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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4章 晨雾与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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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和虞影溯第一时间赶回了暖阁,但玄逐归早已不见了踪迹。塔尔在暖阁门口站了很久,他想从那一地的白瓷碎片里找到些许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追羽没那么脆弱。”虞影溯低声道。

“军师不会对他父亲下手的。”

“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沈初墨,”虞影溯说,“走吧,我们回去。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西南气根,他会出现的。”

塔尔知道虞影溯看人的眼光比他准很多,偌大的琳琅天城想要立刻找到一个人也不太可能,更何况见了面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去王城大道看看吗?”虞影溯问他,“花车巡游还没结束,”

“听说庆典会持续到天明,”塔尔退了半步,后背抵到了虞影溯的掌心,片刻的停顿之后将身|体重量整个压了上去,“去看看吧。”

他突然想把自己的后背交付出去,身后的风雪中有人能够承托他全部的重量,所以暖阁再温暖也留不住他。琳琅天城的冬夜充斥着欢声笑语,王城大道周边的灯火彻夜不息,无人知晓生命消失在了阴暗的角落之中。

塔尔不想走路,他任由虞影溯托着自己的腿跃上了树根的顶部,像是他们在森林里逃离火场那样。高处的狂风很快将最后一点暖意吹散,塔尔伸手抱住了虞影溯的肩背,把整张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怎么了?”虞影溯拍了拍他的后背,“累了的话我们回去。”

“不是,”塔尔说,“以前没见过这种场面,突然觉得……冷。”

他想发抖,却并非因为冬雪。

“塔尔,”虞影溯低声说,“主动回应会让我尝到甜头,说不定哪天就要得寸进尺了。”

“我觉得你想这么做很久了,”塔尔顿了顿,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低声问,“我是不是又喝醉了?”

“别人喝醉都是祸害其他人,你怎么逮着自己?”虞影溯失笑,“第二次了,这么纵容我……下次我直接把你带床上去怎么办?”

塔尔半晌没有回应,而就在虞影溯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让他所有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虞影溯,”塔尔叫他,“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要等我下一次喝酒吗?”

虞影溯呼吸一滞。

“我以为你在蒙托帕那晚就想上我,”塔尔轻轻笑了,“只是烙印限制。”

“没那么早,”虞影溯无奈,“是你来高塔找我那晚。”

“那为什么忍着?”

“觉得时间没到,”虞影溯吻了他的鬓角,“不过你要是急了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满足。”

塔尔一噎,干巴巴地说:“我没有。”

“是吗?”虞影溯低声笑着,“那你怎么这么热?”

后背的黑色荆棘爬到了颈侧,塔尔自己看不见,但蜿蜒流淌的灼热却骗不了人。他不肯抬头,却忘了虞影溯在黑暗之中也能看清他通红的耳根和后颈,他什么都藏不住。

“好了,”虞影溯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前几天和罗莱斯通了信,布洛卡和伯兰要来一个稳住霍尔·拉弗雷恩,我不想放弃这条线。”

塔尔抿着嘴,哑着嗓子问:“因为钱?”

“算是,”虞影溯说,“有了钱,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

“还有别的。”

虞影溯没有否认:“他们家那座塔……挺不错的。”

他没有告诉塔尔,那晚在高塔之中熟睡的身影让他生出了囚禁的欲|望。他想在罗莱斯建一座雪白的高塔,让白玫瑰覆盖荒芜的地表,永远把塔尔留在自己身边。虞影溯那晚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妥协的滋味有些说不上来的新奇,耳廓上的齿痕突然就成了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联系。

塔尔似乎是有些意外他的答案,终于抬起了头,用一种晨雾一般的眼神看着他。那双眼睛的颜色似乎变浅了,眼底的银色星星闪着细碎的光,比晨曦都耀眼。

“我突然不想把这东西去掉了。”虞影溯说。

塔尔一愣:“什么?”

“烙印。”

“可你会痛,”塔尔说,“我不想绑架你。”

“它很久没痛过了,”虞影溯笑了,“只要我不喝别人的血。”

如果不进食,虞影溯对阳光和银器的抗性会在第三天彻底消失,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分开太长的时间,否则饥饿和虚弱会主导这具身|体。虞影溯并不知道抗性是否和烙印有关,但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场豪赌,用自由去换取“无坚不摧”。

“你是不是忘了,”塔尔说,“我如果死了,你也会死。”

“我记得,”虞影溯顿了顿,调笑一般问他,“或许这么做能让你更惜命?”

塔尔看着他,低声说:“我本来也不想死。”

“可有些事不是我们说了能算数的,”虞影溯注视着他的眼睛,“如果在未来遇到了绝境,你会因此多一丝求生的信念吗?”

塔尔怔住了,他从未想过往后会遇到怎样的险境,或许对于无法回头的亡命徒而言,那不过就是失败与成功的分割线罢了。

“我会肖想很久远的未来。”

虞影溯压着声音,让雪夜的风也无法将他的声音带去远方,却又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他咽回了很多即将脱口而出的词句,那些并不适合现在宣之于口的妄想被他尽数遣散,最终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轻轻一笑。

“我们会赢的。”

伯特莱姆·布洛卡的回信在黎明时分到了他们的住处,信上说暗党的首领很有可能是羽谿的一个曾经的密友。他手上几乎有血族的全部把柄,甚至足以让羽画被驱逐。他还说最快能在二月中旬抵达琳琅天城,但罗莱斯的局势并不稳定,赛尔芬·伯兰已经被高层怀疑,最好的情况是尽快脱身,但对于如今的血族而言这无疑难上加难。

塔尔在浴室里,虞影溯没等他出来便写好了回信,让布洛卡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霍尔·拉弗雷恩并未对虞影溯产生任何怀疑,一个多月的时间还在可控范围内,最主要的其实是在联盟入侵王国东部之后。

赛尔芬·伯兰的蝙蝠将信件带回了东南方的罗莱斯,虞影溯坐在窗边,指尖的法术光点忽明忽暗。身|体里似乎有一层屏障阻挡了法力的流动,但他始终不知道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谁造成了这样的状况。

浴室里的水声过于清晰,敏锐的感官让他能知道塔尔每一次脚步的挪动,知道他什么时候关了水,又是什么时候披上了浴袍。浴室门开启的瞬间没有涌出的热气,塔尔又用冷水冲澡。可他出来时后颈分明还攀着黑色的荆棘,燥热并未消退。

“头发,”虞影溯走到他身边,“还在滴水。”

“没事,”塔尔甩了甩头,“室内不冷,不会结冰。”

他这么一动就甩得到处都是水,虞影溯准备揉他头发的手都顿在了半空。

“怎么——”塔尔原来还想问他怎么不动了,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一脸的水珠,实在是没忍住笑。

“蒙托帕那晚之后我还没见过你落水的样子,”塔尔伸手抹开了他脸颊上的水珠,指尖停在了左眼下的泪痣边,“饿吗?”

虞影溯抓住了他作乱的手,三两步将他逼到了床边。塔尔在触碰到床沿的瞬间就双腿一软跌坐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吻堵住了嘴。唇舌交缠间,塔尔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层东西,他睁不开眼,对方的指尖按在了颈侧的血管上,逼着他仰起了脖子。

上一次进食在昨天的黄昏,塔尔知道虞影溯饿了,因为獠牙蹭破了他口腔内的皮肤和舌头,血液被贪婪地索取。他眼前蒙着的东西或许是一根黑色的丝带,那原本应该是虞影溯身上这件衣服袖口的装饰,现在成了剥夺他视觉的罪魁祸首。颈侧的皮肤几乎在触及齿刃的瞬间就破了,塔尔听见了虞影溯的笑声,直至眩晕感消失,喘息都没有丝毫平复下来的意思。

“你仰着脖子,像在献祭,”虞影溯低声道,“荆棘爬到脸上了,想看看吗?”

塔尔点了点头,于是虞影溯将丝带系在了他的手腕上,又将屋里的落地镜推到了床边。塔尔刚侧过头就看见了颈侧蜿蜒的黑色花纹,如虞影溯所说,像是带刺的荆棘、玫瑰的花茎,像是吸食着他的骨髓一般附在他后肩的皮肤上。

他在片刻之后解开了浴袍的束带,随着衣物滑落,被纠缠着的黑色花纹霸占的后背首次映入眼帘。那些荆棘从尾椎处发散着延伸出去,腰部以上的后背被尽数覆盖,就连手臂上也零星攀附着一些。

“我连长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塔尔说,“像被什么附身了。”

“其实很美,”虞影溯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后背,“凰笙说你的魔族血脉在苏醒,这或许是征兆也说不定。”

“还会消失吗?”塔尔问。

“说不定睡一觉,明天醒来的时候就没了,”虞影溯拍了拍他的肩胛,“休息吧。”

塔尔的动作顿了顿,说:“你刚才……没喝多少。”

虞影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睡不着,”塔尔低声说,“你要不要……再喝点?”

虞影溯知道塔尔明白主动邀请血族进食意味着什么,他接二连三地违背了常理上“猎人”的行为准则,似乎只是为了从中获得一丝安慰。虞影溯将他翻了个面压在床上,像是饱腹的猎食者在玩弄自己的猎物一样不断地在他身上留下血口,又一次次让伤口复原。

湿冷的唇舌沿着肩胛游走到了后颈,塔尔猛地打了个颤,不出意料地又听见了虞影溯的低笑。

“你硬|了,”虞影溯低声道,“所以之前冲了冷水澡?”

塔尔被他充斥着愉悦的声音刺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知道虞影溯怎么发现的,明明现在他趴着。

“我没什么生理缺陷,”塔尔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你不也是。”

塔尔说完就装死趴着不理他了,虞影溯闷笑着,单手捞起他的腰把他挪到了睡觉的地方。床头的捕梦网似乎是知道自己到了发挥功效的时间,一束细窄的火光照亮了网中的宝石,羽毛被晚风轻轻拂起,吞噬了安睡者的梦靥。

虞影溯发现塔尔不知什么时候就累得睡了过去,往日紧皱着的眉间微微舒展开。他似乎所有外露的情感都淡得像流水,对待外人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和习惯性的动作。若非独处时肢体上的动作,虞影溯甚至很难察觉他对自己的依赖有多强烈。

塔尔始终都把自己关在匣子里,虞影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他带出来。噩梦或许能因为小小的魔法而暂时消失,那之后呢?他每失去一样东西都会变得更加封闭,像是不自知地往深渊里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坠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虞影溯叹了口气,他掐灭了墙边的灯火,又悄无声息地坐回床边,在良久的注视后低头在他眉间落下了一触即离的吻。窗外的星河随着时间变换了角度,睡梦中的塔尔呢喃了一声什么,抓住了虞影溯搭在他枕边的手。缠在塔尔手腕上的黑色绸带蜷成一团,和银色的细链交缠着挤在一起。

“我会救你出来,”虞影溯的声音几不可闻,“别让我失去你。”

塔尔睁眼时天光早已大亮,虞影溯在床边留了张纸条,说去买点吃的,很快就回。他坐在窗边看着王城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久之后屋门被敲响,但来者却是一个他预料之外的人。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玄逐归抬起头,“没地方去了,玄家到处都是人,待不住。”

塔尔侧身让他进来,刚准备关门便看见了虞影溯的衣角。他带回了当日的食物,只买了两人份,显然也没想到玄逐归会突然来访。

“你们明天出发前先把我藏到马车上,别让别人知道我跟你们一起走,”玄逐归说,“我去见过皇女了。”

“回去准备怎么办?”塔尔问。

“报仇,”玄逐归说,“初墨被他们关进了地牢,我爹的遗体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烧干净了,什么都没剩下。”

虞影溯也愣了一下:“胆子这么大?”

“为了消除罪证。”塔尔低声道。

玄逐归点了点头,问:“虞影溯,你从这儿去月眠城最快要几天?”

“三天,”虞影溯顿了顿,“你想我带你回去?”

塔尔确信,他一瞬间在玄逐归眼中看见了一股名为“心动”的情绪,但冲动稍纵即逝,他很快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看不出心思。

“没想过,”玄逐归笑了笑,“我把弓留在了琳琅天城,荒鹤会在一周后取走那把弓,都城的人到那个时候才能确认我已经离开。”

“那把霸王弓?”塔尔问。

“玄家人默认我弓不离身,但我这次只带刀,”玄逐归低声说,“玄家一旦收到消息必定有所防备,马车最快能在第七天抵达通往月眠城的道口,三天内抵达月眠城。我今天送了封信回去,你们到西南气根之后应该能见到一个没成年的小孩,他叫玄青栎,我堂弟。虽然在玄家没什么话语权,但左恒和桑荏已经忌惮他很久了。”

“你想让他掌权?”塔尔问。

“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傀儡,他最合适,”玄逐归说,“我两年前就让他去了,现在不能说风生水起,但追随者应该不少。”

如此一来,西南气根又添了一把火。

第二日清晨,冬日的晨雾弥漫在光线昏暗的琳琅天城内。玄逐归早一步登上了马车,随身之物只有那把刀。马车如他所料在第七天抵达了道口,西凉川没有人迎接他的归来,接生意的马车车夫接过远超报酬的金币后连连道谢,保证在三天内抵达月眠城。

“开春的月眠城很美,”玄逐归突然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来看看。”

他没有回头,那句话似乎是对塔尔说的,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西南的气候仿佛是特拉古欧森林的深秋,这里很少下雪,北边的风会带来寒冷,但冰霜不会笼罩大地。

但1月17日的午后,行路中的他们得到了一个来自琳琅天城的消息——霍姆兰德家的老家主苟延残喘了几个月,在一场封冻一切的大雪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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