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遥缓缓垂下手，原本是想说自己刚刚是在工作，可是不知怎么突然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说:“有点。”
应枕闻言点点头，手懒懒地搭在行李箱上，微微抬头遥望过去，眼尾落了点笑意:“所以特意出来迎接我？”
施遥:“……”
她想了想，问:“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那边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嗯，赶着回来。”应枕说。
施遥一愣:“赶着回来干嘛？”
“赶回来赴某个人的——”应枕慢腾腾地拖着音调，说:“接风洗尘。”
施遥一顿。
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他倒是记得比什么都清楚。
她小声嘀咕了句“哪有人半夜接风洗尘的”，应枕显然没听见，不过也不在意:“窗户关上吧。”
然后窗户就被关了。
应枕盯着被关上的窗户看了几秒，才重新迈出步子，刚走了两步，却听到门里面忽然传来声响。
像是有人在开门。
又过了几秒，门倏地一下被拉开，声响也便随之消失了。
应枕愣了下，看见施遥的脸露了出来，然后朝他走了过来。她像是只随便套了件外套，显得空空荡荡，整个人单薄得很。
应枕不自觉握紧了拿着行李箱的手，垂眸看着她:“怎么下来了？”
忽地一阵冷风吹过，施遥缩了缩脖子，过了几秒，才弯起唇说:“虽然现在没办法接风洗尘，但好歹当面迎接一下你。”
声音轻柔，如湖面涟漪，应枕心里倏然落了一拍，原本想说点什么，却再次瞥见她单薄的衣领，还是先伸手把她推进了屋里。
片刻后，门被关上，落了锁。
客厅里没来得及开灯，外面的灯光只透落过窗户映了点进来，一地昏暗而斑驳，只有一点人影模糊可见。
施遥顷刻感受到温暖，肩膀也随之放松了下来，她问应枕:“怎么是你一个人？陈助理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你和他很熟？”应枕看她一眼。
“……不熟。”
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忽然变得很静，静到这片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却没人挪动步子。
过了片刻，应枕忽然出声:“为什么睡不着？”
“也没什么。”施遥说:“刚刚就打算睡了。”
说起来。
之前好像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就算需要改图没灵感了，也不至于失眠。
但这次，却是实实在在地失眠了一段时间。
她的心里倏地漫上一层迷雾，没等她想清楚，便又听到低声一句:“怎么还给自己加上压力了？不是说不着急么？”
施遥抿了抿唇，没说话。
心里却在想——
虽然你说不着急。
但我觉得挺着急的。
“明天先好好休息去逛一逛，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应枕接着说。
“哦。”施遥点点头。
过了两秒，又问了句:“那你陪我去吗？”
她真的是下意识就问出了这句话，可心里明明知道他这段时间忙得很，又赶了凌晨的飞机回来……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人总是在顺从自己的心意。
却把这个当成了理所应当。
应枕沉默了片刻，说:“明天还有工作。”
听到这话，施遥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失落。
不多，也不分明。
不分明到她完全可以忽视这个异样的感觉，也可以当作没产生过这个感觉，只是觉得一个人出行有点没趣……仅此而已。
所以她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哦那你好好工作，晚安。”
然后便转身想跑上楼，结果被人拉住了手，冰凉的感觉一触即分，施遥顿了下，转过身，抬头看见应枕低垂的眉眼，似乎漾上了一点笑意:
“我话还没说完，跑什么？”
施遥抿抿唇:“你说。”
“明天中午见。”应枕低声说。
“啊？”施遥有点没反应过来。
“结束工作后和你一起去逛一逛。”应枕说:“之前不是说好了？”
施遥回想起来之前讲的那通电话。
说好要在他父母的定情之地去逛一逛的。原来他还记得。
刚刚心里微妙的情绪一瞬间消散。
她的嘴角弧度忍不住上扬，又生生被自己压了下来，还故作庄重地点了点头:“好，那晚安。”
“晚安。”
话音刚落，应枕看着她一溜烟就没了影的身影，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低头笑了笑，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后，先给陈光发过去一条消息。
不过没几秒，对面就回过来一个电话:“老板，明天您有事？”
“嗯。”
“可是明天的推不掉，只能是稍微提前一点。”陈光说。
应枕思索片刻，说:“行，那就提前。”
“可您不是刚刚到，不需要多休息一会吗？”陈光有些犹豫地问。
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家老板为什么非得坐个半夜的飞机去西北，像是赶着去见什么人似的。
“不用。”
“……好的。”
-
施遥一直心情愉悦地到了第二天。
仍旧是一睁眼才天光微亮，她裹着被子随意翻滚了两下，摸到被丢在一旁的手机，才睁开眼。
有人昨晚发过来消息。
准确来说，是凌晨那会，她回了房间之后也没再看手机，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发消息。
一点开，是郑子腾。
施遥恍惚了一下，要不是备注里面加了个括号，她差点快忘记他是当时采访的副编导了。
【施遥老师，最近有空吗？上次说好我请你吃饭的，如果忙的话我们可以约下一次。】
施遥也不知道都过了多久了，怎么还惦记着吃饭这事儿。
虽然当时是说了一嘴，可那不是场面话吗。
她本来就没心思和他出去吃饭，加上今天要和应枕一起，于是回了句:【郑编，最近太忙，过段时间空了再约】
对面回得很快:【好的好的，我等你】
施遥觉得有点怪怪的。
觉得这顿饭好像非吃不可了一样。
但她没多想，把手机合上后，又翻身睡了个回笼觉。
这会倒是不失眠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将近中午，屋里窗帘密不透风，漆黑一片，她摸索到手机点开，就发现应枕几分钟前给她发过来一条消息。
【醒了就出来。】
她瞬间呼啦啦从脑袋开始全都清醒了。
忘了定闹钟！
施遥赶紧起来洗漱好又换了身衣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照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复一下他。
于是施遥又走出去拿了手机想发条消息过去，没成想又看到新发过来的一条。
【想想去哪儿吃】
她的唇角已经不自觉弯起来，慢腾腾地回了句，然后再次回到浴室给自己涂了唇膏后又给自己选了个帽子和围巾戴上，在镜子前反复照了照觉得没问题后才拿起包出了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不对劲。
但很快就又被她抛之脑后了。
因为下楼就看到了应枕。
他正站在玻璃门内侧一边，手机拿着手机，像是在打电话，侧脸线条清晰分明，看人的时候眉眼显得很淡。
但如果他愿意笑起来，就不一样了。
施遥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犹豫要不要走过去的时候，应枕忽然偏头看了过来，随即似乎又对着电话里说了句话，便放下手机朝她走了过来。
他低下头看了她两秒:“睡醒了？”
“嗯！”施遥点头。
“走吧，车停外面了。”
施遥跟着钻进车子里后，暖气开了起来，她才把自己的围巾和帽子拿下来。
工程略繁琐，全部拿下来后她没忍住叹了口气。
被应枕听到了:“解个围巾还累到你了？”
“……”
施遥小声解释:“那是因为我穿太多了，胳膊都不好抬起来。”
“那你抬起来我看看。”
“……”
施遥不想和他说话了，可是突然又想起他凌晨那会说的话:“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
“结束了。”应枕说。
“哦。”施遥应完之后又猜测似的问道:“你不会没睡觉吧？？”
应枕瞥她一眼:“怎么可能？”
“……”
也是。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没睡觉的。
-
两人找了家店吃饭，施遥边吃饭边看手机找地图，还要问应枕:“你知道你妈妈他们来这儿的时候都去哪儿了吗？”
应枕一顿:“不知道。”
施遥也一顿，放下手机盯着他:“你肯定知道。”
应枕:“……”
他沉默两秒，说:“非得去吗？”
施遥觉得他好像是想去，但心里又有点自己莫名的倔强……于是她小声劝道:“我们都出来了，就当自己去玩一下嘛。”
自己都没察觉到这话里有点央求的意味。
应枕忽然没说话了，过了一会，才点了下头。
施遥放下心来，其实她前段时间把西宁都逛得差不多了，这会总感觉应枕心里有个结似的，虽然她可能没办法给它解开，但松一松也行。
吃完饭他们就先去逛了几处，从塔尔寺到藏文化博物馆，几何书店，安多手工店……然后便到了下南关街。
街道的两侧是旧式的房屋，屋前是两排已经掉得光秃秃的树，沿路都是一些小吃摊儿，叫卖声不绝于耳。
施遥买了两袋山药片和苦荞片，又买了酿皮和烤馕。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并不吃得太下，但就是禁不住买下来。
溜着溜着，她又发现一家卖玫瑰花饼的店。
听说西宁的玫瑰花饼和云南那边的酥饼不同。
施遥眼睛一亮，向后扯着应枕的手走进店里。
店里人很多，施遥排了个不短的队才买到玫瑰花饼，然后十分顺手地把袋子递给了应枕提。
应枕接过来，低头看了两秒手里提着的好几袋吃的，还是没忍住问:“你吃得完这些吗？”
施遥顿了下，说:“这不是还有你吗。”
应枕挑了下眉，没说话。
没说话什么意思？
给吃的都还不乐意了？
施遥犹豫了下，补充道:“要不我稍微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应枕笑了声，很快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还想吃什么？”
施遥本来想拍开他的手，结果下一秒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愣了下，说:“我们这样不会太浪费吗？”
“不是还有我么。”应枕拉了下她的手，让开了后面涌过来的一群人。
施遥点点头，正想夸奖一下他瞬间领会的觉悟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应枕？”
她立刻把话又咽了回去，转过头，看见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匆匆地冲应枕走了过来。
然后又在应枕面前缓缓停下，笑得温柔:“应枕，真的是你，好久不见。”