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冉绘仍然在用嘴巴发出咒骂声，他的身体正在因为未知药效的恐惧而发寒打颤。

但即便这样，也丝毫不影响他仍有余力讥笑眼前的BETA。

——讥笑BETA突然无理由的情绪崩溃。

“程琳？你到底在哭什么？该哭的是我吧，居然碰上你这种蠢疯子。”

“不过，你确实是应该哭的，毕竟白打了三百多针，哈哈哈……”

“实话告诉你，第731号试验品可不是之前那些普通无效药，它的作用我最清楚了，没有任何实验体能从它那里活下来，虽然你现在是例外，但就算你现在毫发无损又怎样？以后呢……”

“程琳，你的身体迟早会出现副作用的，没有人能逃得了。”

“我告诉你，我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事，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别以为我只有一个人，你也不想想，那么多试验品我怎么可能弄得出来，这些都是……”

胡闻珂早已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了，脑中被不属于她的记忆占据了所有思绪。

她无力地垂头，如一根烧到尽头的白烛，怔愣地望着自己的两只掌心，任凭烛泪如落雨般砸落，再顺着混乱的掌纹线路流动。

蓦然，两只拳头狠厉一攥。

“轰！”

教室里的桌椅被BETA一张接一张地高高举起，又一下接一下地重重砸在OMEGA的身体上。

在桌椅重击之下，不知是不是药效起了作用，冉绘竟然根本感觉不到痛，他抱着脸发出讪笑。

“你打吧，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哈哈哈，程琳，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我才打了三支，你打了三百多支，你死定了哈哈哈……”

“你死定了！程琳！”

在教室门口，三个偷跑回来的OMEGA猛然撞上这一幕，吓得脚都不敢动，直直愣在原地。

站在中间那个酒红长发的OMEGA回神最快，她一下子认出正在打架的两人是谁。

她惊悚地喊叫：“快叫老师来，程琳要把冉绘打死了！”

在胡闻珂的OMEGA病房里。

“现在，你能跟我好好谈一谈了吗？”

庄睿雅傲立于窗旁，正午的光先撞在她的背上，再从她最少由四人精心打理过的柔滑金发上，慢悠悠四落躺开。

因为经过了她，落在地上的光芒看起来价格更贵。

程岐半靠着病床，腰后垫了两个软枕，膝盖上也放了一个，用来撑手肘。

“您想跟我谈什么？”

应该是还没习惯女人的身体，他的两条腿自然地大开，给仅存在于习惯记忆里的□□官留出头点地的空间。

庄睿雅轻瞟一眼，没有开口纠正，只是在微垂眼皮、眉弓轻浮的动作里边，加一个微勾单边嘴角的细微。

明明牵动了五官肌肉齐用，表情却显得很淡泊，很微妙，很漫不经心，但这是一种针对性的蔑视表露。

这种表露，对于内心敏感的人来说，是极其省力有用的侮辱。

无声无息，却杀伤力十足。

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庄睿雅一直在用这种隐秘的方式轻易地羞辱胡闻珂。

或许，她本人根本不认为这个是羞辱，这只不过是她发自内心的投射动作，是自然而然的，因为她打从心眼里看不起胡闻珂。

程岐始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登时发现了她此时的轻蔑不满。

不过，对于局外人的程岐来说，这种不属于羞辱，应该是挑衅。

面对这种情况，当事人不仅不应该息事略过，反而要勇敢迎击。

于是，程岐直言不讳：“对于我，您究竟有什么不满？”

面对少女突击的反问，没有一丝惊讶，庄睿雅又自然地做一遍上面的表情动作。

不同的是，这次她勾起了另一边嘴角，用俯视的语气问：“你有什么能让我满意？”

“我？有很多。”程岐答得很快。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平静到称得上冷漠的眼神里边，突然显露出松懈的笑意。

“我友爱善良，我自强不息，我奋勇阔达。”

“噗嗤——”

直抵上庄睿雅嗤之以鼻的嘲笑，程岐神色认真地补充一句。

“这是闻珂的优点，您应该感到非常满意。”

“嗤哼——”

庄睿雅低下头，笑出声。

·【提示：可碰触的记忆点出现。】

······

“我们快跑！你快来追呀哈哈哈！”

“呃，那只流浪狗又过来了……”

“快叫人来赶走！”

“别啊，看着多有趣！”

程琳哆嗦着抱住头上的花边帽檐，紧紧贴在程岐的腿边。

“大哥……我们去那边吧，别在这儿了。”她小声求着。

曾被猎犬追撵，跌入喷泉里的倒霉经历，令她一直很怕那些四只脚的动物。

“好。”他揽住妹妹的肩膀，带她转向其他休憩区域。

他们现在踩着的这一角海岛叫明月洲。

明月洲是自然形成的开阔草场，面积约8.2万平方千米，天苍地绿，壮阔空旷，是ALPHA与OMEGA最好的自由交际展场。

不论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所有秘密的，都会被风吹入草原尽头的八达悬崖下的海水里，白茫浪花一滚，一切都会消失。

兄妹两个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取笑更喧嚣了，却压根没有狗叫声。

程琳深知那些狗在追逐猎物时，是绝对不会发出一点叫声的，所以她一点都不好奇，亦步亦趋拉着她大哥的衣袖，绝对不让自己有落单的可能。

程岐是天生没好奇心的，他没有回头，只管护好蜷在他臂弯下的妹妹，大步向前走。

突然，不知哪个小孩发出尖笑，大声喊：“胆小琳快跑！流浪狗去咬你的屁股啦！”

玩笑话好似一口垂涎利牙，喀嚓喀嚓地扑追上来。

“啊啊啊别！”程琳想都不想，脑袋来不及跟上，两条腿已经跃出半米外了。

帽子绳结因着她的恐惧一挣而松了，恰好草原大风刮来，呼呼掠起她的帽子，打了个弯，直卷向半空。

“我的帽子！”

头皮一凉，程琳顾不上怕了，她快速回头望向空荡荡的碧绿天穹。

她的帽子真的不见了，两束眼泪瞬间夺眶。

那是她大哥上个月外出归来特别买给她的礼物，她一直非常珍惜。

换了个清净席位坐下，程琳环着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入膝盖里，难得外出游玩的兴奋惊喜逐渐消失。

她现在只想回家，回到卧室，躺到床上，拉起被子，闷头忏悔。

一定是她今日太开心了，才会这么倒霉，这是参拿神明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程岐拿起热毛巾，轻轻帮她擦拭湿乱的额头。

“渴不渴？”

程琳倚靠在他的身侧，乖巧地摇头，“不渴。”

“你的领子湿了，我出去找人帮你换套干衣服。”

“很快就干了……”

程琳不想他走，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指，又迅速松开，并偷望四周，生怕被别人发现她的胆怯。

“别怕，门外有人守着，那些流浪狗进不来，你坐着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吧，大哥一定要快点哦。”

“嗯。”

程岐一走出去，便调转方向，重新走至帽子的丢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