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没走多久，程岐便听到逗弄的嬉笑声，还有一群人有来有回的交谈声。

“喂，流浪狗，为何那些守卫都不赶你？你是什么？”

“说过好多次了，我不是流浪狗，我是人。我是被邀请来的，我有请帖，没人可以赶我。”

“谁邀你的？”

“我也不认识他，他问我找谁，我说我找我爸爸，他就邀请我了。”

“这样啊……那你爸爸在哪里？”

“还不知道，我正在找。听说他在北甘5号区，我迷了路，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区吗？离北甘有多远？”

“这里是南皎1号，离北甘5号得有三十几公里吧，你要怎么过去？”

“我走过去！”

“哈哈哈——你们看，流浪狗的鞋子烂了，脚趾头都露出来了，好脏。”

“都说了我不是流浪狗咯。我的鞋子昨天就烂了，早知道这里这么远、这么难走，我就多带一双鞋了。”

“我有多余的鞋，要不要送你一双？”

“真的吗？你人真好，稍等会儿，我先找找…其实我这一路上找到很多宝贝，我跟你换吧。谢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嘻嘻嘻——这是什么？红石头？”

“是科里蒂红石，很珍贵的，我拿这个跟你换鞋子，可以吗？”

“哈哈哈——”

“你跟她换吧。”

“谢谢你！”

“流浪狗快穿，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脚哈哈哈……”

“快来看，有好戏看咯！”

“嘘小声点——”

程岐由始至终沉默地看着。

直到那风尘仆仆，像足一棵饱受草原狂风侵袭的小白杨的女孩，蹬高了腿，要把右脚使劲塞进靴里时，他终于有了反应。

“玩够了吗？”程岐弯下腰，伸手压住那只靴子头，不让女孩把脚伸进去。

“啊——快跑！小魔王来了！”

一群怀着坏心思的小孩立刻鸟兽散。

胡闻珂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阻止自己换鞋的小少年。

程岐没有解释，只是扯开那只靴，随手丢远了后，低头问：“这个帽子是你捡到的？”

“对。”胡闻珂摸一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新帽子，诚实地点头。

“我那里有新鞋子，跟你换这个帽子，行不行？”

“不行！这是那个小妹妹的，我得还给她，我身上还有一颗沃尔仑绿石，用这个加科里蒂一起跟你换鞋吧？你要不要？”

“…你先跟我来。”

“好啊。”

胡闻珂重新系好自己的破鞋，跟上他缓慢的脚步。

正在座上惴惴不安的程琳瞪大眼，谨望四周，直到见到程岐，她才放心下来。

“大哥。”她小声唤着，站了起来。

突然，灰脸的胡闻珂从程岐的身后跳出来。她惊喜地举起帽子，用力挥了挥。

“妹妹！你的帽子在我这里，还给你。”

“我的帽……”

程琳顿时忘却见到陌生人的羞怯，急急跳上去，拿回了自己的帽子，仔细察看没有任何破损脏污之后，她开心地戴回头上，紧紧抓住两边帽檐。

“谢、谢谢你，你在哪里找到的？”

“它自己飞过来的，我抬手一抓，就抓到了。”胡闻珂摸摸鼻子。

“谢谢您！”程琳感激地低下头，扭捏两下，重新钻到程岐的手臂下，又小声来一句，“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是好人……”

“别再客气，你们不是用新鞋跟我换了吗？是我赚了，我有新鞋咯，真是太好了，我这双旧的连鞋底都走烂了，你们看，这些小石头沙子老是滚进去，我总得时不时停下来把它们倒出来，那样子可太费时了。”

胡闻珂皱着鼻头，大方地摆摆手，随即席地而坐，快速脱去她的烂鞋。

“对了，你们知道北甘5号在哪个方向吗？如果知道的话，可以帮我指个路吗？”

程琳立刻伸手向远方指，“在东南方向，就那里一直走。”

“谢啦，我还要继续赶路，谢谢你们的鞋子，再见。”

告完别，胡闻珂将破鞋用鞋带缠起来，一圈圈捆在腰上，转身朝着程琳指的方向走去。

程琳望着那个大步离去的背影，不知所措地抓紧程岐的手指头。

“大哥……”她愣愣出声，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人走出二十几米外的时候，程岐忽然提醒，“现在是四点五十五分，等你走过去，六七个小时，那里的人早已经散了。”

胡闻珂听见他的声音，惊讶地回过头，“真的吗？他们夜晚不住在这里吗？”

“有的会，有的不会，不一定。”

“这样啊……”胡闻珂抬手托住下巴，两根指头思索地搓一搓，突然振气起来，“那我跑过去吧，我跑得很快的！谢谢你的提醒，我走啦！”

九岁的女孩纵使风尘碌碌几天，仍然有用不完的精神劲儿，她踩着新鞋蹦蹦跳跳，两只细树干一般的手臂飞速摆动，几秒钟便跑出几十米外了。

程琳晃一晃手心里攥紧的手指，小声嘀咕：“大哥，太阳快下山了，天快黑了……”

程岐缄默不言，遥遥目送那点状如海鸥飞远的光影。

在明月洲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南皎1号。

虽然有很多用残忍游戏来挥发多余精力的愚蠢小孩，但是也有不少像程琳这样乖巧善良，连草间里的平凡小花都不忍心践踏的纯真小孩。

可走出南皎之后，其他地方就不是可以用安全或危险来粗暴区分的了。

那里是大人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