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跟着薇狄丝的生活格外悠闲。每天除了上街巡逻，解决一些民间纠纷，就是跟国王汇报工作什么的。

江妍一直在期待着有一大段记忆涌入脑海的感觉，可是并没有。

这就麻烦了，这样她就不知道薇狄丝为什么手上一直戴着戒指，她们之间是不是又多了什么新的约定。

在这之前，她只能先按兵不动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江妍不禁有些怀疑，薇狄丝不会这些年都没叫她出来吧。

这陈年老气气了这么久？

虽然知道了自己拥有两个神格后，江妍可以时不时地用另外一个神格出窍，不必像以前一样被命运之线拴在薇狄丝身边。但不知道为什么，江妍还是直觉先待在薇狄丝身边为好。

此时的江妍惭愧得像面对留守儿童的父母一样。

这天薇狄丝照例换上便服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里穿梭着。大雪天行走不便，她走得格外慢。

米德加德已经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凛冬，主城区已是一片皑皑。人们裹上了厚厚的衣物，“嘎吱嘎吱”地踩着铺满地面的白雪，在琳琅的店铺间来回行走。似乎，人界依旧是一片祥和。

但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寒冬。而紧随严寒到来的，便是饥荒。

“今天也打烊啊…”

“是啊，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家里要没粮食吃了…”

“别指望了，抓紧去山野里找找吧，别被外城来的抢先了去。那些贵族门儿清，是不可能给我们放粮的。”

“…”

“抓住他！”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只见不远处一位瘦瘦小小的男性慌里慌张地撞开人群向这边跑来。

江妍还待反应，便见薇狄丝已经上前轻松擒住了那位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

“感谢感谢，上帝保佑。”在后头追逐着的人赶了上来，她撑着膝盖缓了会儿，“现在的小孩体力真是好啊，老了老了。”那是一位年龄稍长的妇女。

江妍心下一惊。那妇女长相平平无奇，但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穿着的朝圣服。现如今别说是祭司已经销声匿迹，就是当街提一句天上的神明，都要被说晦气。

但那妇女好似没有注意到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是将男孩手中沉甸甸的布带拿了过去。

这不是薇儿丹蒂又是谁？

似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薇儿丹蒂将目光投了过来。江妍迅速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也于事无补。在她还来不及给出反应的时候，薇儿丹蒂便一脸欣喜地喊出了声：“诗寇蒂！”

薇狄丝跟她的老朋友薇儿丹蒂面面相觑着。

“啊！”薇儿丹蒂也很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这位朋友，我认错人了，你跟我的朋友长得真想哈哈哈哈哈...”江妍简直想背过身去。

好在薇狄丝似乎也不太在意，只是笑笑：“那看来是真的很像了。”

是啊，人就在面对面不到半米处还能认错...

“是啊...哈哈哈哈哈....”薇儿丹蒂挠了挠头，又转向男孩，“小朋友，抢劫可不是一个好行为，被神明知道了可是要降下诅咒的。”

那男孩低垂着头，许是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紧抿着嘴也不说话。

薇儿丹蒂也无法，她在包里翻了翻，从里头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牛皮纸袋：“那，是要这个吧。”她示意薇狄丝松开手，将那纸袋递给了男孩。

男孩犹豫着将那纸袋打开——那是一小袋面包屑。他看着手里的这一小袋面包屑，似乎有些无措与不可置信。男孩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竟是呆住了。

薇儿丹蒂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着吧。”她也用不着。

话音刚落，只见男孩猛地扑向薇儿丹蒂，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谢谢！”许是第一次这么做，男孩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跑去。

“人界的习俗正是怪叫人不好意思的…”薇儿丹蒂嘟囔道。

脸颊吻表示感谢，但在神界，亲吻是一件很庄重的事，神明们一般只会在重要场合亲吻几位资历深厚，受人爱戴的神明以表尊敬。

“好啦，今天谢谢你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薇儿丹蒂向薇狄丝挥了挥手。

说是告辞，其实不过是为了方便和诗寇蒂交谈。

“她就是那个孩子吧。”

让江妍没想到的是，从前的花季少女竟换了一副模样。臃肿的身材似乎让她有些行动不便，除此之外，满脸的褶皱，下垂的眼角，花白了大半的头发，赫然是一副衰老的样子。

江妍以为方才那副样子只是薇儿丹蒂幻化出来的，不想，这却的确是薇儿丹蒂现在的样子。

要是让一些悲观的神明看到“现在”的样子，估计得吓得说不出话了吧。

江妍甚至有些恍惚。一刹那以为乌尔德也跑来人界了。

失去从前的青春永驻，当事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江妍没敢问出口。事实上，或许薇儿丹蒂也不是很在意。

“怎么，这个样子有些不习惯。” 薇儿丹蒂扯了扯以为身材的变化而变得肥大的裙子，“不过挺稀奇的，现在这样估计乌尔德都不好意思教训我了哈哈哈哈哈。”

江妍没说话，既然这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出现在她身上。

“嗯？诗寇蒂没发现吗？你的手…”江妍闻声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尖已经隐隐变成了透明状。

逝去的现在，和虚无缥缈的未来啊...

“你养着这小孩感觉怎么样。”

要说这世界上对生死最不在意的，便是三位命运女神了。作为跟祂联系最紧密的神明，深谙这个世界的规则。

其实江妍想说她也没怎么管过薇狄丝，“很听话，就是…”好像成长得有些太快了些，她不过离开了几年，就已经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

“嗯？”

“就是记仇。”江妍控诉道，“还喜欢冷战。”虽然还不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江妍姑且就这么认为着。

“嗷…”薇儿丹蒂点了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震惊道：“你…”

“好啦我知道的。”江妍解释道，“这孩子应该还不知道守护灵的事，只是知道有我这么个神明。”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

说着，前方薇狄丝脚步顿了顿，后又飞快地向某一个方向移动。

还没反应过来，江妍便被拖着远离了人群。

后跟上来的薇儿丹蒂感叹道：“哇，你刚刚咻地一下就不见了。”

“……”

“这是怎么了吗？” 薇儿丹蒂看着仍在快速移动的薇狄丝疑惑道。

江妍看向面色凝重的薇狄丝，心下不解却是觉得不妙。直到粘稠浓重的“死气”扑面而来。

“是冥界生物。”她们异口同声道。

她们还没来得及思考薇狄丝为什么能先她们一步察觉，就被迫止住了脚步。面对乌泱泱的的一群可怖的生物薇狄丝也没露怯，迅速幻化出弓箭，与它们厮杀起来。

薇儿丹蒂见状正要出手，却被江妍拦了下来。

“你就这么放心她。” 薇儿丹蒂有些急了，“可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冥界生物，你那孩子再怎么厉害，但凭她一个人是应付不过来的。”

江妍没说话，只是示意她看薇狄丝手上的弓箭。

“诶？”仔细看去，那弓箭上流转的不仅是精灵族的森林之力，还有源源不断的神力，“按理说，她应该没去过精灵国…这神力…”

江妍原先以为是西尔弗在制造这副弓箭时在上面施加了神力。但那纯度与浓度，不像是西尔弗能够给出的。

“啊。”薇儿丹蒂指了指诗寇蒂的手，“生命之线。”

江妍这才反应过来，从前倒是没听说过生命之线还有这样的用处。她不禁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薇狄丝已经弑过神了，虽然这是早晚的事，但还是越晚越好。

非神要获得神力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像光明精灵一样长期待在神力充沛的地方汲取神力。另一种，便是成为大能者，弑神。

“酷！”薇儿丹蒂双手合十，睁大了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我也想养个小孩玩玩了。”

江妍划了划薇儿丹蒂的鼻梁：“又不是养乌尔达泉水里的鱼，只给神力就好了。”

薇儿丹蒂眨了眨双眼，又转而看向薇狄丝的方向：“要不还是帮帮吧，就算是这样，对付那么多冥界生物，也还是很吃力的。”的确，才不久，薇狄丝身上已经好几处挂彩了。

江妍拍了拍薇儿丹蒂的肩，嘱咐道：“你先站这吧，我来。”

“可是…”

“好啦，虽然末日将近，但我们还是尽量在规则之内行事。而且，你忘啦，她看不到我。”看不到，那么，可以做的事就多了。即使不能被薇狄丝发现，在暗地里给小朋友减轻伤害还是信手拈来。

在又一次抵挡住薇狄丝后背的伤害后，江妍不禁感叹，小朋友这全然不顾后背，猛往前冲的打法，有些莽啊…

当最后一只箭射出，附近的冥界生物终于清空了。江妍正要功成身退，忽感觉手腕上一沉——是薇狄丝抓住了她。江妍心下一惊，像是被烫了烫，猛地一挣，却是没挣开。

她对上薇狄丝的双眼，那双眼里的执着几乎让她怀疑自己了，但少女手掌上溢出的神力告诉她，那里什么也没有。

“用我的神力来抓我，你觉得靠谱吗？”的确，她想要挣脱其实很容易。她感觉到附在腕上的手一颤，那双眼变得慌乱，似乎还有些…悲伤？

“我…我为什么又看不到你了。”她只是问。

又？是了，她这么聪明，一定是在圣女节就认出她了。

但薇狄丝怎么就笃定那就是她？江妍也无从知道，疑惑在脑海一闪而过，可她忙着在嘴上故作镇定：“那你觉得，你为什么‘又’看不到我了呢？”她故意加重了“又”字的咬字，狡猾地把问题又丢给了她。

“你当时不也装作不认识我…”薇狄丝垂下双眼，小声嘟囔道。

江妍摆了摆手臂，道：“我要走了。”

薇狄丝似乎僵了僵，没说话。江妍也在手掌上附了一层神力，想来小朋友对神力的运用，比她探索得还完整呢，她摸了摸薇狄丝的脑袋：“打得不错，就是…小心后背。”话毕，便消失了。

薇狄丝抓了抓原本握着江妍手腕的手，又在原地呆站了好久。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薇儿丹蒂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看着还在一脸后怕的诗寇蒂。

“是我大意了。”江妍看到天赋异禀的主角开始运用神力就应该意识到，今昔非彼，薇狄丝对神力已经有一定的敏锐度了。如果大胆一点，她既然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冥界的气息，是不是也可以证明，她对神力的敏感也非同寻常。

“不过目前来看还是安全的，对吧。”

薇儿丹蒂叹了叹气：“可之后呢？如果那孩子达到近神的境界，成为大能者，你现在这个状态也就瞒不住她了。而到时候遭殃的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江妍心想，可是我有两条命呀。

“啊！”江妍拍了拍脑袋。

“嗯？嗯？怎么了。” 薇儿丹蒂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我忘了一件事！这几天你先替我看着她，我离开几天啊。”

“诶你不是不能离开她。”

江妍向薇儿丹蒂吐了吐舌：“回来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