我的琳活下来吧，我愿用我的一切来交换。”
胡闻珂眨了一下眼皮，表示自己会坚持住。
第30年。
庄睿雅隔着一层膜，在她耳边歉疚地说：“别生我的气。是她自己找到你了。”
胡闻珂迟钝地转动着两粒碧浊的眼珠，她不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
模糊的黑白线条相交视界中，胡闻珂隐约摸见这个“她”的身形。
瘦高如月下树影，圆润短发不见棱角，无数光色映照上去，真是越看越像一杆剧毒的银菌菇。
“琳琳，是我。”
一只手随着一把温柔声音一起轻柔地抚了过来。
胡闻珂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亦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却觉得无比安心。
第33年。
胡闻珂清晰察觉到身体上的变化，骨缝里密密麻麻的软痛日渐减弱，皮肤上如焚火覆盖的灼烧也逐年缩小范围。
还有那个“她”。胡闻珂依旧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但很奇怪的是，自从“她”来了之后，便再也没有新信寄来。
第36年。
胡闻珂觉得自己的病似乎要好了。
庄睿雅隔着一层膜，在她耳边温和地问：“想不想看看那些旧信？”
此时的胡闻珂现在已经可以用摇头和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她摇一下头。
她要自己以后亲眼看。
庄睿雅隔着膜轻抚她的手臂，轻声提醒道：“但是她今日应该不会来。”
胡闻珂歪一下头，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她”明明之前日日都来，风雨不阻，为何今日不来？刮暴风吗？
“今日是他行刑的日子。”
胡闻珂歪着头。是谁要死了？她认识吗？
“是一个逃了36年的杀人凶手。”
“你应该不认识凶手，但、但那件事……但你应该不知道吧，我猜你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你那时一定不会乖乖住院治疗。”
“本来我不想跟你说，都已经是过去几十年的事情了。但是如果是以前的你……”
“不，琳，我不可以再帮你做决定。”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你们好像依然是对方最重要的朋友，是妈妈以前做错了，对不起，琳。”
胡闻珂始终歪着头。
她始终听不明白，但她想知道是谁死了。
即使眼神浑浊，庄睿雅依然可以从中快速解读到女儿的困惑。
于是在沉默片刻后，庄睿雅还是咬牙回答道：“你还记得你在向上学校曾跟一个叫‘冉绘’的OEMGA发生争执的事情吗？那一日……胡思月去世了。”
·【提示：可碰触的记忆点出现。】
胡闻珂缓慢地抬高眼皮，还是听不明白。
胡思月是谁？
“她母亲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但我那时没帮她，程岐要娶她，我太生气了……最后是以意外结案。我知道她始终埋怨着我，我到现在也没办法跟她道歉，我到现在都说不出口，是我的问题……”
“那时我怕影响到你的病情，所以也没有告诉你。当时我想着，反正你们两个终于闹翻了，那就干脆这样结束吧。”
“对不起，琳。”
“妈妈真是做错了好多事，对不起，琳。”
胡闻珂闭上眼，不停思考：究竟胡思月是谁？
·【提示：可碰触的记忆点出现。】
未等她思考出答案，蓦然间，无数呢喃细语钻入她的脑内。
······
“……贺儿。”
“……我爱你。”
“……我愿为你们付出我的一切。”
“……珂珂，妈妈永远爱你。”
“……妈妈永远相信你。”
“……对不起，珂珂，妈妈做错了。”
“……如果你不想嫁，我现在就去拒绝他们。”
“……你在家里等我，别担心，等我带好消息回来。”
“……”
“……”
“……”
······
【贺儿，谢谢你生下这个新生命。我一定会好努力好努力地工作，我一定会给你们父女最好的生活！】
“……”
【贺儿，我爱你。】
“……”
【珂珂，我们的宝贝，妈妈和爸爸都很爱你，你绝对要健康平安长大哦！】
“……”
【这个革职理由简直一派胡言！我是外星人又如何？但我的检测报告不是写着ALPHA吗？既然如此，我跟你们又有什么区别？我的工作能力、专业知识比他们任何一个ALPHA都强，我敢发誓我胡思月绝对比任何人都更负责认真，对工作我从不推诿偷懒，并且我从未出过一次错，你们凭什么因为我是外星人就否定我的一切？】
“……”
【贺儿别走，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们离开鄂斯布卢，我带你去我的家乡，我们回我的家乡吧，你别怕，他们绝对抢不走你，我会保护你，我会想办法的，将一切交给我，我来解决。】
“……”
【谁给你们的权力？谁给你们的资格？他才不是你们的OMEGA，他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家人！我们的婚姻受旦稽区法律的保护，你们凭什么抢走他？】
“……”
【贺儿，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你别跟他们走，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这件事……】
“……”
【珂珂，现在只剩你和我了，你别哭，妈妈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垮，我会照顾好你，找回你的爸爸，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再重聚。】
“……”
【是，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我会自己提交辞呈，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
【好吃吗？不用了，妈妈不吃，宝贝喜欢吃的话，妈妈下个月再买给你吃。】
“……”
【对不起珂珂，妈妈又要重新找房子和工作了，等下下个月再买……不行！只要是珂珂喜欢的，妈妈一定要给你！珂珂相信妈妈，下下个月我一定会买给你！】
“……”
【没关系的珂珂，那些人都是乱说的，你有爸爸的，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没办法回来，总有一日，他一定会回来的。别再哭了，现在有妈妈陪着你，下次你就跟他们说，你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也是，你什么都不用怕。】
“……”
【捣蛋鬼！你去哪里？我找了你三日！我以为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
【别再去找他了，他也很辛苦，别再去给他添麻烦了。你答应妈妈好吗？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去了！他已经不是你的爸爸了。】
“……”
【对不起啊珂珂，你那些同学跟我说，不论是什么，只要能够证明你和程岐的友好关系，他们就可以利用舆论逼收监所先放你出来，情况紧迫，再过几个小时法院就要处决你，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我找了很多东西出来，他们都说不够，最后我只能交出你小时候写给程岐的那些书信。】
“……”
【如果你不想嫁，我现在就去拒绝他们。你别动，在家里等我，别担心，等我带好消息回来，让妈妈来解决这件事。】
“……”
【我是大人嘛，我很厉害的，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快乖乖躺着吧，把眼睛闭上，等你再睁开眼的时候，妈妈就回来了。】
“……”
“……”
“……”
【你等我回家。】
······
浑身一震，胡闻珂猛地睁开眼，撕开那层膜，飞速跳下床，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口疾走。
·【提示：第15个‘突触性觉醒’出现】
“你要去哪里？”庄睿雅的嘴里发出程琳的声音。
闻声，胡闻珂刹步回头，望向庄睿雅的白发苍颜。
“我要离开。”
“离开？不是说好了要留下来吗？还没陪我到最后你就想逃跑？”
眨眼间，庄睿雅变了形，变成后遗症发作后的程琳。
“阿珂，我好痛，我痛得就快死了……你又要丢下我不管了？”
那双夏青碧绿的眼瞳好似两把定罪锤，重重捶打下来，利用愧疚锤断了胡闻珂的双脚。
但这次锤不动了。
胡闻珂不为所动，反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咔哒。”门开了。
程琳哭了起来，质问道：“阿珂，你又想抛弃我了？不是说好了吗？你要代替我，将这些痛苦从头到尾承受一遍，你要赔偿我，你要为我受罚，还不够啊，才36年，根本不够啊！阿珂，你又要反悔了？你又要骗我了？你又要抛下我了？”
胡闻珂摇头，坚定道：“你不是琳琳。”
程琳落下两滴泪，悲伤又可怜地问：“那我是谁？”
“你是我。”胡闻珂冷静地说，“是我惩罚自己的工具。”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惩罚自己再多，令自己沉醉在痛苦里，这种自虐行为除了麻木自己的愧疚之外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清醒吧，我自己，站起身，去做些实事吧。”
说完，胡闻珂最后望自己一眼，随即利落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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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猛地张开双眼。
·
·
这是哪里？
啊，记起来了。
她又躺回这张加护病床上了。
“小琳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可以那样咬你？她为什么那样做？”
坐在床边的胡思月混乱地抱着头，她两手染着血红，还没来得及清洗。
“妈……”胡闻珂艰难出声。
胡思月立刻靠近，轻抚着她，轻声道：“好了，别担心，现在没事了，医生已经帮你包扎好了，很快就会好了，我们用最好的药，绝对不会留疤的，你快闭眼睡一下吧。”
胡闻珂哼哼哧哧地喘着气，浑身痛到冷汗直冒，但她仍坚持伸手去够胡思月的衣服。
“别、别离开我……”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胡思月要将耳朵完全贴在她冰冷的嘴唇上，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好，妈妈陪着你，妈妈绝对不会离开我的珂珂，你别怕。”
“我、我嫁。”
“什么？”胡思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嫁程岐，你陪我。”
胡思月惊诧地起身，但衣领被胡闻珂的尾指勾住了，她不敢用力挣，只能快速压回原来的姿势。
她悄声问：“你不是不愿意吗？你说不论怎么样都不嫁，为什么突然又愿意了？是不是小琳跟你说了什么？她到底为什么那样咬你？她又不是ALPHA！况且她根本不是那样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