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婷看着陈然呆滞的脸，轻轻拍了拍，温声细语地问：“不是你想帮姐姐的吗？来吧，洗菜。”

隐隐约约，陈婷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舒淇在明黄色的灯光下冲她挑眉一笑。

顿时感觉幸福又有动力的陈婷哼着歌打开油烟机开始切菜炒菜。

舒淇在这里调电视。此时她才发觉陈婷平时的生活很无聊。无他，电视没充vip，刚看了点伏笔就没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搞笑的短剧，广告两分钟，一集六分钟，看到第三分钟就切换了两分钟的广告，片尾曲还有两分钟。

舒淇本就是个没耐性的人，抱着靠枕懒洋洋地眯着眼看，但或许是因为灯光太柔和的缘故，舒淇慢慢就有了困意。这种困意还仅仅局限于沙发，一挪位子困意就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所以，舒淇纵容了自己的困意，在沙发上头一歪就睡着了。

再被喊醒，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天花板上的灯摇摇晃晃，其次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眉微吊着，唇水润润的红。舒淇看痴了，呆呆地抬起手，想要抚摸拿出白嫩的肌肤，被人不着痕迹的避开。接着，声音像惊雷，把她的睡意轰死。

她急得坐起身，就听见那人再次慢慢悠悠补充。

“未成年在呢，悠着点。”

陈婷喊完舒淇，便去端菜了，陈然在盛饭，同时还要分神给这俩成年人，三心二意的结果就是米饭盛到了手上，她被烫的嗷嗷叫，陈婷凑过来拎着她便去用凉水冲手，还不忘嗔怪：“怎么这么不小心。”

舒淇醒了，刚去卫生间洗完脸提神，走过来抱臂监工，还不忘懒洋洋地打趣：“她可是个小孩子。”

舒淇这么一说，陈婷就笑了，她松开陈然的手，端着碗筷和舒淇一起去餐桌了。陈然一个人盯着被烫的发红的手指头发愣，舒淇本和陈婷对坐。陈婷见陈然半天没来，吼了一嗓子：“别浪费水——”

可惜这波没震慑到冲水的人机陈然，对面的舒淇反倒被吓得手一抖，筷子里的菜就这么掉了下去。陈婷没忍住，笑了。她又换成了一副温柔的样子，把刚刚掉出来的菜重新夹到舒淇碗里，柔声开口：“吃吧。”

此时，陈然也冲完了手，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随即叹口气，拉开位子坐在陈婷旁边。

陈婷看着舒淇吃饭。其实很奇怪，即使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长大，舒淇吃饭的动作依旧优雅，慢条斯理，看不出一点着急。

陈婷便问：“在国外这么多年，有去过中餐厅吗？”

舒淇思索一番：“去过。”

陈婷无意识摩挲着小指的指骨：“有我做的好吃吗？”

舒淇看见了她的小动作，禁不住便笑了。她的语调是难得的温和：“你做饭最好吃。”

陈然打破暧昧氛围：“我赞同。”

陈婷回过神，看见了舒淇逗弄的眼神，垂下眼舀了勺西红柿汤浇米饭上，搅拌，吃了一口：“你们刚刚在外面说什么呢？”

舒淇笑，夹了块红烧肉吃：“你叫陈然说。”

陈然想，好狡猾的舒淇。就是想看自己是否诚实吧？明明知道这是舒淇对自己的检测，她依旧撒谎：“没什么，我们就说上午裙子的事，我道歉了。”

陈婷赞同：“你确实该道歉。”

陈然玩文字游戏，舒淇也懒得和小屁孩斤斤计较：“小骗子。”

陈婷好奇：“什么？”

陈然的心都悬了起来，才听见舒淇极轻的嘲。

“没事。”

她们吃完饭，舒淇收拾桌子，陈婷作为做饭的人，可免除洗碗的活，而舒淇要收拾卫生，所以洗碗的工作落在了陈然身上。

舒淇动作麻利，收拾完便凑到了陈婷身边，陈婷正在选短剧看，舒淇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睫毛扇子似的扇动着，她手痒痒的：“吃完饭，不出去走走消食？”

陈婷看着外面飘的雪花：“你不怕冷吗？”

舒淇用眼神证明她不怕。

“好吧。”陈婷起身，从家里找了个围巾给递给舒淇，也是红色的。想到上次陈婷送她围巾的眼神，舒淇心中一动。

陈婷换了鞋，叮嘱了陈然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才把那小孩劝说在家里不打扰她们二人的雅兴。待陈婷走到电梯门口，她才看见身体斜倚着墙的舒淇，当然，围巾还抓在手里。

陈婷抬脚走近舒淇，舒淇这时候才发现，陈婷比她高了半个头，所以在此时，她无法平着看陈婷，她只能仰起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用那种不服气的眼神看着陈婷。陈婷凑近，这个姿势很像埋在了舒淇的脖颈，但其实是借位罢了。陈婷低声问：“还不戴围巾，想让我帮你？”

尾音太酥，小勾子似的把舒淇吃的死死的。

舒淇刚想说什么，电梯门“嘀”的开了，或许是陈婷的邻居吧，那个老太太拎着菜，“哎哟”一声地经过，还能听见本地方言。

“关系真个好的。”

明明话里没有任何意思，舒淇却倏地红了脸，陈婷无奈笑笑把人拉进电梯。

最后围巾还是舒淇自己围上的。

在外面吹着风，树的枝干被寒风吹得颤抖，在这样的黑夜像是站不住身子的老人。天很黑，月亮起不到路灯的作用。但是二人就这么插着兜走在小区，没有手电筒，穿梭在枝干和枝干之间。

舒淇问：“你不冷吗？”

陈婷愣了一下，就笑了：“你不冷不就行了。”

这语气太随意，但硬生生被舒淇听出了几分少年意气。

她摩挲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指尖，最后，轻轻勾住陈婷的手。

“你的手好冰，我帮你暖暖。”

陈婷抵了抵舌尖。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但最先暖的不是手，而是那颗心。她眼睫颤动，就听舒淇说话了。

“江枝前几天拉了个群，说是恭贺我回国的接风宴，定在这周日的晚上。”

“她可能顾虑到我们之间的那些谣言，所以没有拉你进群。”

“但是。”舒淇的声音很淡，有着几分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颤抖，像是穿透了很多年传来的声音，更像是陈婷好不容易才弄来舒淇在国外的电话，打过去一句话没说，舒淇的那句朦胧的“hello”。跨越了时间，跨越了地域，急急地把这么一句热忱话送出去捂热人心那样。

“没有你，去了也很没劲。”

陈婷闭上眼，感受到有雪落在睫毛上，身体太热，把雪融了，像是晶莹的泪水。她说：“好呀。”

好多话都想说。比如提防江枝小心江枝远离江枝。可是舒淇和江枝的关系现在太好了，好到陈婷都不确定自己的三言两语是否能打动舒淇，毕竟，当初的事情她还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

她们二人继续走，现在无话可说了。当年的事是彼此心中的一道疤，即使结痂，依旧会有疼的错觉。随意地走着，舒淇问：“你为什么沦落到这步田地？”

“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平静下来了。

平静的散步很少处于她们二人之间，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在一起了，还是现在。小时候太多话要说，好的坏的一股脑推给对方，谈恋爱时太甜蜜，从未想到过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说到底，当初还是太年轻。

上一次平静……

舒淇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上一次平静没搜到，但莫名想到了陈婷哭的那一次。

是她无意看见风吹动陈婷的少女日记。明明对自己约定好的是看一页，但是越看越入迷，企图用这种方式挤进陈婷生活似的——她和陈婷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平等的，陈婷对她的苦难了如指掌，她对陈婷一无所知。但询问，威逼利诱，陈婷都不会说。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每看一段文字便对陈婷着迷一点似的。

而陈婷就是在这时候踹开房门的。

舒淇紧张地不知道做什么，甚至连基本的遮挡都忘了，只是结结巴巴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我、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风吹开的。我只是来拿作业，拿作业。”

“我一页都没看，一页都没有，我发誓，你信我，陈婷。”

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句式让她自己想扇自己的嘴。太蠢了，舒淇，不是你这么解释的。

陈婷沉默地走近她，她以为陈婷会打她，但没有，陈婷在翻日记本。那天家里好像没人吧。所以她们都坦诚相待。

舒淇看见陈婷就站在自己旁边，一贯熟悉的香味。良久，几滴眼泪砸在日记本上。

舒淇的话语都哽在喉间，什么都说不出了。陈婷抬起那双哭红的双眼，眼里还有欲掉不落的泪。舒淇的心很疼，她想靠近陈婷，也被对方避开了。

胡思乱想。她想，这是陈婷第二次哭。

上一次哭是因为她抱着舒淇，棍棒落在陈婷身上，咬上牙疼哭的。

泪水一直流啊流，每一次落下就是一个字。组起来是绝望。绝望绝望绝望。

陈婷抬眼，后退。

“我故意给你看的。”

“你既然知道我的心事还装无知，那么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

“算了。”

舒淇，算了。

陈婷的抽身离开，留下舒淇一人发愣。

陈婷的话像一把大锤子，把舒淇的灵魂都敲裂。很多年后再次回忆，依旧会禁不住打个冷颤。

当年其实舒淇装不知道是因为她没看见陈婷关于喜欢的那几部分，她看见的是一些日常小吐槽，但是她以为陈婷生气甚至哭的原因是因为个人隐私被冒犯。

陈婷：也不知道是谁蠢……

舒淇连夜把对陈婷的昵称【蠢婷】换掉。

因为原生家庭原因，所以她们都是很敏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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