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赵扬面上笑容还未褪去,呆了一呆,旋即道:“噢……行走江湖,自然要用化名。”
“化名?”叶先圻的声音听起来颇是不可思议。
赵扬轻轻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转过头,望向这些咬舌自尽的黑衣剑客。
奇怪,为何会有人假扮魔教在此闹事?
赵扬踏步上前,拿起思逢剑从衣角划了一块布裹在手上,蹲下身隔着衣料抓起黑衣剑客的手掌挨个仔细查看。
用剑之人,往往在右手拇指和无名指上面会有厚茧,他这几天学剑是深有感触。而这些黑衣剑客的右手的拇指茧很薄,且是新茧,反而是虎口和食指上部结了厚厚的旧茧,却像是使刀的特征。
“咦?有趣。这些人竟是惯长使刀的。”叶先圻将玉笛收入袖中,也跟着屈膝蹲下,虽然语气轻佻,眼中神色却甚是严肃。
“你看。”叶先圻往黑衣剑客额头上一指。
赵扬抬眼望去,见黑衣剑客被布巾包着的额头下露出一道深浅分明的日晒印。这印子却与头巾并不吻合。
“啧啧,就说装也不装像点,额头上好歹涂点粉啊。”叶先圻起身叹道。
“这印子?”
“他们平常戴的是高帽,不是头巾。”
“你是说……”赵扬抬头瞪着叶先圻。
“我是说——他们是冒牌的。”叶先圻长身而立,从怀中摸出了把折扇,扇身一展,施施然道。
赵扬:“……”
赵扬沉默了。
赵扬仰视叶先圻的那柄折扇,扇上龙飞凤舞的四个草书大字:“玉树临风”。
昨晚夕阳逆光下,他竟然没注意到上面是这四个字。
叶先圻笑得甚为臭屁:“这是我名字的谜面,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创意?”
赵扬:“……”
你开心就好。
“何人在此生事?!”
一位身着红衣便装的县衙捕头从街角冒了出来,携着绳索、领着两名捕快在满地狼藉中姗姗来迟。
仿若掐准了秒表一般,他们正想找人善后,善后的人便出现了。
赵扬不着痕迹往叶先圻身后一躲。
可那捕快却早已瞄到了他,面上堆着笑,朝他抱拳道:“原来是赵少侠!在下听民众报案说,有黑衣六人在此地当街强抢民女,扰民滋事,太过可恶!感谢两位少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犯人既已畏罪咬舌自尽,在下这就将他们带回县衙,再行处理。”
叶先圻抱拳行礼道:“有劳官爷了。”回头看了眼赵扬,笑道:“那……我和赵少侠就先行告辞了。”
浓眉大眼的捕头微微点了下头,就张罗着那两名捕快用麻袋扛人了。
赵扬跟着叶先圻缓步退到马车一侧。
赵扬抱着思逢剑站在车前踌躇,叶先圻扬眉疑惑看他。
“不上车么?”
赵扬道:“多谢叶哥送我回来。如今已到白城,我也不便再打扰叶哥,不如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别慌啊,送佛送到西,我还没送你到家呢。”叶先圻笑容满面,显然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
“没事……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好了。”
且不说他这是第一次回庄,人生地不熟,光是家里还有尊一言不合就拔匕首要杀他的大佛,他就不知该如何向对方解释。
然而叶先圻脸皮也厚比城墙。
“不不,你我既一见如故,叶某仰慕赵老盟主已久,不知可否借宿贵庄一宿?”
赵扬闻言急忙拉住叶先圻衣摆:“嘘——”
“嗯?”
“你小声点,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
“可……”叶先圻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刚才你在街头行侠仗义,围观的人可是不少啊……”
“?”
“而且捕快之所以轻轻松松放过我俩,恐怕也是看在天鸣山庄的佛面上……他刚才不是喊你‘赵少侠’么……”
“……”
是夜。
玉圣峰,魔教总坛,圣雪堂。
谢逢立在堂中,正听左护法荀蔼向他汇报教中诸事,恰逢此时杜胥的飞书到了。
谢逢从灰隼腿上取下信笺,将信抖开。
荀蔼顿住了话,抬头望向谢逢,却见教主的眉心紧紧拧到一起。
难道是有什么急报?
他赶忙伸长脖子去看,只见白纸上九个黑字:“叶先圻夜宿天鸣山庄”。
他愣了愣:“叶先圻?这叶先圻可是那临川医药世家叶家的大公子?他深夜造访天鸣山庄,所为何事?难道……同我教有关?”
他疑惑地望向谢逢:“教主命我细加查探教中诸人行迹,倒还真的没有发现谁的行迹有疑。难道……教主您发现什么了?”
“尚未。”谢逢摇摇头,眼神却骤然飘向门口。
“荀护法!”廊前远远地就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喝。
下一秒祝昭雨便倏然飘进了门。
“教主?”祝昭雨抬眼看见堂中面容严肃端坐的谢逢,不由惊道,“您回来了?”
谢逢微一颔首。
祝昭雨急忙抱拳行礼:“属下参见教主。”
荀蔼皱眉:“祝堂主,这次又是什么事?”
“还不是天鸣山庄的那群崽子,”祝昭雨道:“今天又鬼鬼祟祟趁着夜色溜上来了。看样子是准备发动夜袭了,是否要我把弟兄们都喊起床,把他们赶回去?”
毕竟就他们峰的这个情况,放任不管任凭对方进攻的话,可能会导致对方全军覆没。
毕竟山上的奇门遁甲那可是历经几代布置下来的,阵法和陷阱都太多。
谢逢:“天鸣山庄?”
荀蔼倒吸口气,这么多天过去了,他都没解决掉天鸣山庄去那帮兔崽子的问题。教主要怪罪下来,肯定要责怪他办事不力了,当下怒道:“我们屡次劝诫,还早就发布了辟谣声明!他们怎么还天天来?!”
祝昭雨手一摊:“不是发晚了么。他们压根不信啊……”
谢逢冷着张脸,话语中寒气逼人:“祝堂主,你去跟他们说,他们少庄主已经回去了。让他们不要再来生事。”
祝昭雨:“是。”
“对了,你们辟的什么谣?”谢逢眉一皱,又开口问道。
祝昭雨赶紧回道:“辟谣说教主您和他们少庄主赵铭之毫无瓜葛,专门写了封告示还他们少庄主清白。”
谢逢:“……”
难不成他们做错了?
祝昭雨心下疑惑,他怎么觉着教主的表情似乎是……有些失望呢?
谢逢自桌前站起,背过身去:“明早,我出去几天,去去就回。”
“啊?”荀护法泪目,“可教主您才回来啊……”
祝堂主亦是呆掉:“这么快就又要走?”
谢逢轻咳一声:“嗯,有要事须得处理。”
圣雪堂外,长廊中。
荀蔼、祝昭雨并肩而行。
荀蔼回首,见堂门已闭,又四下无人,怒然质问祝昭雨:“你为什么要把辟谣的内容告诉教主?!教主又不是断袖,听了这些,会怎么想?!”
祝昭雨丝毫不以为意,眉毛一挑:“此事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教主随便去逛逛街就知道了。你以为你瞒得下去?”
荀蔼哼了一声:“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把天鸣山庄那群崽子打发走吧。”
祝昭雨未回答,转而道:“说来奇怪,我怎么感觉教主下了趟崖,反而对那天鸣山庄少庄主的行踪了如指掌了?看上去似乎是和那少庄主颇有些交情?”
荀蔼脚步一顿:“你是说……人确实是教主劫的?”
祝昭雨大大咧咧一笑,拍上荀蔼肩膀:“你别乱猜了。等杜胥回来,我们好好问问他就是。”
当日傍晚时分。
白城,落霞镇,天鸣山庄。
叶先圻悠悠然坐在厅堂中,啜了口茶。
“你这番回来倒是低调得很。只把管事的找了来,竟还吩咐不要将回庄之事说出去?不过,我真不敢相信,你竟连管事的名字都给忘了?”
这是因为你不懂夺舍后没有记忆的苦啊。
这还不是得怪原作小说不把赵铭之这个炮灰的身世写清楚点?
回庄前他同叶先圻解释了半天,说自己坠崖记忆受损,忘了剑招也忘了很多事情,算是给叶先圻提前打了个预防针,防止跟着他一起回到山庄之后处处“惊讶”。
这天鸣山庄不愧是高门大户,屋子宽大敞亮、家具一应俱全、不消说桌椅书架,就连窗棱都精雕细刻着仙鹤长鸣的图案,处处透着金钱的罪恶气息。
再加上窗外绿意盎然的竹林,掩映其中的花园幽径,以及衔远山,映蓝天的重重屋檐楼阁,往哪一坐都是坐拥大好山景。
虽没有马桶空调,但比起他原来的家奢华得更有底蕴。
赵扬满意地在房里踱了几步,踏过了黄杨木雕的月洞门进到内间,蓦然看到眼前大红喜帐,不禁呆了一呆。
天啊他光想着怎么安置叶先圻,怎么样能不在众人面前露馅,竟然把最重要的那位姑奶奶给忘了!
赵扬快步出内屋,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大声喊道:“来人!”
“少爷,您喊我?”刚才被陆管事领进来的侍从颠颠地从门外小跑进来。
“Emm……你叫什么来着?”赵扬看着面前这穿着青布衣衫,尚算眉清目秀、一脸讨好模样的小厮,佯装淡定地开口。
“阿顺啊,少爷您把我的名字都忘了?”小厮眨巴着眼睛看他。
“咳……一时没想起来。”赵扬心虚地转身,恰看到堂前坐着的叶先圻折扇一展,耐人寻味地看着他。
“啊?”阿顺的声音无限委屈,“我跟着少爷您都十年了。”
赵扬摸着鼻子,坐下啜了口茶。
“对了,少爷,今晚您要去夫人的煎雨院吗?”
赵扬正吞了口热茶,闻言差点呛死过去。
阿顺慌忙拍背给他顺气。
“夫……咳……人?咳咳……煎……咳……雨院?”
要他去那要杀他的夫人的院子,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还煎雨院,这么文绉绉的,难不成还有落雪院?
没成想下一秒就听见阿顺拧着眉问:“还是少爷您就留在落雪院里?”
“落雪院?”赵扬将眼泪也呛了出来。
阿顺抬手朝门匾一指:“对啊。那可不是写着么。这名字还是少爷您亲自起的呢。”
赵扬抹掉眼泪,踉跄出屋门。
夕阳万丈金辉中,那挂在檐下的乌木大匾上,写的正是“落雪院”三个繁体篆书的鎏金大字,只是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没认出来罢了。
赵扬捋顺气,郑重交代阿顺:“我回来的消息,你千万不要告诉夫人。”
叶先圻刚一脚踏出门扉,听闻此言,手中折扇一顿。
“啊?少爷……”阿顺苦着脸,“可是我已经跟夫人说了,夫人说她这就来,估计马上就到了。”
赵扬:“……”
作者有话要说:谢逢:不容易,我终于又出场了。
我:嘿……嘿嘿,再过几章,我跟您保证,您不会再下线了……
谢逢:说,你到底给我安排了几个情敌?
我:我数数……啊!您把我劈死了,谁来把你们写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